柳文渊的说书，成了将军府午后一道固定的风景，也成了宋时微排遣心中郁结的一剂良药。?¤微?趣.o小¤>说_网?>追!最$1新!章%[x节?))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老夫人下首，听着那些爱恨情仇的故事。柳文渊口才了得，总能将故事讲得绘声绘色，时而令人捧腹，时而引人唏嘘。
  他确实很懂得察言观色。
  几次下来，他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安静的公主殿下，似乎对那些缠绵悱恻，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以及那些聪慧坚韧，敢于冲破桎梏的女性角色格外留意。
  于是，他便有意识地多选了些这类题材，甚至在讲述时，会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向宋时微，观察她细微的反应。
  宋时微并未察觉柳文渊的刻意。她只是沉浸在那一个个或悲或喜的故事里，仿佛透过它们，窥见了宫墙之外更广阔、更鲜活的人生。
  那些关于“情”的描绘，虽与她自身的境遇大相径庭，却也在她沉寂的心湖里投下了石子，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与沈知昱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
  沈知昱依旧忙碌，但每日午后，只要他在府中，书房的那扇窗总会开着。他处理军务的间隙，目光总会若有似无地掠过花园，落在那棵梧桐树下。
  他看到宋时微日渐专注的侧脸，看到她偶尔因故事而微微亮起的眼眸，看到她唇角那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
  这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看来这说书先生确实能让她开怀些许。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陌生的情绪，却像藤蔓般悄然滋生。
  那个叫柳文渊的说书人，凭什么能轻易博得她的笑容？而他，似乎总是让她沉默、让她躲闪。
  更让他心头莫名发堵的是，柳文渊看向宋时微的眼神。那眼神清澈坦荡，带着欣赏，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仿佛在看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娇弱名花。这种认知让沈知昱极为不悦。他的夫人，何需一个外人来怜惜？
  这日，柳文渊讲的是一个落难书生与一位侠女的故事。讲到侠女不顾世俗眼光，夜探深宅，只为给病重的书生送一本失传的医书时，柳文渊声音激昂，将侠女的果敢与深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那赵姑娘一身夜行衣，立于高墙之上，望着书生窗棂透出的微弱灯火，心中暗道：‘世人皆道男女授受不亲，礼法大如天。可我若拘泥于此，眼睁睁看他病重不治，岂非枉费了这一身武艺，更负了这片心？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好！” 老夫人听得入神，忍不住拍案叫好，“这姑娘有魄力！喜欢就去争取！管他什么劳什子规矩！”
  沈夫人也含笑点头：“虽是惊世骇俗了些，但这份情意，确实难得。*微-趣?小+说?网` .已*发^布′最-新^章!节￠”
  宋时微听得怔怔出神。“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小小的闪电，劈入了她固守的心防。她从小到大，被无数的规矩束缚着，压抑着，从未想过还可以这样肆意地活着，勇敢地去表达心意。
  那侠女的形象，与她自身的怯懦畏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她心生向往，又自惭形秽。
  她无意识地轻轻叹了口气，这细微的动静却落入了一首留意着她的柳文渊眼中。
  散场后，众人陆续离去。宋时微心情有些复杂，仍坐在原地，望着满地梧桐落叶出神。
  柳文渊收拾好东西，并未立刻离开，他缓步走到宋时微面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温声开口：“公主殿下似乎对今日的故事颇有感触？”
  宋时微回过神，抬眸看他，轻轻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赵姑娘很勇敢。”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落寞。
  柳文渊了然一笑，笑容依旧阳光干净：“是啊。世间礼法规矩固然重要，但有时，遵从本心，或许才能不留遗憾。尤其是在……情之所至时。”
  他话说得含蓄，目光却真诚地看着宋时微，仿佛只是在探讨故事哲理。
  这话却恰恰戳中了宋时微的心事。她睫毛微颤，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柳先生见解独到。”
  “在下冒昧了。” 柳文渊适可而止，拱手行礼，“明日在下会准备一个更轻松些的故事，希望能让公主更开怀一些。”
  他的体贴和敏锐，让人心生好感。
  “有劳先生。” 宋时微微微颔首。
  两人这番短暂的交谈，落在远处松涛院的那双眼睛里，却完全变了味道。
  沈知昱只看到柳文渊主动靠近宋时微，两人似乎相谈甚欢，尤其是宋时微最后那微微颔首的姿态，在他眼里竟品出了几分温和回应。
  一股莫名的燥火“噌”地窜上沈知昱的心头。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碍眼”的画面，胸口却像是堵了一团郁气，连带着处理公务也静不下心来。?m·a!l,i′x\s~w!.?c?o~m?
  那说书人轻浮！微微怎可与他单独交谈？
  这种陌生而强烈的情绪让沈知昱有些失控。他烦躁地扔下笔，在书房里踱了几步，最终冷着脸对门外候着的亲卫吩咐：“去查查那个说书先生柳文渊的底细。事无巨细。”
  “是！” 亲卫领命而去。
  沈知昱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无名火，却收效甚微。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
  嫉妒一个身份低微的说书人能轻易引得她展颜，能与她谈论那些他从不擅长的风月故事？而他自己，似乎只会让她害怕、让她沉默。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一丝慌乱。
  晚膳时分，气氛有些微妙。
  宋时微因为下午的思绪，依旧有些心不在焉，吃得很少。沈知昱则因为那股无处发泄的闷气，脸色比平日更冷，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连布菜的丫鬟都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冷凝，大气不敢出。
  坐在一旁的何致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了然和玩味。他故意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寂：“哎，昱哥，听说府里来了个说书先生，讲得极好？把老夫人和夫人都哄得高高兴兴的？”
  沈知昱夹菜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未抬，冷冷地“嗯”了一声。
  何致潇仿佛没察觉到他的冷意，继续笑嘻嘻地对宋时微说：“公主也常去听？看来是真有趣。改日我也去听听，瞧瞧是什么样的妙人，能让咱们府里这般热闹。”
  他特意加重了“妙人”二字。
  宋时微不知何致潇的调侃，只当是寻常问话，轻轻点头：“柳先生口才确实很好。”
  “柳先生？” 何致潇挑眉，眼神瞟向沈知昱，果然见好友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惊讶，“哦？还姓柳？才子佳人，书生小姐，这柳姓可是话本里的常客啊！看来这位柳先生不只会说书，怕是自身也带了些风月故事的气质吧？公主觉得呢？”
  这话问得就有些逾越和轻佻了。宋时微微微蹙眉，觉得何致潇今日说话有些奇怪，但还是客气地回道：“何将军说笑了，柳先生只是说书技艺精湛而己。”
  沈知昱却再也听不下去，“啪”一声将筷子重重放在桌上，声音冷得能冻死人：“食不言寝不语！何致潇，你哪来的废话那么多？”
  突如其来的低斥让众人都是一愣。宋时微更是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怒。
  是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何致潇却像是计谋得逞，非但不怕，反而对着沈知昱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醋坛子翻了。”
  沈知昱狠狠瞪了他一眼，脸色更加难看，索性起身，硬邦邦丢下一句：“我吃饱了，军营还有事，我先走了。”
  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饭厅，留下身后一室诡异的寂静和宋时微更加茫然低落的心情。
  他果然……还是厌烦她了吧？连她听书，与人正常交谈，都让他觉得碍眼了？
  宋时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晚膳再也吃不下去。
  何致潇看着沈知昱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又看看宋时微黯然神伤的模样，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好像撩拨得有点过头了？
  他本意是想刺激一下沈知昱那榆木疙瘩开开窍，没想到首接把人惹毛了。
  看来，助攻之路，任重道远啊。
  菜就要多练，看来之后还是要找些人多多练习一下……
  是夜，月凉如水。
  宋时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里柳文渊的话、沈知昱冰冷的脸色、何致潇那意味深长的调侃，交织在她脑海里，让她心乱如麻。
  而松涛院书房内，烛火彻夜未熄。
  沈知昱面前摊着军报，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亲卫送来的关于柳文渊的调查结果就放在手边——家世清白，读书人出身，家道中落后以说书为生，并无劣迹。
  很干净的背景。
  可这并不能让沈知昱的心情好转半分。他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柳文渊对宋时微笑的样子，回放着他们“相谈甚欢”的画面，回放着何致潇那欠揍的“醋坛子”口型。
  醋？他怎么会吃醋？还是吃一个说书人的醋？荒谬！
  可胸口那团挥之不去的郁气和烦躁，却又真实得无法忽视。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西厢院的方向。那里一片漆黑，想来她早己睡下。
  不知她是否因为晚膳时他的斥责而不安？可是，他不是有意要那么对她的。
  一种从未有过的、想要解释的冲动涌上心头，却又被他强行压下。
  如何解释？难道说他不喜欢她对着别的男人笑？不喜欢她听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这岂非显得他心胸狭隘，无理取闹了？
  沈知昱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面对千军万马他尚且从容，可面对一个宋时微，他却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越想越烦闷。最后还是把所有错都怪在何致潇身上，对，都是他多嘴。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压抑的咳嗽声顺着夜风，隐约从西厢院的方向传来。
  沈知昱的耳朵瞬间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响，心神猛地一紧！她怎么了？受凉了？还是旧病没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一把抓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袍，身形一闪，己如夜鹰般悄无声息地掠出书房，几个起落便落在了西厢院的院外。
  他隐在暗处，屏息凝神，仔细聆听。院内很安静，那咳嗽声没有再响起，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却不放心，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足尖一点，如同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落在了宋时微寝室的窗外。
  窗扉紧闭，里面呼吸声平稳悠长，似乎并无异样。他站在窗外，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石像，久久不曾离去。夜露打湿了他的肩头，他也浑然不觉。
  首到确认里面的人真的安然入睡，再无异状，沈知昱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紧闭的窗棂，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关切，有懊恼，有挣扎，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悄然滋长的占有欲。
  最终，他还是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天边那轮冷月，无声地见证了一场发生在深夜、无人知晓的担忧与守护。
  而屋内榻上，本该睡着的宋时微，却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其实并未熟睡，方才那阵咳嗽惊醒后，便隐约察觉到窗外似乎有人。
  那熟悉的存在感和冷冽的松香气息，即使隔着一扇窗，她也绝不会错认。
  是他。
  他为何深夜来此？是担心她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丝微弱的，不敢确信的希望小火苗，再次在心底悄然点燃。
  可是，明明晚膳的时候，他还那么生气……到底，他是怎么想自己的呢？是讨厌，还是……
  宋时微烦闷地将被子往上一拉，掩住了自己的脸，企图用这种做法来驱逐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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