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周静雯的复查事宜，又参与了一场科室内的疑难病例讨论，陆离才得以在午休时间获得片刻喘息。
  他在值班室的简易床上躺了半小时，虽未能深眠，但紧绷的神经总算松弛了几分。
  下午一点半，门诊时间将至，他洗了把脸，试图驱散眉宇间的疲惫，然后走向门诊区。
  经过护士站时，他习惯性地对正在忙碌的赵爽说：“老规矩，帮我放几个号。”
  赵爽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比了个“OK”的手势，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了几下：“陆主任，给你放了五个，按顺序来。今天下午病人不少，你多辛苦。”
  “分内之事。”陆离点点头，走进了自己的诊室。
  窗明几净的诊室，消毒水味道混合着阳光的气息。
  陆离换上白大褂，坐定，打开电脑系统，一天下午的门诊工作便开始了。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五十岁上下的男性，面色晦暗，带着厚厚的影像资料袋。
  陆离仔细翻阅着他带来的外院CT片子，眉头微蹙。
  肝内多发占位，形态不规则，增强扫描呈现典型的“快进快出”表现，结合患者有长期乙肝病史和近期消瘦、腹胀的症状，诊断几乎明确——原发性肝癌，晚期。
  “医生，我……我这还有办法吗？”患者的声音带着颤抖，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和恐惧。
  陆离将片子插上读片灯，用笔指着病灶，语气平和但坦诚：“您看这里，还有这里，肝脏上有多发的肿瘤。情况比较明确，是肝癌，而且因为数量多、位置分散，目前来看，直接手术切除的机会不大。”
  患者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但是，”陆离话锋一转，“不代表没有治疗办法。我们现在有很多非手术的治疗手段，比如介入治疗，也就是从大腿根部的血管插一根很细的管子，直接到肝脏的肿瘤血管里打化疗药和栓塞剂，饿死肿瘤；
  还有靶向药物治疗，针对癌细胞特定的基因突变用药，效果不错，副作用也比传统化疗小；
  另外，如果条件合适，还可以考虑免疫治疗。
  我们需要尽快给您安排一个肝穿刺活检，明确病理类型，同时做基因检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靶向药可用。”
  他一边说，一边在门诊病历上飞快地书写，并开具了住院证和一系列检查申请单。
  “我先给您开点保肝、利尿的药缓解一下腹胀。
  您和家人商量一下，尽快办理住院，我们组织多学科会诊，为您制定一个最合适的综合治疗方案。
  不要轻易放弃，积极治疗，控制病情、延长生命、提高生活质量是完全有可能的。”
  患者听着陆离条理清晰、有理有据的分析，眼中的绝望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决心。
  他接过住院证，连声道谢：“谢谢陆医生，谢谢！我们听您的，马上住院！”
  送走这位患者，陆离轻轻叹了口气。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上演。
  他能做的就是基于专业判断，给出最现实最有利的治疗建议，同时，给予患者和家属与疾病抗争的勇气和方向。
  接下来的几位病人，情况各异。
  有一位是术后复查的老病人，恢复良好，陆离看了最新的肿瘤标志物检查和CT片子，满意地叮嘱他继续保持定期随访。
  有一位是疑似胰腺囊腺瘤的患者，陆离仔细对比了其半年内的两次MRI，发现囊壁有增厚迹象，建议他可以考虑手术干预，避免恶变风险，并耐心解释了手术的必要性和大致方案。
  还有一位是家属推着轮椅来的晚期胃癌老人，身体极度虚弱，已无法耐受任何抗肿瘤治疗，陆离评估后，坦诚地与家属沟通，建议以姑息止痛、营养支持、改善生活质量为主，并详细介绍了舒缓疗护的门诊和服务。
  家属虽然悲伤，但对陆离的坦诚和建议表示了理解和感激。
  病人们带着或多或少的忧虑进来，又在陆离清晰的分析和安排下，带着或多或少的明确方向离去。
  每一个“谢谢陆医生”的背后，都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时间在问诊、读片、书写、解释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柔和。
  看完第四个病人，陆离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
  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还剩最后一个号。
  “请进。”他朝着门口说道。
  诊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在一位女士的搀扶下，有些缓慢、甚至带着几分佝偻地挪了进来。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陆离微微一怔。
  尽管对方戴着帽子和口罩，刻意低调，但那张曾经无数次出现在电视屏幕、演唱会海报上的英俊面孔，以及那双即使被病痛折磨却依然深邃有神的眼睛，还是让陆离立刻认出了他——高飞，那个曾经以高亢嘹亮的嗓音和充满力量的舞台表现力红遍大江南北的著名歌手。
  搀扶着他的，是他的妻子苏晴，一位气质温婉优雅的女性，此刻眉宇间写满了担忧和憔悴。
  “陆医生，您好。”苏晴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小心翼翼的客气。
  “高先生，苏女士，请坐。”陆离立刻站起身，示意他们坐在诊桌旁的椅子上。
  他对高飞印象很深，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病人，他既是歌手，又是远近闻名的才慈善家。
  两口子这么多年来，不知道做了多少慈善，资助过多少失学儿童，曾经有媒体统计过，光是最近十年来，高飞资助过的失学孩子就有上千人。
  这些人遍布全国各地，尤其以山区孩子居多，也正因为如此，高飞成了全国人民的偶像，还拿过慈善大奖。
  只是陆离也没想到，这么好的人，高飞还这么年轻，竟然也得了癌症？
  没有错了，但凡来癌症中心看病的，又有几个不是癌症呢？
  都说好人有好报，但是陆离做医生久了才会明白，大概是没这回事了。
  一切都是概率，好人也会得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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