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29
  钹用来干啥?奏乐?召唤?还是用来吵死人?难道连钹也能放毒?
  老乌不解。
  却听无情急急的一声轻叱:“老乌,止步,快回来!”
  老乌当然不回。
  他怒叱向温文:“你,滚开!”
  温文抱歉的摇摇首。
  老乌恼火了,戟指着,吼道:“你不让,我就把你撞倒!”
  温文惋惜似的又摇了摇头。
  老乌再不多说,低下了头,矢发朝向,正要向温文处猛冲过去。
  忽听呼的一叽一人如白色大鸟,飞身已越过老乌的头顶,猛然端坐在街心,就盘膝端坐在老乌与温文之间。
  这一回,老乌是无法再往前冲了。
  因为他不想撞着无情。
  无情一旦盘坐在街心,显示了三件事:
  三件都是“危机”:
  一、无情已离开了他的“轿子”,也就是说,远离了他安全保障之地,而身陷险境。
  二、温文一出现,就逼使无情离开了他那口一按掣就能发放千奇百怪的暗器和功。
  (包括刚才那一股“风吹草低”的狂飚)之轿子,可见其分量之重,无情对他的出手何等重视。
  二、无情既离轿,拦在老乌身前,也就是摆明:这件事,这个人,他扛上了!
  老乌只好马上止步。
  他不再冲锋。
  也不冲动。
  他乌漆漆的眼珠子一溜:
  他另有打算。
  却听无情冷峻地道:“你真的要杀他?”
  温文痛惜地反问:“你真的要救他?”
  无情忽道:“筝来。”
  话未完,第已至。
  筝由铜剑童子叶告双手呈上,轻置于无情膝上,由银剑童何梵先行扯开卷裹着的锦缎。
  一刀童白可儿则递给无情一口四四方方的盒子,无情接过,显得非常小心。铁剑陈日月则紧紧守护在无情身后。
  温文脸上那温文的笑容忽然不见了。
  “好筝。”
  “好钱。”
  “其实你我无仇无怨,又何必相争?”
  “只要你不拔掉活生生的一条命,你我就决无相争之处。”
  “护恶人,得恶果。”
  “国法在,岂容私刑。”
  温文脸上,更露悲悯之色:“好,那我只好献丑,请君为我倾耳听了。”
  无情霍然色变,向一刀三剑童疾叱道:“掩耳、护心、散开、撤后!”
  一刀童白可儿、银剑何梵、铜剑叶告,铁剑陈日月,平时绝少看见无情公了竟如此紧张、惶急得一如一头正在怒应敌的弓背的猫。
  虽不致惊惶失措,但绝对如临大敌!
  然而温文并没有发放暗器。
  他只是扬钹、交错、发声而已!
  那只是钹。
  ——钹是乐器,既非武器,也不是暗器,更不是毒物。
  无情却表现出一种少见的警戒,他甚至向温文怒目叱道:
  “你只冲向我,勿伤害无辜!”
  温文一笑:“我晓得,当尽量。”
  他说话温文得就像在祝福、问好。
  然后他就是双手扬臂交错,两钹交击。
  无情已发出警示,所以在场的人,人人都在心里有了准备。
  大家都不约而同,捂耳的捂耳,护心的护心,散开退后,各有避锋的途径。
  大伙儿都怕钹响大大、大锐、太刺耳,生怕耳膜会受不住。
  但谁都没有料到:
  双钹一交。星火直冒。
  然而钹却无声。
  不响。
  静。
  寂。
  寂静得如一场涅架。
  无声。
  没有声音。
  ——一点响声也无。
  大家都错以为自己给震聋了:否则,一双铜钹如此大力交击,怎会是无声的!
  怎会全场只有错愕,只剩下了震耳欲聋的寂静。
  如一场大寂大灭!
  温文交击双钹,互擦出漫天星火,大家也只觉眼前金蝇乱舞,神游目眩,然而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不是已给震聋了吧?
  ——有者,只怕也只是一种震耳欲聋的寂静吧?
  只不过,这大概是要用“心”去听,而不是用“耳”。
  世上,毕竟有许多声和色,不是用目力、耳力,就可以看见、听见的。
  但你却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5.众弦俱寂的高音
  这些人中,感觉到最是震愕、奇怪的,可能是老乌。
  乌干达的人一向很干练。
  很精悍。
  他因为经过不少阅历,因为职业需要,或者行走江湖上的必要,甚至是活命存身的必须,他学会了腹语和唇语。
  腹语是说。
  ——利用腹部的横胸膜震动发声,丹田运气,说话的时候,不必透过嘴唇,高手更可把声音活语传达给他要对方知道的人听到。
  唇语只听。
  ——人说话必用嘴发声,只要唇齿一动,高手就可以利用嘴形唇位辨别出对方说的是什么,是敌,纵距离甚远,或语音低微,一样可以判断其说话的内容。
  一个能在六扇门站立不倒多年的捕头,一定有些过人的本领,人称之为“绝活儿”,才能地位不坠,声名不裂。乌干达亦如是。
  他一见有人拦截,就知道事无善了:这些人明知无情大捕头亲自押送要犯,还敢在黄裤大街公然冒犯,自然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何况来的居然是老字号温家的高手。
  前面出场的温袭人和温渡人,已是“老字号”温家中的“一对话宝,玉女金童”,这两人容貌俊俏,镶王镀金似的,看去年纪甚小,有时他们也故意扮着幼童、少年便于行事,但其实在武林中不但辈份很高,且以出手狠毒、手段狠辣、杀人于举手间而毒死人于笑谈间的棘手人物!
  但这两个人加起来,还比不上半个温文!
  温文外号“一毒即发,一笑祝好”,平时斯斯文文,温文儒雅,说话留人七分面子、出手留人三分活路,然而,却是“老字号”温家中的“天涯、海角”二大高手之一。
  他说话当然给人七分面子——因为他一旦动手,对方就一定没了活路。
  他当然会给人三分沽路:因为中了他的毒的人自己也会千方百计的求死、自尽,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杀戮!
  温文真正的全名是“温文人”,跟“温和人”(即是温和),在江湖上并称“天涯海角”,他们上一个班辈的老字号高手是“天残地缺”的温壬平、温子平二人,而下一个班辈的就是“金童玉女”温渡人、温袭人。
  乌干达一见温文(人)已至,心里已打了底,至少已有了两个最坏的打算。
  一个是只怕要拼命了。
  ——盛大捕头再利害,只怕也斗不过“老字号”温家的毒:毒可不是武功、也不是兵器,或者说,它是武功也是武器但却不只于武功和武器,无情的暗器再高明,只怕也制不住温家高手的无形无迹无知无觉防不胜防挡无可挡的“毒”。
  这次可是无情的“明器”斗老字号的“毒器”。
  另外一个打算,只在老乌心里。
  ——有些打算,就像“阴谋”,还是自知心里明白就好,不要他人知道。
  一个让他人早已洞悉的“阴谋”,是注定要失败的。
  有时候,“打算”也是一样。
  “打算”毕竟不是“计划”,计划可以公告天下,可以让人参与,一起努力并进。
  “打算”则是个人心里深处盘算。
  正如他一早已计算好:温文人一举双钹,他就运聚内力。准备力抗那震天价响的音浪冲击。
  可是,却没有。
  无声无息,像两块棉条还是两张绒市交叠了一下一般,一点响声也无。
  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本来己运聚内力,关闭耳力,而今暴方目力,一瞪而视,隐约乍见,那双钹在阳光下交击无声,们却在瞬刹间似炸起七千六百八十二道金光,比蛛丝还细,比针尖还利,比电击还快,比蜂雨还密集,急射向无情。
  原来双钹交击、非为发声,而是为了发毒:
  一种在交击中靠声音传达的“毒”!
  乌干达已雀然顿悟:
  但他却无法相救。
  因为这种放毒手法,他不但看没看见过,连听也没听说过。
  他破不了。
  也挡不了。
  毒力已发。
  ——毒力太毒,连“声音”也给掩盖了,或者说,给毒哑了。
  就像是人,亮到一个程度,可叫你目为之盲。
  也像是香、香到一个地步,你习惯了,就闻不到香了。
  臭亦如是。
  连生死都一样。
  ——生之终站其应是死,所以.死反而成了另一种开始,生只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
  “双钹交击”,也就是“一毒即发”温文人的“发毒过程”。
  他的毒以乐器发出:
  这叫“声毒”。
  ——以声发毒。
  ——毒掩没了声。
  毒藉声而发。
  ——寻声杀敌,随声下毒!
  无情依然盘坐。
  三剑一刀童已疾退,剩下了他,在街心。
  何梵、叶告、陈日月、白可儿再忠心卫主也没用,无情令出如山,当他喝令他们撤退的时候,他们就只有撤走一途,违令只有误己误人。
  别的命令也一样。
  他们对无情绝对服从。
  ——不只是为了害怕、畏惧,也是出自于一种衷心尊重和崇敬。
  无情跃坐默然。
  尽管,四童担心得连心都快呕出来了,还是得退,不敢上前护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