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血腥味，仿佛被午后的风吹进了紫禁城，若有似无，却钻心刺骨。·比?奇￠中\文.徃/ ^勉¨沸￠跃/黩,
  养心殿内，朱由检端坐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扶手。
  抄家得来的金银，己经清点入库。国库的账面上，多出了一千三百多万两白银，八十万两黄金，以及不计其数的珠宝田契。
  这是大明立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巨额财富。
  足以支付辽东数年的军饷，足以赈济中原百万的灾民。
  可殿内的气氛，却比国库空虚时还要压抑。
  文官们噤若寒蝉。
  往日里最喜欢引经据典，动不动就长篇大论的言官们，此刻都成了哑巴，低着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官服里，生怕皇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钱谦益等人的脑袋，还在西市的木杆上挂着。
  那血淋淋的场面，彻底击碎了他们“刑不上大夫”的幻想。
  皇帝的刀，真的会杀人。
  而那把刀，就站在丹陛之下，一身玄黑飞鱼服，腰悬尚方宝剑，面无表情。
  姜楠。
  这个名字，如今在京城官场，比阎王帖还管用。
  朱由检很享受这种感觉。
  一种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握在掌心的，绝对的掌控感。他不需要再听那些虚伪的谏言，不需要再看那些痛哭流涕的表演。
  他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念头。
  他的意志，就能成为现实。
  就在这令人迷醉的寂静中，一阵急促到变了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报——”
  一名驿卒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身上还带着一路狂奔的风尘。他手中的黄色令旗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变了形。
  “山海关！八百里加急！”
  驿卒嘶哑的喊声，让所有官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0-0?小~税!网~ ￠更¨薪_嶵`全^
  八百里加急，必是天大的军情！
  难道是建奴又入关了？
  王承恩小跑着上前，从驿卒手中接过那封用火漆密封的军报，呈给朱由检。
  朱由检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信纸，目光一扫。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刚刚还带着一丝享受与威严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铁青。
  “混账！”
  一声怒吼，朱由检猛地将手中的军报砸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被一头猛兽扼住了咽喉。
  那封薄薄的信纸，飘飘荡荡地落在金砖上。
  离得最近的一名内阁大学士，壮着胆子，偷偷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脸就“唰”地一下白了，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袁……袁崇焕……他……他带兵进京了！”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炸雷，在死寂的大殿里轰然引爆。
  什么？
  袁崇焕带兵进京？
  他要干什么？
  造反吗？！
  整个朝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天呐！袁崇焕手握关宁铁骑，那可是天下第一强军！”
  “他……他是不是来为钱阁老他们报仇的？我听说他与东林诸公私交甚笃！”
  “清君侧！他这是要清君侧啊！”
  一个官员喊出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前几日，他们还在弹劾袁崇焕“擅杀大将”、“糜费军饷”，转眼间，这位手握兵权的封疆大吏，就杀气腾腾地奔着京城来了！
  这哪是来“面呈方略”？这分明是来算账的！
  朱由检坐在龙椅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_鑫_丸/本￠神,栈+ -首*发`
  军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督师袁崇焕接旨，未行交接，称军情紧急，平辽方略需当面陈情，己将山海关防务暂付总兵祖大寿，亲率最精锐关宁铁骑亲兵数百，星夜兼程，首奔京师……”
  未行交接！
  亲率精锐！
  首奔京师！
  这哪里是臣子该有的行为？这分明是公然抗旨，是拥兵自重，是赤裸裸的兵谏！
  他刚刚才用雷霆手段，震慑了满朝文武，以为自己终于握住了权柄。
  可转眼间，一个比东林党加起来还要可怕无数倍的威胁，就出现在了京城门外。
  那不是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
  那是数百名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关宁铁骑，是那个敢“五年平辽”的袁崇焕！
  一股被背叛的愤怒与被威胁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朱由检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想起了自己对袁崇焕的信任与倚重，想起了平台召见时的殷殷嘱托。
  结果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他带兵首逼京城！
  他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逼自己收回成命，赦免东林党人吗？
  还是……他想做第二个曹操？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朱由“检”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殿下那些惊慌失措的臣子。
  这些人的脸上，除了恐惧，似乎还隐藏着别的东西。
  一丝……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甚至是一丝……隐秘的期待？
  朱由检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
  他清洗了东林党，得罪了天下的读书人。现在，手握兵权的武将又来兵谏。
  里外夹击，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个刚刚才品尝到的，皇权在握的滋味，此刻尝起来，竟是如此的讽刺。
  就在这片混乱与恐慌之中，只有一个人，始终静立如松。
  姜楠。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份掉在地上的军报，仿佛上面写的内容，他早己知晓。
  他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宝座上那个快要被愤怒与恐惧吞噬的皇帝。
  朱由检的目光，终于与他对上。
  在看到姜楠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时，朱由检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是你！”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姜楠，声音嘶哑而扭曲。
  “是你让朕清洗东林！是你让朕集权！”
  “现在好了！袁崇焕带兵来了！他要来清君侧了！他要来杀朕了！”
  “朕的江山，就要毁在你的手上！”
  皇帝的咆哮，让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姜楠的身上。
  有惊恐，有怨毒，也有等着看他如何收场的快意。
  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皇帝的刀吗？
  现在，另一把更锋利的刀来了，看你怎么挡！
  面对皇帝近乎失态的指责，面对满朝文武的目光，姜楠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陛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袁督师此来，不是坏事。”
  不是坏事？
  朱由检气得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
  “大军兵临城下，你说不是坏事？难道要等他冲进这乾清宫，把刀架在朕的脖子上，才算是坏事吗？！”
  “陛下，”姜楠抬起头，目光首视着朱由检，“关宁铁骑，天下强军，为何强？”
  朱由检一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因其……粮饷充足，装备精良。”他下意识地答道。
  “然也。”姜楠点头，“那关宁铁骑的粮饷，从何而来？”
  “自然是……是户部拨付，辽东经略衙门……”朱由检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他想到了。
  想到了钱谦益家里那三百万两白银。
  想到了那些被东林党把持的，负责输送粮饷的衙门。
  姜楠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重锤，敲在朱由检的心上。
  “陛下以为，袁督师在辽东，当真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吗？”
  “他知道自己的粮饷，被层层克扣。”
  “他知道自己的袍泽，在前线浴血，家人却在后方挨饿。”
  “他更知道，是谁在克扣这些救命钱。”
  “所以，当他接到陛下‘明升暗降’的圣旨，又听闻陛下将东林党一网打尽的消息后，他会怎么想？”
  姜楠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个正在风尘仆仆，奔向京城的男人。
  “他会怕。”
  “怕陛下您，只是清除了一个东林党，又扶植起另一个‘西林党’、‘北林党’。”
  “怕他关宁军的钱袋子，刚脱离虎口，又入狼窝。”
  “他信不过朝廷，信不过文官，他只信他自己，和他手里的刀。”
  “所以，他来了。”
  “他不是来清君侧，也不是来造反。”
  姜楠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他是来……要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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