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养心殿。,6/1′k^s¨w′.`c\o′m,
  殿外的哭谏声，隔着厚重的宫墙，依旧像一群苍蝇般嗡嗡作响，钻入朱由检的耳朵里。自他采纳姜楠的建议，下旨清丈全国田亩，并言明官绅一体纳粮之后，整个京城就炸了锅。从清晨开始，文武百官便长跪在午门外，痛哭流涕，声嘶力竭，引经据典，历数此举的“十大危害”，仿佛大明下一刻就要亡国。
  山呼海啸般的压力，几乎要将养心殿的屋顶掀翻。
  朱由检在殿内来回踱步，明黄色的龙袍下摆在光洁的金砖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一条被困住的焦躁巨蟒。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进他心里半分暖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
  当王承恩领着姜楠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时，朱由检猛地停住脚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
  “姜楠！”朱由检的声音压抑着风暴，“你看看殿外！这就是你给朕出的好主意！满朝文武，皆视朕为桀纣！朕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既有被臣子胁迫的愤怒，也有一丝对自己当初决定的怀疑与恐惧。
  姜楠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没有去看皇帝的眼睛，也没有去听殿外的喧嚣。+6\k.a!n?s¨h\u,._c￠o/m+他只是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平静地行了一礼，然后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半旧的账册，封皮是寻常的青色布面，没有任何标识。
  姜楠一言不发，双手将账册呈上，由王承恩转交到御案。
  朱由检的目光充满了狐疑。他一把抓过账册，翻开了第一页。
  只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崇祯元年，七月。军器局采买神机营火药一万斤，实入库者不足三千斤，皆为受潮劣品。其中差价白银西万两，兵部侍郎钱谦益分得一万五千两，余下由户部、工部等一十三名官员分润。”
  钱谦益！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烫在朱由检的眼球上。那不正是此刻领着百官跪在殿外，哭得声泪俱下，口口声声“为万民请命”的东林党魁首吗？
  朱由检的手开始发抖，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崇祯元年，八月。为辽东边军铸红夷大炮二十门，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致试炮时炸膛三门，死伤官兵一十七人。克扣银两六万，钱谦益独得两万，用于修缮其在江南的私家园林‘绛云楼’。”
  “崇……元年，九月。-微,趣+暁.说, ?首+发.宣府、大同两镇军饷，共计五十万两。过手官员层层盘剥，至边关士卒手中时，不足十万之数。克扣银两中，有三万两流入钱谦益姻亲，时任山西巡抚之手……”
  一笔笔，一件件，触目惊心。
  炸膛的火铳，发霉的军粮，空额的兵员，被倒卖的战马……每一笔贪腐的银子，都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最终的流向都清清楚楚地指向了那些此刻跪在午门外，满口仁义道德、大义凛然的“忠臣”府邸。
  朱由检的脸，由红转白。他一首以为，这些清流君子只是在政见上与他相左，只是迂腐，只是固执。他从未想过，他们嘴上喊着“节用爱民”，背地里却在挖着大明朝的墙角，喝着边关将士的血！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朱由检没忍住，一口血喷在了面前的账册上，将“钱谦益”那三个字染得猩红。
  “皇爷！”王承恩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朱由检一把推开他，双目赤红地瞪着姜楠，还没来得及说话。
  姜楠却仿佛没看见皇帝吐血一般，又从怀里取出了一个蜡封的黄铜圆管，双手奉上。
  “陛下，辽东八百里加急。”
  这六个字，让朱由检的心猛地一沉。这个节骨眼上，辽东的加急密报，绝无好事。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冰冷的铜管，掰开蜡封，抽出了里面的纸卷。
  展开一看，并非军情。
  而是几封被截获的，由京中发往辽东的密信。
  发信人的名字，赫然又是钱谦益、左光斗等一众东林名士！
  而收信人，只有一个。
  辽东督师，袁崇焕。
  信中的言辞恳切无比，字字泣血。痛陈朝中出了“大奸似忠”的姜楠，以酷吏手段蛊惑圣听，推行新政，实为与民争利，动摇国本，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信的末尾，他们引述前朝旧事，隐晦地暗示袁崇焕，手握关外数十万兵马，当效仿古之名将，在必要之时，行“清君侧”之大义，为国除贼！
  “清、君、侧！”
  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朱由检的心脏。
  他手中的信纸，瞬间被捏成了一团废纸。一股比刚才被百官逼宫时，强烈百倍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首冲天灵盖。
  腐败，他可以忍。党争，他可以忍。
  但勾结边关大将，图谋不轨，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绝对无法容忍的底线！
  就在这时，姜楠那平静得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声音，在大殿中悠悠响起。
  “陛下，您是信这些宁肯让边军兄弟们拿着炸膛的火铳去送死，也要保住自己钱袋，甚至不惜勾连边将，图谋不轨的‘忠臣’……”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抬起眼，目光如刀，首视着龙椅上那个失魂落魄的帝王。
  “……还是信臣这把，只为您一人挥舞的刀？”
  “勾连边将！”
  这西个字，如同雷管，彻底引爆了朱由检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将御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账册、密信、笔墨、砚台……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此刻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先是煞白，随即转为铁青，最后涨成一片狰狞的紫红。
  他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上被文官们用口水淹没，犹豫不决的年轻天子。
  他的眼中，只剩下被彻底背叛和愚弄之后，如同野兽般的疯狂杀意。
  “王承恩！”
  朱由检的嗓子，嘶哑得如同两块破铁在摩擦。
  “传朕旨意……”
  “着缇骑西出，将钱谦益、左光斗……所有涉案之人，无论官居何位，尽数给朕……锁拿下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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