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的老宅外，黑色轿车的引擎声被水汽闷得发沉。/k?a*n^s`h-u_y.e~.￠c*o?m_
  年幼的李晚棠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站在门廊下看张缔恩给她系围巾，米白色的羊绒围巾绕了三圈，还是挡不住她鼻尖的红——不是冻的，是憋着没哭出来。
  “海棠抬头。”张缔恩的声音比雾还轻，指尖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小姑娘的辫子梳得一丝不苟，绒布蝴蝶结在雾里泛着浅粉，像极了去年在园子里种的那株晚樱。
  可此刻那对乌溜溜的眼睛里，盛着的不是春日暖阳，是攥着她衣角不肯松的慌张。
  “妈妈。”她的声音带着奶气的颤，“你说过，等我背完《千字文》，你就带我去听戏曲的，而且……我还没有和吴邪哥哥他们道别呢。”
  张缔恩指尖一顿，雾水落在她的睫毛上，像结了层细冰，她弯腰时，旗袍下摆扫过青砖地的潮气，那身月白色的旗袍，是上周特意让裁缝赶制的，说要衬得棠棠更像个小仙子。
  可现在，她只能伸手摸了摸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吴邪他们我己经让连环他们转告了，等海棠从英国回来，在去找他们玩，到时候妈妈带你去听更好的戏曲，好不好？比我们这边的戏曲还要好。”
  “那要等多久？”
  “等海棠长高了，能碰到书房最上层的书了，妈妈就去接你。”张缔恩的声音很稳，可搭在李晚棠肩上的手，却在微微发颤。
  她不敢看孩子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只能转头看向站在轿车旁的男人，李西第穿着深色西装，平日里总带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绷得像块青砖。,搜·搜-小`说?网! .追!最-新¨章!节?
  他看到张缔恩望过来，朝轿车后窗偏了偏头，那里坐着两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一个戴着副黑眼镜，镜片在雾里反着冷光；另一个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张缔恩深吸一口气，牵着李晚棠走向轿车，李西第替她拉开后座车门，黑眼镜先探出头来，嘴角勾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缔恩啊，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英国的牛奶比这里的甜，我保管把小棠养得白白胖胖。”
  李晚棠往张缔恩身后缩了缩，小手把她的衣角攥得更紧了，她怕这个戴黑眼镜的叔叔，总觉得那镜片后面的眼睛，看得人心里发慌。
  可当她的目光落到那个一首低着头的人身上时，却奇异地松了点劲——那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像株在雾里扎了根的树，让人莫名觉得踏实。
  “瞎子，起灵。”张缔恩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她从手包里拿出个小锦盒，递过去时，指尖几乎要碰到黑眼镜的手套“这是海棠的生辰八字，还有她在英国的地址，麻烦您们……”
  “知道。”黑眼镜没接锦盒，反而朝旁边的人抬了抬下巴“至于这种细活，让哑巴来。”
  张起灵突然开了口“张家的所有本事我都会教给她，有时间我会带她回张家，她将会坐上该坐的位置。”说完伸出手接过，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张缔恩把锦盒放在他手心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皮肤，冰凉的，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咸,鱼|看~°书?+§ :±更&?新.最\全/
  可那双手接过锦盒时，动作却很轻，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张缔恩点了点头“我知道，海棠身上有张家的血她是必须要回张家待一段时间的。”
  “小恩。”李西第在一旁低声提醒“船要开了。”
  张缔恩猛地闭了嘴，最后看了眼李晚棠，小姑娘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砸在米白色的围巾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妈妈！”她突然放声大哭，“我不去！我要回家！”
  黑眼镜啧了一声，刚想说话，却被身边的人轻轻碰了下胳膊，那个低着头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露出张异常干净的脸，眼神很淡，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看着李晚棠，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是块小小的玉佩，雕成了只兔子的模样，上面还挂着一根红绳，玉质温润，在雾里泛着暖光，李晚棠的哭声顿了顿，盯着那只小玉兔看了看，又抬头看他。
  “这是……”张缔恩愣了一下“哑巴小时候戴的。”黑眼镜在一旁解释，语气里带着点意外，“这小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居然舍得给孩子。”
  李晚棠犹豫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玉佩，就被那只冰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吓得一抖，却听见那个一首没说话的人，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那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可每个字都清晰得很：“别怕。”
  就这两个字，让李晚棠的哭声忽然停了，她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那双眼睛很静，静得像深潭，可潭底却藏着点什么，让她心里的慌张一点点散了。
  她松开攥着张缔恩衣角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玉兔玉佩，攥在手心里“上去吧，海棠。”张缔恩推了推她的后背，声音己经哑得不成样子。
  李晚棠被黑眼镜拉进车里时，还在回头看，张缔恩站在雾里，月白色的旗袍被风吹得轻轻晃，像朵快要被雨打落的花，李西第伸手揽住她的肩，低声道：“走吧，再不走，船真的要开了。”
  轿车缓缓驶动时，李晚棠扒着后窗，看见张缔恩朝她挥手，手里还攥着她没吃完的那半块桂花糕。
  雾越来越浓，很快就遮住了李家老宅的门，遮住了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最后连那点浅粉的蝴蝶结，也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嗡鸣，李晚棠把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抽一抽的，黑眼镜从包里摸出块巧克力，递到她面前：“吃点甜的，就不难受了。”
  她没接，只是攥着那块玉兔玉佩，冰凉的玉贴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忽然，她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那个眼神淡漠的男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衣服上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还有种阳光晒过的味道，像极了在李家的院子里，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时闻到的味道。
  李晚棠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静得像湖的眼睛，这一次，她没再害怕，反而小声问：“哥哥，英国有樱花吗？”
  那人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支铅笔，在李晚棠的小本子上画了朵花，不是樱花，是朵小小的、白色的花，花瓣细细的，像星星。
  “这是……”
  “铃兰。”黑眼镜在前面插嘴“哑巴说，英国的花园里，到处都是这个。”李晚棠看着那朵铃兰花，忽然觉得手心的玉佩更暖了些。
  她把小本子抱在怀里，靠着椅背慢慢闭上眼，梦里好像又回到了李家的早晨，张缔恩牵着她的手，走在落满樱花瓣的小路上，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车窗外，雾渐渐散了，露出灰蒙蒙的天。
  张缔恩站在原地，首到轿车的影子变成个小黑点，才缓缓蹲下身，捂住了脸，“他们会照顾好海棠的。”李西第的声音很低，“黑眼镜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他答应的事，从没失过信，至于张起灵……”他顿了顿，“有他在，比什么都靠谱。”
  张缔恩没说话，只是从旗袍口袋里摸出块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那手帕上绣着朵晚樱，是去年李晚棠学着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她一首带在身上。
  雾彻底散了的时候，远处传来轮船鸣笛的声音，悠长而沉闷，像一声叹息，消散在上海的春日里。
  张缔恩抬头望向江面的方向，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绣着晚樱的手帕，风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卷起地上的樱花瓣，像是谁在无声地应和。
  而此刻，载着李晚棠的轿车正驶向码头，车窗里，张起灵低头看着身边熟睡的孩子，把她滑到地上的外套，又轻轻拉了拉，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小腿。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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