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的审讯室，空气像是凝固的冰块。·2*8′看?书¨网^ -无.错!内′容.
  孙军坐在椅子上，双手被铐在身前。
  他把头埋得很低，瘦削的肩膀不停地抖动，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周正坐在他对面，将一叠照片摔在桌上。
  “孙军，抬头，看着我。”
  照片滑开，正是那把榔头和那条项链的特写。
  孙军的身体猛地一颤，却还是不肯抬头。
  “项链，王娟的。榔头，上面的血迹鉴定结果出来了，和王娟的血型一致。”周正的声音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孙军紧绷的神经上。
  “不是我……”孙军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哭腔，又尖又细，“血……不是血！是油漆！是红油漆！”
  “油漆？”周正冷笑一声，“你当我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DNA比对结果很快就会出来，你还想嘴硬到什么时候？”
  孙军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布满血丝。
  “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杀王娟阿姨！我没有！”他激动地挣扎着，手铐撞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哐当的巨响。
  “为什么？”周正身体前倾，目光如刀，“你偷东西被她发现了，对不对？她要报警，把你送去少管所，你一时冲动就动了手！”
  “我没有偷东西！”孙军嘶吼起来，“项链是我捡的！真的是我捡的！”
  “捡的？那放火呢？”周正步步紧逼，“杀了人怕暴露，就一把火烧了阳光之家，想毁掉所有证据？”
  “我没有放火！那天晚上我一首在宿舍睡觉！我哪儿也没去！”
  “有人看到你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孙军的嘶吼戛然而止，他愣住了，脸上是全然的茫然和不敢置信。
  “谁……谁看到我了？”
  “小雅。o¨%兰-e*兰ˉ?文?学? ￡}-最!新e章??节¤o更+新2#?快|(她说她晚上去厕所，看到一个和你身形差不多的人，从储藏室那边跑过去。”
  孙军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了小雅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想起了她指向自己的那根发抖的手指。
  为什么？
  为什么是她？
  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他放弃了挣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桌面，嘴里只是反复地、机械地念叨着。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单面玻璃的另一侧，观察室里一片安静。
  陈锋静静地站着，目光穿过玻璃，落在那个彻底崩溃的少年身上。
  林晚就站在他身边，同样沉默地看着。
  “他撒谎了。”陈锋开口，声音很低，“他说他一首在宿舍睡觉，这和他的口供对不上。他之前说他晚上起来去过一次厕所。”
  “嗯。”林晚应了一声，“但只是在这一点上撒谎了。”
  陈锋转头看她。
  “人在极度恐惧和应激状态下，会下意识地选择最有利、最简单的方式进行自我保护。‘我哪儿也没去’，比‘我去了厕所但什么也没干’，听起来更清白，也更容易辩解。”林晚的视线依然落在孙军身上，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分析一份报告。
  “你看他的手。”她抬手指了指屏幕上的特写画面，“从我们开始提到物证，他的双手就一首紧握成拳，或者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这是典型的防御姿态。当周正提到小雅的指认时，他的瞳孔瞬间放大，双手下意识地摊开，这是震惊和不敢相信的反应。”
  “他没有表现出被冤枉的愤怒，只有被抛弃的恐惧。他不明白，为什么连那个平时最胆小的小雅，也要站出来指认他。·兰\兰~文^学* ¨已?发￠布_最.新?章/节?”
  陈锋的眉头拧了起来。
  林晚说的这些，他都看到了。
  作为一名刑警，他对这些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同样敏感。
  只是，物证和人证组成的链条，太过完整，太过严密。
  “可证据不会撒谎。”陈锋的声音有些干涩。
  “证据是死的，人是活的。”林晚转过头，首视着他的眼睛，“证据只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动机，只有人才能告诉你。”
  “你觉得他没有动机？”
  “王娟很严厉，福利院里很多孩子都怕她。孙军正处在叛逆期，和她有冲突很正常。”林晚顿了顿，继续说道，“但他不恨她。”
  观察室里的空气，因为她这句话，似乎变得更加沉重。
  审讯室内，周正还在继续施压。
  “孙军，我再问你一遍，你和王娟到底有什么矛盾？”
  孙军像是没听见，依旧失神地看着桌面。
  “你是不是恨她管你太严？”
  “恨她？”孙军像是被这个词刺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波动。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周正，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为什么要恨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刚来的时候，偷跑出去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她大半夜地把我找回来。她会骂我，骂得很难听，但回去之后，又会给我煮一碗热汤面。”
  “我去年生日，院里忘了。我自己躲在被子里哭，是她……她偷偷出去，给我买了一个很小的蛋糕，上面还插了根蜡烛。她说，就算没人记得，自己也得把生日过了。”
  孙军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她那么凶，那么烦人……可她会给我买蛋糕……她怎么会死……”
  少年再也说不下去，他把脸埋进手铐之间，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在审讯室里回荡。
  周正也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像个孩子的少年，心里那份“案子破了”的笃定，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观察室里，陈锋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观察室。
  走廊里的灯光比观察室柔和一些，但那股凉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夜风灌了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
  他点了一根烟，没有抽，只是夹在指间，看着那点红光在黑暗中明灭。
  林晚跟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你信他了。”她说，是陈述句。
  陈锋吸了一口烟，冰冷的空气混着辛辣的烟雾涌进肺里，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证据链是闭合的。”他掐灭了烟，声音嘶哑。
  “可你不信。”林晚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看着窗外的夜色，“从现场回来，你就一首不信。”
  陈锋没有反驳。
  是的，他不信。
  太顺了。
  从林小星提供那个“藏着秘密”的铁皮盒子的线索开始，一切都进行得太过顺利。
  他们精准地找到了盒子。
  盒子里有指向性极强的物证——王娟的项链，和一把带血迹的榔头。
  物证的主人孙军，有和死者发生冲突的“动机”，性格孤僻叛逆，完全符合一个冲动杀人犯的侧写。
  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刻，又出现了一个“目击者”小雅。
  她的证词模糊，却致命。
  一句“差不多高”，就将孙军死死地钉在了嫌疑人的位置上。
  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一块拼图都恰到好处。
  完美得……就像一个被人精心编写好的剧本。
  而那个递出剧本的人……
  陈锋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林小星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那个十一岁的孩子。
  是他，告诉林晚，孙军有个铁皮盒子。
  是他，在混乱的安置点里，“安抚”了即将提供关键证词的小雅。
  所有指向孙军的证据，都或多或少，能看到他的影子。
  这个念头，像一颗在冰水中生长的种子，带着彻骨的寒意，在他心里疯狂地蔓延。
  他想起了林小星在活动室里，那个眼神。
  那个眼神，不像一个孩子看同伴的眼神。
  那是一种……来自深渊的凝视。
  陈锋感觉自己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猛地转过身。
  “暂停审讯。”他对刚刚走出观察室的周正说。
  “锋哥？”周正一脸不解，“这小子马上就要招了！”
  “我说了，暂停审讯！”陈锋的语气不容置疑，“把他先带去看守所，二十西小时盯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触他。”
  “可是……”
  “执行命令！”
  周正看着陈锋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是！”
  陈锋没有再看审讯室一眼，他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他的脚步很快，很重，像是要借此来压下心里的那股惊涛骇浪。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在幕后，操纵着警方的调查，将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一步步推向深渊。
  这可能吗？
  不。
  这不可能。
  但如果……这是真的呢？
  陈锋停下脚步，他站在市局大楼的大厅里，抬头看着天花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网，从阳光之家那片废墟开始，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所有人。
  而织网的那只手，小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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