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渡
作者:姬澹清    更新:2025-09-27 17:50
  第341章 渡
  神眼湖,这片辽阔而深邃的水域,在刘易创立神眼联盟之前,一直笼罩在神秘与敬畏之中。,x-i¨a`o¨s,h~u?o/c-m_s,.-o+r!g!
  古老的传说赋予了它神圣的地位,使得除了世代依湖而居的村民们偶尔驾著小巧的渔船下湖捕捞维持生计外,鲜少有其他船只敢於挑战它的平静。
  这与河间地其他河道上昼夜不息、舟如织的繁忙运输景象,形成了鲜明而奇妙的对比。
  这种沉寂,或许也源於湖域复杂的地理归属一一湖的东岸属於国王直辖的王领土地,而西岸则处於河间地守护的管辖之下。
  微妙的权力平衡无形中为这片水域设置了屏障。然而,这一切在五王之战摧毁了本地的秩序,
  刘易整合力量、创立神眼联盟后发生了改变。
  如今,神眼湖的广阔水面上,最常打破寧静的,正是隶属於神眼联盟、往返於赫伦堡与圣莫尔斯修道院之间的船队。
  这些货船体型庞大,船身宽阔平坦,专为承载重物设计。
  它们从圣莫尔斯修道院的工坊区码头启航时,船舷吃水极深,巨大的木製货舱里满载著工坊精心製造的、价值不菲的工业製品一一从精巧的陶瓷器血到坚固的农具,从闪亮的金属甲片到染织精美的布匹。
  当它们歷经数日航行抵达赫伦堡后,卸下这些凝结著工匠心血的成果,再装载上沉甸甸的穀物、醃肉或其他地区出產的丰饶物產,压得船身再次深深没入水中,缓慢而坚定地驶回修道院。
  这些货船成了连接联盟核心区域的命脉。
  不过,对於缔造这一切的刘易本人而言,这却是他第一次亲身踏上这些属於他治下的货船。
  冬日的空气夹著河间地特有的湿冷,阳光苍白地酒在甲板上。刘易站在船头,裹紧了厚实的斗篷,目光扫过烟波浩渺的湖面。
  选择水路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若是取道陆路,从圣莫尔斯修道院前往赫伦堡,崎嶇的道路和可能遭遇的麻烦,至少需要耗费十天的光阴。
  而乘船,藉助风力和水流,时间可以缩短至三天以內。对日理万机的他而言,时间正日益成为最稀缺的资源,每一刻都不能虚掷。
  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这航程时间,刘易决定趁这个空閒好好教导他的学生詹德利,
  与凯文和琼恩不同,当他收下詹德利时,神眼联盟正处於初创最繁忙的阶段,魔下虽人才渐聚,但千头万绪的事务让他难以抽出足够的时间与这位学生深入相处。如今,这三天封闭的航程,
  正好填补了这个缺憾。
  於是,从启航的那一刻起,詹德利就被刘易牢牢地“抓住”了。货船坚实的甲板成了临时的课堂。
  刘易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伴隨著货船破开水流的哗哗声,他详尽地向詹德利阐述著工业发展对於一个国家、一个联盟的根基性作用,从原料开採、工坊生產、运输流通到市场交换,將整个链条细致地讲解。
  他更深入剖析工业化进程中必然遭遇的种种难题一一工匠技艺的传承与革新、生產效率的瓶颈、能源的获取与利用、运输成本的制约、市场需求的波动、乃至新旧势力间的衝突,並一一提出他构想的解决方案。
  信息量大得惊人。
  詹德利体格健壮,有著铁匠学徒的底子,心思也算得上朴实坚韧。
  但面对老师口中源源不断涌出的、他闻所未闻的理念和复杂词汇一一“规模化生產”、“標准化”、“技术叠代”、“市场供需”、“產业链”、“资本积累”—““““他感到自己的思绪日益混乱起来。
  他紧锁著浓眉,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挚著冰冷的船,努力消化著,儘管湖风寒冷,额角仍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种强行灌输带来的巨大压力,让他连转眼珠都感到一阵阵滯涩。
  更让詹德利感到压力倍增的是刘易的教学方式,
  每当刘易完成一段密集的讲解,他会停顿下来,目光锐利地看向詹德利,简短地命令道:“詹德利,思考一下我刚才说的。重点是能源替代对工坊布局的影响。”
  詹德利刚艰难地集中精神,试图理清思路,还没来得及缓神,刘易的问题便紧隨而至:“感觉如何?有什么想法?或者哪里不明白?”语气温和,却带著审视。
  这几乎剥夺了詹德利所有的休息空间,他只能无时无刻地绞尽脑汁,反覆咀嚼那些陌生而艰深的概念。
  船舷外,神眼湖冬日特有的景致一一笼罩薄雾的远山、掠过水麵的水鸟、岸边长青的松柏与枯黄的芦苇交织的画面一一全然无法进入他的眼帘。
  他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应对老师那深邃目光下的提问了。
  在他们乘坐的这艘货船后方不远,另一条货船船头,坐著两位沉默的乘客一一石心夫人和她的女儿艾莉亚·史塔克。她们没有加入前方的“课堂”,只是安静地坐著,目光投向不断向后滑移的湖岸与水域。
  河间地的冬天已然降临,空气清冽刺骨,湖风掠过时夹著湿寒。但这寒意与遥远的北境相比,
  终究温和。?5/2.m+i¨a*n?h?u^a+t^a+n_g·.\c¨o-m/
  湖岸两侧未被冰雪覆盖,依旧能见到大片的深绿与苍翠。松树、柏树和一些耐寒的灌木顽强地挺立著,只是那绿意比起盛夏时节,少了几分生机,多了几分收敛,呈现灰濛濛的色调。
  艾莉亚裹在一件厚实的羊毛斗篷里,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背上,专注地凝视著湖中心那片被縹緲雾气笼罩的岛屿轮廓。
  她的眼晴明亮而锐利。终於,她转过头,望向身边沉默的母亲,声音清脆地问道:“妈妈,那就是传说中的千面屿吗?我听人说,岛上每一棵鱼梁木都刻著一张脸。你说--旧神在这里,能听见我们的祈祷吗?”
  石心夫人一一凯特琳·徒利枯稿的面容在兜帽下难以看清表情。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那只乾瘦的手,轻轻覆盖在艾莉亚冰凉的小手上,动作带著迟滯的僵硬。
  过了片刻,她才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答案。千面屿是河间地最为古老神圣的地方之一,即使她是霍斯特·徒利公爵的女儿,也未曾踏上过那片土地,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艾莉亚收回目光,重新望向雾中的岛屿,语气里带著决心,“我一定要上去看看。我要亲自数一数,千面屿上的鱼梁木,是不是真的有一千张脸。”
  少女的內心无声地比较著:是这神圣岛屿上的面孔数量多,还是黑白之院那阴森的地下室里的面孔数量多?
  而凯特琳·徒利的思绪,此刻飘向了更现实的远方,暂时压过了石心夫人的冰冷內核。
  那个体弱多病、被莱莎·徒利过度保护的孩子一一劳勃·艾林,谷地的继承人,他是否真的是艾莉亚合適的归宿吗?他今年应该九岁了。
  九岁的布兰登·史塔克,在变故发生前,已经能灵活地在临冬城古老的塔楼间攀爬跳跃,
  而九岁的劳勃·艾林,现在能自己稳稳地走路了吗?离开了莱莎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现在又是什么模样?
  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滑过。这样·-或许也好。一个连行动都需要依赖他人的屏弱孩子,对於像艾莉亚这样野性难驯、充满活力的女孩来说,或许更容易掌控。
  只要那个孩子能再支撑三年,只要三年-凯特琳盘算著,她就能利用谷地保持完整的军事体系,调动封臣的力量,夺回被侵占的临冬城,夺回她和奈德共同的家园。
  到了那时,即便死去,她心中那无边的痛苦,或许也能稍稍平息。
  在船队的后方,一艘专门搭载土兵的平底船上,凯登·风暴正盘腿坐在甲板中央。
  他在军营里待了相当长一段时光,此刻终於有了任务,精神显得振奋。他身边围著几名金色黎明的中层军官。凯登手里捏著一块烧黑的木炭,正在粗糙的甲板木板上勾勒著图案。
  “看这里,”他用炭块用力点了点画出来的一个不规则岛屿轮廓的东侧,那里他画了几道陡哨的线条代表悬崖,悬崖顶上则是一个城堡的简易符號,“龙石岛的主堡,就建在岛屿东部的悬崖顶端。三面环海,峭壁陡峭,只有一条狭窄豌的小路能通上去。当初洛拉斯·提利尔,为了打下它,差点丧命,手下的精锐更是死伤大半。”
  “爵土,这么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打下这座城堡?”一个满脸虱髯、身材壮硕的军官皱紧了眉头,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著腰间的剑柄,眼神里充满了疑虑,“就凭我们这点人手?我们这帮人,拢共也就五十多號人。”
  “当然不是。”凯登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他用炭块在代表城堡的符號上重重划了一道,“龙石岛主堡现在守军確实不多,大概也就一百来人,大多是上次大战后留下的伤兵和残部。但即便如此,凭我们这点人强攻,依然是冒险。更何况..”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位军官的脸,“龙石岛本身,既缺乏丰富的物產,也算不上兵家必爭之地。但它代表的意义太特殊了。它是坦格利安王朝起家的龙巢;后来又是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封地。无论现在铁王座上坐著的是谁,都不可能坐视我们公然占领那里。”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而且——-现在守在那里的许多人,是黑水河之战后,我亲手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伤兵。我不想把剑指向曾经並肩作战、又受过我恩惠的人。”
  他的炭块移向了岛屿西南面,远离城堡的位置,那里他画了一片起伏的丘陵图案。
  “我们的自標,是这里。”凯登用炭块点了点那个位置,“光明使者大人已经確认,这片丘陵下面,埋藏著我们急需的矿脉。我们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据点,竖起我们的旗帜,然后招募人手,开始挖掘矿石。这才是我们此行的真正自的。”
  “可是爵士,”大鬍子军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指著地图上矿点和城堡之间的距离,“就算离城堡有段距离,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开矿建据点,城堡里的守军不可能看不见。他们一定会来干涉,衝突很难避免。我们这点人既要建据点,又要防备城堡的攻击,还要组织开矿.这太难了。?_§如°<:文\网& £!首-?§发t+±”
  “你说得对,衝突確实很难避免。”
  凯登坦率地承认,“而这,正是我们这支队伍存在的意义一一如何在这个险局中站稳脚跟,如何应对城堡守军的压力,如何让他们最终默认我们的存在,或者至少不敢轻举妄动,最终让我们能顺利地把矿石运走。这需要智慧,更需要勇气和决心。”
  他放下炭块,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目光变得异常严肃,一一审视著在场的军官们。
  “所以,我需要你们完全理解任务的艰巨性。这不是一场可以速战速决的战斗,而是一场需要耐心、坚韧和策略的长期对峙。风险很大,机会也很大。现在,你们自己选择。如果有人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或者心里没底,”他指了指船舷外逐渐接近的湖岸轮廓,“在船靠岸之前,去找光明使者大人说明,退出这次行动。我凯登·风暴,绝不强求,也绝不因此看轻任何一位兄弟。”
  几位军官互相交换著眼神,甲板上只剩下湖风的呼啸和船体破浪的声音。
  若是和平时期,去执行这样一个开拓任务,虽然辛苦,但也算建立功业的机会。
  可眼下不同。
  神眼联盟与佛雷家族全面开战的阴云已经笼罩河间地上空,大战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知道,在即將到来的大规模衝突中,才是斩获战功、快速普升的最佳途径。
  如果此刻选择去龙石岛执行这个充满变数的任务,就意味著很可能错过河间地的主战场,眼睁睁看著留在大陆上的同僚们建功立业。这种落差,让每个人都不得不权衡利弊。
  然而,沉默持续了很久,直到旅程结束,货船粗的船底摩擦著岸边临时搭建的木质栈桥,发出刺耳的声响,船身彻底停稳后,也终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退出。
  理由很简单:这是光明使者亲自下达的任务。如果因为“想打大仗”、“怕错过普升”这种理由退出,那么日后在联盟中,在刘易的眼中,他们的前途恐怕也就到此为止了。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货船停靠的码头,位於赫伦堡领地內,距离那座庞大而阴森的城堡最近的一处湖岸。
  这里原本只是一个小渔村,村民们世代以在神眼湖中捕鱼捞虾,供应赫伦堡內贵族老爷们的餐桌为生。 五王之战的血雨腥风中,河安夫人弃城而逃,留下这些无助的渔民,最终大多在隨后的混乱和劫掠中惨遭屠。
  渔村化为废墟。直到神眼联盟实际控制了赫伦堡及周边区域,这片废墟才被重新清理、规划。
  如今,它已发展成了一个繁忙的水陆转运码头。简陋但结实的木质栈桥向湖中延伸,岸上则搭建起了仓库、工棚和供往来人员歇脚的简陋酒馆、食肆。
  刘易在船只停稳后,第一个踏上码头坚实的木板。冬日的寒风掠过湖面,吹得他的斗篷猎猎作响。他刚站稳,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著几名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
  为首的老人年约五旬开外,头髮白但梳理得整齐,面容刚毅,保持著挺拔的军人姿態。
  他穿著一身浆洗得乾净的深色粗布衣裤,外面套著一件半旧的皮背心,虽然朴素,却保持体面。来人正是博尼佛·哈斯提爵士,赫伦堡目前的代理城主。
  “光明使者大人,”博尼佛爵士在距离刘易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右手抚胸,身体微微前倾,姿態恭敬地准备行礼,“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
  他的礼尚未完全行下,刘易已快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托住了他的手臂。
  “『好人』博尼佛爵士,”刘易的脸上露出笑容,语气温和但有力,“请不必如此客气。严格来说,你並非我的部下。”
  博尼佛爵士的手臂被托住,他抬起头,目光与刘易相接,眼神中带著敬意。
  “大人此言差矣,”他坚持道,身体虽被扶直,但姿態依旧恭敬,“你是教会正式承认的、直属总主教的大骑士团团长。我博尼佛·哈斯提是七神的忠实僕人,向你这位骑士团领袖行礼,是理所应当的规矩。”
  “我们都是七神的僕人,爵士,在他面前皆为平等。”刘易鬆开手,转移了话题,语气轻鬆,“来吧,带我看看赫伦堡如今的模样。距离我上次过来,又过去好几个月了,想必变化不小吧?”
  “变化非常大,大人,而且是朝著好的方向。”博尼佛爵士脸上露出一丝复杂表情。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走在刘易侧前方半步的位置,为他引路。詹德利、凯登以及刘易的卫队成员们紧隨其后。
  从码头通往赫伦堡巨大城门的路,不过短短两三百米。这条土路被频繁往来的车马压得坑洼不平。
  最引人注目的是道路两旁的大量简易建筑。这些建筑大多是用粗糙的原木和木板拼凑而成,顶上覆盖著厚厚的茅草或油毡,形成了一条临时的“窝棚街”。
  空气中瀰漫著各种食物混合的气味一一油脂煎炸的焦香、燉煮肉汤的浓郁、烤麵包的麦香,还有劣质酒味。
  几乎每一个开的窝棚门口,都架著大锅或烤炉。摊主们大声吆喝著,向那些在码头等待装卸货物的力工们兜售著食物。
  力工们穿著单薄破旧的衣服,围在冒著热气的锅灶旁,用冻得发红的手接过食物,蹲在路边狼吞虎咽。
  “这些房子,”博尼佛爵士边走边向刘易解释,语气无奈,“都是附近的居民还有那些闻讯而来找活路的人私自搭建的。杂乱无章。不过,”他话锋一转,“他们还算知道分寸,没有把窝棚搭到路中间阻碍交通,也没有在码头上闹事影响货物装卸。所以-我就默许他们留下来了。如果你觉得不妥,我立刻—”他停下脚步,徵询地看向刘易。
  “不用。”刘易回答得乾脆,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充满烟火气的窝棚,脸上露出讚许的神色,“有人愿意聚集到这里来做生意,是好事,这说明人们的生活在恢復,手里有了可供交换的物资,有了谋生的希望。只要没有人依仗武力或背景欺行霸市,搞垄断,强行抬高物价或者驱逐其他摊贩,我巴不得这样的人越多越好。人气旺了,商路自然就更活了。”他迈开步子继续前行。
  穿过这片市井喧囂的窝棚区,赫伦堡那高耸而略显残破的城墙,便赫然嘉立在眼前。
  巨大的城门此刻敞开著。进进出出的景象异常繁忙:满载货物的四轮马车缓缓驶入,卸空货物的马车轻快地驶出;成群结队的力工肩扛手抬,將沉重的木箱、麻袋运进运出;还有一些商贾模样的人,带著隨从,在门口与守卫交涉登记。
  当刘易和博尼佛爵士一行人走近时,无论是赶车的车夫、扛货的力工,还是路过的商人,只要认出了刘易,都纷纷停下脚步或手中的活计。
  他们恭敬地躬身行礼一一刘易早已在神眼联盟治下废除了平民对贵族的跪礼。刘易则一路点头,向他们回以简短的问候,脚步並未停歌,径直穿过那巨大而幽深的门洞,走进了赫伦堡的內庭。
  曾经作为骑士和士兵们操练武艺的“流石庭院”,如今已完全变了模样。
  那些稻草假人和训练武器架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货物。巨大的木箱一层层叠放起来,几乎有两人高;鼓鼓囊囊的麻袋堆成了连绵的小丘;还有成捆的羊毛、兽皮,以及覆盖著防水油布的货物,將原本空旷的庭院空间分割、填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下几条狭窄的通道。
  博尼佛爵士站在庭院入口,看著这片由货物构成的“森林”,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自从你將赫伦堡確定为整个联盟的仓储中心以来,”他摊开手,语气带著自嘲,“从河间地南北各处匯聚而来的货物,就源源不断地涌进这里。它们在这里短暂停留,然后再沿著国王大道南下西进。现在,我的战士们,”他指了指庭院角落一小块勉强清理出来、铺著碎石的空地,“连找个像样的地方操练兵器都成了奢望。只能在这小块地方活动活动筋骨。”
  刘易的目光扫过拥挤的庭院,然后落在博尼佛爵士身上。“博尼佛爵士,你的『百人圣战团”现在招募得怎么样了?我记得克莱尔主教劝降你时,你手下还有八十六名战士。”
  博尼佛爵士的表情瞬间变得尷尬和黯然。“还剩六十三个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
  “少了二十多人?”刘易的眉头微微皱起,“是被戴瑞城的佛雷家族袭击了?哈尔温·普棱乾的?”
  “那倒没有。”博尼佛爵士立刻摇头,脸上的尷尬之色更浓,“哈尔温·普棱虽然对我们占据赫伦堡不满,但他脑子还算清醒,暂时不敢公然袭击。不过“”他顿了顿,语气无奈,““壮猪”李勒·克雷赫那傢伙就不一样了。他在外面到处,说我的『百人圣战团”早就名存实亡,
  实际上已经併入了你的『金色黎明”。”
  他耸了耸肩。“当然,只要我和你没有公开宣布结盟或者合併,那么“壮猪”的话就只能是谣言。我们之间的关係,目前仍然是僱佣契约。”他特意强调了“目前”这个词。
  截止此刻,博尼佛爵士与刘易之间,確实维持著某种微妙的平衡。
  刘易支付佣金,博尼佛则率领他残存的圣战团士兵,与刘易派来的部分金色黎明护卫共同守卫仓储区。
  而刘易获得赫伦堡的使用权,代价则是向谷地的培提尔·贝里席派遣了五百名金色黎明战土。
  “那么,你那些离开的士兵—”刘易追问。
  “都不是。”博尼佛爵士嘆了口气,这次嘆息中带著失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们是偷偷跑去盐场镇了。加入了驻守在那边的金色黎明队伍。”
  他看到刘易眼中闪过一丝瞭然,“一开始我还以为他们是当了逃兵。直到有一次,我去盐场镇的圣堂做礼拜祈祷时-—-在圣堂门口站岗的士兵里,我认出了一个小伙子,罗杰,他从风暴地就跟著我。只是—-他身上穿的,是你们金色黎明標誌性的黑衣布甲和镶钉皮甲。他站得笔直,看到我时有些侷促,但还是向我行了骑士礼”博尼佛爵士收回目光,看向刘易,眼神复杂。
  看著这位老骑士眼中的神色,刘易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堆满货物的庭院里迴荡。
  “博尼佛·哈斯提爵士!”刘易收住笑声,目光炯炯地看著老骑士,语气诚挚,“既然你的好小伙子们都做出了选择,你又何必固守著一个空名头呢?不如乾脆点,带著你剩下的这些忠诚的兄弟们,一起加入我们神圣的事业吧!我刘易在此保证,绝不会亏待你们任何一个人。你们会得到应有的尊重、合理的待遇,还有一个真正值得为之奋斗的未来。”
  博尼佛·哈斯提的心猛地一跳。他已经五十六岁了。
  岁月虽然暂时还未完全压垮他强健的体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握剑的手臂已不如年轻时稳定有力。
  他终身未娶,没有子嗣,家族在风暴地的小小庄园,其微薄的產出几乎全部用来供养手下这支小小的私兵队伍。
  若非手头实在窘迫,他这把年纪,也不至於先后追隨蓝礼、史坦尼斯北上,最终落得战败被俘金色黎明·这支武装力量,拥有新任总主教大人的认可。
  通过这几个月近距离的观察和合作,博尼佛爵士不得不承认,这支军队的纪律严明,士兵们的信仰虔诚。
  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金色黎明展现出的经营和建设能力。
  如果加入他们,不仅能为跟隨自己多年的老兄弟们找到归宿,自己或许也能卸下这副维持私兵、筹措粮餉的沉重担子。
  然而一个巨大的疑虑笼罩在他心头。那就是信仰。
  金色黎明虽然依旧呼喊著七神的名號,但越来越多的跡象表明,他们信仰的核心似乎正在向刘易本人所代表的“光明”转移。
  这种转变,让这位以恪守骑士信条、虔诚侍奉七神而闻名的“好人”博尼佛爵土,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这触及了他毕生信仰的根基。
  因此,面对刘易的招揽,博尼佛爵士只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上了委婉的辞令:“感谢大人你的厚爱和器重。这—-事关重大,不仅关乎我个人,更关乎我手下这六十多位兄弟的前程和信仰。请容我—再仔细斟酌,也与我的兄弟们好好商议一番。”
  刘易自然听出了其中的推脱之意。但他並未点破,只是微笑著点了点头。
  “当然,慎重是应该的。”他顺势转移了话题,“那么,爵土,我们继续看看其他地方?特別是仓库的管理和防火措施,这可是重中之重。”
  博尼佛爵士暗自鬆了口气,连忙应和:“是,大人。仓库分区和防火措施是严格按照你之前的指示安排的,请隨我来查看”两人便一边討论著仓库管理的细节,一边走向庭院深处。
  最后,刘易一行人被安排在了赫伦堡五座巨大塔楼之一的“號哭塔”內居住。这座塔楼的上一个主人,是追隨卢斯·波顿攻占赫伦堡的佛雷家族成员。在赫伦堡尚存的几座塔楼中,號哭塔算是相对保存完好乾净、能够住人的一座。
  博尼佛爵士引著刘易走上塔楼狭窄的螺旋石阶时,带著歉意解释道:“大人,实在抱歉,只能安排你住在这里。我的战士们白天需要负责城堡內外的巡逻、仓库守卫以及码头和附近道路的治安。晚上他们都和我一起挤在焚王塔休息,实在抽不出人手来打扫號哭塔。而且附近的村民,
  现在寧愿在码头扛包、在路边摆摊,也不愿意到赫伦堡里来担任僕役。他们觉得在外面挣的钱更多。”
  刘易打量著塔楼內部。石壁冰冷,夹著潮湿的霉味,石阶和廊上积著厚厚的灰尘。
  当他们到安伶给他的房间所在的楼层时,一阵强劲的个风呼啸著从湖面方向刮来。
  风穿过塔楼外层那些因当年龙焰桐热而扭曲、开裂的巨大石砖缝隙时,发出一种诡异的声音。
  那声音忽桐忽低,时而尖锐,时而低沉,在空旷的塔楼內部迴荡不息。
  “號哭塔”之名,名副其实。
  “没关係,”刘易听著那风声,脸上露出一丝兴致,“如果真有赫伦的鬼魂盘踞在此,我倒是真想会一会他。”
  他推开分配给自己的那扇沉重的橡木房门,卫了进去。房间很大,但陈设简陋,只有一掛著破旧慢帐的大床、一粗糙的木桌和几把椅子,壁炉里倒是提前生好了火。
  跟隨刘易前来的战士们也被安伶住在號哭塔的其他房间。刘易特意在自己的房间旁边,为凯特琳·徒利和艾莉亚留出了一个房间。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蒙蒙亮,凛冽的寒风依旧在號哭塔外呼啸。
  刘易將石心夫亥和艾莉亚暂时留在了赫伦堡內。他自己则带著隨行的卫队,以及一部分准备前往盐场镇轮换驻防的士兵,再次启程,沿著国王大道,向东南方向的盐场镇进发。
  盐场镇,这个由神眼联盟一手重建並发展起来的π畔口城镇,其地位正变得日益关键。
  作为庞大货物中转枢纽的赫伦堡,是神眼联盟用以储存养分的“胃”;而位於三仔载π畔、水路交通发达的盐场镇,则是联盟用以呼吸、交流、汲取外部营养並释振自身活力的“嘴”。
  它不仅是联盟最重要的贸易窗口,连接著π间溜內部与外部世界,更是联盟获取外部信息、技术和资源的命脉。
  盐场镇的慢荣程度、防御体系的稳固性、口设施的运转效率,直接关係到联盟的存续。
  因此,刘易必须亲自去查看,去確保这至关重要的门户,能够稳固、桐效溜运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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