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子由,你终究还是嫩了些
作者:子苏与秋    更新:2025-10-23 03:33
  京城,总统府。
  一份来自北境的报纸,被庞万里用双手呈上。
  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沐瑶。
  整个议事厅里,气氛凝固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沐渊亭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
  那份《锦州日报》的头版头条,用血红色的特大号字体,刊印着一行字。
  “告共和国全体人民书:战争来了!”
  下面,是陈庆之那篇慷慨激昂,将沐瑶和整个自由民主党钉在“人民公敌”耻辱柱上的宣战檄文。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火焰与背叛。
  沐瑶接过了报纸。
  她看得非常仔细,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漏下。
  然后,她将报纸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桌角。
  她站起身,走出了议事厅。
  沐瑶没有去任何地方。
  她只是走到了总统府外的广场上,那里是自由民主军第一集团军的驻地。
  校场之上,数万名士兵正在进行着高强度的操练。
  刺刀如林,吼声震天。
  这些士兵,和陈庆之麾下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军截然不同。
  他们大多是南境地区富户、商贾的子弟,是共和国成立后,第一批享受到时代红利的人。
  他们衣食无忧,装备精良,脸上洋溢着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感。
  他们相信自己是文明的守护者,是自由的捍卫者。
  而北境的那些人,是企图抢走他们财富,颠覆他们美好生活的“绿匪”。
  当他们看到沐瑶的身影出现时,整个校场都沸腾了。
  “总统大人万岁!”
  “保卫京城!打倒敌人!”
  狂热的呐喊声,汇成一股钢铁洪流,直冲云霄。
  沐瑶静静地看着他们。
  看着这一张张年轻、激动、充满了昂扬斗志的脸。
  他们是多么好的士兵。
  忠诚,勇敢,并且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
  她将要亲手,把这些鲜活的生命,送上战场。
  去和另一群同样坚信自己是正义的,衣衫褴褛的农民与工人,进行一场血腥的绞杀。
  用他们的尸骨,来铺平自己通往权力顶峰的最后一段路。
  沐瑶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年轻士兵的脸。
  就在昨天,她视察军营时,那个士兵涨红着脸,将一朵野花献给她,说要为她,为共和国,战斗至死。
  他大概,也就十六七岁。
  和北境那些扛着锄头和土枪的少年,一般无二。
  他会死。
  他们都会死。
  无数的人,都将在这场她亲手策划的战争中,化为焦土。
  一场巨大的,无声的悲悯,如同海潮,险些将她吞没。
  不。
  这不叫悲悯。
  这叫成本。
  通往新世界的道路,从来都不是用鲜花和掌声铺就的。
  而是用白骨与鲜血。
  流血,牺牲,都是必要的。
  是不可避免的。
  她不是救世主,她是新世界的助产士。
  而分娩,必然伴随着剧痛与鲜血。
  那一点点可笑的,不合时宜的妇人之仁,瞬间被更庞大的,冰冷的理性所碾碎。
  沐瑶转过身。
  她没有再看那些狂热的士兵一眼。
  “庞万里。”
  “属下在!”
  庞万里一个激灵,立刻上前。
  “传我命令,所有集团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立刻召集军部所有高级将领,召开最高军事会议。”
  庞万里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是!”
  ……
  半个时辰后。
  共和国最高军事指挥部。
  巨大的沙盘前,站满了共和国最顶尖的将领。
  所有人的表情都无比凝重。
  北境陈庆之,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战神。
  而他们,即将与之为敌。
  沐瑶走上指挥台。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动员的话,也没有提半个关于陈庆之的字。
  她的手指,直接点在了巨大的军事地图上。
  那是一片位于南北交界处的,连绵不绝的山脉。
  “相箕山。”
  她吐出三个字。
  所有将领都凑了过来,不解地看着她指定的位置。
  相箕山,地势并不险要,山脉连绵数百里,到处都是可以通行的隘口,根本不适合作为主防线。
  在这里迎敌,无异于将防线拉长,给对方穿插包围的机会。
  一名负责参谋部的将领,壮着胆子开口。
  “总统大人,相箕山地势平缓,易攻难守,我军若是……”
  沐瑶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
  “我知道。”
  她环视众人。
  “我就是要在这里,打一场他们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战争。”
  她的指令,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情感。
  “命令,第一、第二、第四集团军,即刻开拔,赶赴相箕山。”
  “以山脉走势为依托,构筑三道纵深梯次防线。”
  “第一道,由第四集团军驻守,以运动防御为主,节节抵抗,消耗敌军有生力量。”
  “第二道,由第二集团军驻守,构筑半永久性环形工事群,作为防御核心。”
  “第一集团军,作为总预备队,部署在防线后方,随时准备支援和反击。”
  一道道指令,如同最精密的齿轮,从她口中发出。
  将领们听得心惊肉跳。
  这种将数十万大军摆在平地上,依靠工事进行层层消耗的打法,他们闻所未闻。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在用人命,去填一个无底洞。
  “我要求,你们用尽一切手段,将相箕山,变成一座巨大的绞肉机。”
  “用我们的钢铁,火药,和士兵的血肉,去碾碎陈庆之的二十万大军。”
  沐瑶的指令,让整个指挥部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她话语里那股不计代价的疯狂,所震慑。
  她这是要和陈庆之,拼消耗。
  拼国力。
  拼人命!
  “都听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将领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串的颤抖。
  “很好。”
  沐瑶走下指挥台,在经过沐渊亭身边时,她停顿了一下。
  沐渊亭的嘴唇在哆嗦,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最惨烈,最血腥的方式。
  沐瑶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她没有看他,只是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这一仗,不只是要打赢。”
  “更是要打给全天下看的。”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人民的血肉之躯,在国家机器的钢铁洪流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说完,她径直离去。
  只留下沐渊亭,和一众将领,呆立在原地。
  一股寒气,从每个人的脚底,直冲头顶。
  他们终于明白了。
  沐瑶要杀的,不只是陈庆之。
  她要杀的,是那股刚刚在北境燃起的,名为“人民”的火焰。
  ……
  十日后。
  相箕山脉,如一条匍匐的巨龙,横亘在北境与京畿之间。
  龙首,已然嗅到了战争的血腥味。
  陈庆之的二十万工农革命军,如绿色的潮水,抵达山脉外十里。
  军旗猎猎,那柄铁锤与镰刀交织的红旗,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格外刺目。
  临时指挥部内,气氛压抑而又亢奋。
  一名年轻的将领,指着沙盘上共和国军那奇怪的布防,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总司令,这沐瑶是昏了头吗?”
  “她把几十万大军,像撒豆子一样,沿着相箕山拉出一条数百里的长蛇阵。”
  “这根本不是防线,这是在送死!只要我们集中兵力,从任何一点突破,就能将她的防线拦腰斩断,然后分割包围!”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没错!南边那些少爷兵,哪里打过硬仗!只要我们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
  “总司令,下令吧!全线总攻!天黑之前,我们就能在相箕山顶上,插上我们的红旗!”
  指挥部内,群情激昂。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沐瑶狂妄自大,犯下的致命错误。
  这是天赐的良机!
  唯有陈庆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沙盘,看着那条被众人视作愚蠢的长蛇阵,久久没有说话。
  他太了解沐瑶了。
  那个女人,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她走的每一步,都藏着十步的后手。
  这看似漏洞百出的防线,绝不是什么愚蠢的错误。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张开了血盆大口,等着他将二十万人的性命填进去的,巨大陷阱。
  绞肉机。
  沐瑶在演讲中,将他的理想斥为“笑话”。
  如今,她又用实际行动,为这个“笑话”,准备了一座最华丽、也最残忍的坟墓。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传来阵阵钝痛。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从他决定与她为敌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那个曾经的“子由哥哥”,连同那份可笑的爱恋,一同埋葬了。
  现在的他,是北境工农革命军的总司令。
  他身后,是二十万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同志。
  他不能输。
  也输不起。
  “传我命令。”
  陈庆之终于开口,他的决断冰冷而清晰。
  指挥部内瞬间安静下来。
  “全军,兵分三路。”
  “第一路,由李虎率领,作为左翼,沿山脉西侧向前突进。”
  “第二路,王猛率领,作为右翼,沿山脉东侧穿插。”
  “我亲率中军主力,正面推进。”
  下达的命令,与众人预想中的总攻并无二致。
  那名年轻的将领脸上露出喜色。
  但陈庆之接下来的话,却给所有人泼了一盆冷水。
  “三路大军,不求速胜,以试探性进攻为主。”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攻城略地,是找出她这条防线的真正核心在哪里。”
  “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无谓的牺牲。”
  “一旦遭遇强力阻击,立刻后撤,重新组织,绝不可恋战,更不可冒进!”
  “都听明白了吗?”
  “是!总司令!”
  尽管心中仍有不解,但军令如山。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绿色的潮水,开始缓缓向前涌动。
  战争,打响了。
  ……
  相箕山,沐瑶帅帐中。
  庞万里站在一旁,缓缓道:
  “陈庆之果然还是老一套的打法,三路齐头并进。他以为我们是纸糊的吗?”
  “第四集团军已经按照您的部署,在第一道防线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们一头撞进来!”
  沐瑶转向沙盘,决断不带一丝情感。
  “传我命令。”
  “命令第四集团军,放开正面缺口,让他们进来。”
  “然后,关门,放狗。”
  “是!”
  庞万里轰然应诺,转身快步离去。
  ……
  相箕山,西侧。
  工农革命军第一路军的士兵们,正以一种昂扬的姿态,向前冲锋。
  战况,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对面的共和国军,几乎是一触即溃。
  他们只进行了零星的抵抗,就丢盔弃甲地向后逃窜。
  阵地上,到处都是他们丢弃的武器和物资。
  “哈哈哈!还以为有多能打,原来就是一群软脚虾!”
  “南方的娘们兵,也敢跟我们工农军叫板?”
  “兄弟们,冲啊!追上他们,抓活的回去!”
  革命军的士兵们,士气空前高涨。
  长久以来被定义为“绿匪”的屈辱,和对南方富庶生活的向往,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穷的动力。
  他们追着溃逃的敌军,一路向前。
  不知不觉,已经深入了山区腹地十几里。
  带队的将领李虎,也有些上头。
  总司令那“不可冒进”的命令,早就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天大的功劳,正摆在自己面前。
  只要击溃了这股敌军,他就是打响南北战争第一功的英雄!
  然而,就在他们冲过一道狭长的山谷时。
  异变,陡生!
  哒哒哒哒哒!
  毫无征兆的,如同死神咆哮般的巨响,从山谷两侧的高地上,猛然炸开!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密集到令人窒息的金属撞击声!
  无数条火舌,从两侧早已伪装好的暗堡中,疯狂喷吐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士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身体就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撕碎的破布娃娃,瞬间被打成了漫天血雾!
  “趴下!有埋伏!”
  李虎目眦欲裂,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但,太晚了。
  那不是弓箭,不是火铳。
  那是由沐瑶的军工厂里,最新生产出来的,水冷式重机枪。
  是超越了这个时代数百年的,死亡收割机。
  密集的金属弹雨,构成了一张毫无死角的死亡之网,将在山谷中拉成长蛇阵的数千名革命军士兵,彻底覆盖!
  血肉横飞。
  残肢断臂,被狂暴的动能抛向半空。
  前一刻还充满欢声笑语的队伍,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士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引以为傲的血肉之躯,在那钢铁风暴面前,脆弱得同一张纸。
  所谓的冲锋,所谓的战斗意志,都成了一个笑话。
  这不是战斗。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