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尽，年关将近。*精·武\暁~税′罔· ￠更_歆￠醉￠全!京城的年味渐渐浓郁起来，各府邸张灯结彩，街头巷尾也多了许多售卖年货的摊贩。一场细雪过后，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更添几分清雅静谧。
  这一日，陆明轩应柳子安之邀，前往城西“漱玉轩”参加一场小范围的赏雪雅集。漱玉轩是京城有名的私家园林，以其玲珑剔透的太湖石假山和收藏丰富的碑帖书画闻名，主人乃是致仕的礼部侍郎杨文清，亦是清流前辈，与柳家、沈家皆有旧谊。
  “杨老侍郎雅好金石书画，今日赏雪是假，品鉴他新得的一幅前朝《雪溪图》和几方古砚才是真。”马车上，柳子安对陆明轩介绍道，“与会者不多，除了几位杨老故交，便是几位在京的年轻俊彦，如李伯言、赵振声等，还有…”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沈尚书府上，今日可能也有人来。”
  陆明轩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杨老雅望，能得他相邀，是晚生的荣幸。” 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鹿鸣宴上那惊鸿一瞥的倩影，以及袖中那方素帕上的娟秀字迹。
  漱玉轩内，雪压青松，玉宇琼楼。暖阁中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温暖如春。壁上悬挂着那幅珍贵的《雪溪图》，寒江孤舟，意境萧疏。案几上则摆放着几方形制古朴、包浆温润的砚台。_s?j·k~s*a/p,p~.?c*o?m-杨老侍郎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正与几位同样年长的文士低声品评着。
  陆明轩与柳子安、李伯言、赵振声等年轻一辈恭敬地向杨老及几位前辈行礼问安后，便安静地立于一旁聆听。陆明轩目光扫过画作与古砚，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和白鹿书院的熏陶，也能看出其中不凡之处，但他更专注于倾听前辈们的精妙点评，汲取养分。
  约莫一盏茶功夫，暖阁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环佩轻响。门帘掀起，一股清冷的梅香伴随着寒意涌入。一位身着淡紫色织锦镶银狐毛斗篷的贵妇人在侍女簇拥下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
  少女并未像贵妇人那样披着厚重斗篷，只穿着一件月白色绣折枝梅的锦缎夹袄，配着同色的百褶罗裙，外罩一件薄如蝉翼的云霞色轻容纱比甲。乌发如云，挽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斜簪一支点翠珍珠步摇，流苏轻颤。她未施浓妆，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尤其一双眸子，清澈明亮，顾盼生辉，正是户部尚书沈聿之的掌上明珠——沈清漪！
  暖阁内瞬间安静了一瞬。几位老前辈含笑点头。杨老侍郎笑道：“沈夫人和清漪丫头来了？快进来暖暖身子，正等着你们来品鉴这幅《雪溪图》呢。”
  沈夫人雍容地笑着与众人见礼。!q~i_u?s*h¨u,b.a+n/g_.,m^e*沈清漪则落落大方地敛衽一礼，声音清越婉转：“清漪给杨爷爷、各位爷爷请安。” 她目光流转，不经意间掠过陆明轩，微微一顿，随即平静移开，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普通的与会者。然而，陆明轩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微澜，以及那微微加速了一瞬的呼吸。
  “清漪妹妹来的正好，”柳子安笑着招呼，“快来帮我看看，这方端溪老坑的‘蕉叶白’，杨爷爷说是宋坑遗珍，我瞧着总觉得这石纹有些…” 他巧妙地给沈清漪找了个靠近书画砚台的由头。
  沈清漪莲步轻移，走到案几旁，与柳子安、李伯言等人站在一处，目光落在那几方古砚上。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过一方砚台的边缘，动作优雅，点评道：“子安哥哥眼力不错。此砚石色青紫，确有蕉叶白之象，但其石纹走势略显生硬，火气未褪尽，包浆也过于均匀刻意…依清漪浅见，恐非宋坑，倒像是前明中期高手仿制的精品。” 她声音不高，却条理清晰，见解独到，引得杨老等人连连点头。
  陆明轩站在稍外围，静静地看着。沈清漪的才情与那份从容自若的高华气度，再次深深印入他的脑海。她专注于品鉴，偶尔与柳子安、李伯言低声交流，似乎并未再看向他这边。
  品鉴告一段落，众人移步至暖阁另一侧的茶席。侍女奉上香茗。话题也从金石书画转到了诗词歌赋。有人提议以“雪”为题，即兴联句助兴。众人纷纷应和。
  轮到陆明轩时，他略一沉吟，看着窗外庭院中覆雪的青松，朗声道：“**琼屑压枝劲，贞心守岁寒。**” 前句写雪压青松之景，后句赞青松傲雪之志，既应景，又暗含砥砺气节之意，气韵不凡。
  “好！‘贞心守岁寒’，陆解元此句，风骨凛然！”杨老侍郎捻须赞道。
  沈清漪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明轩，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欣赏。轮到她时，她朱唇轻启，声音如珠落玉盘：“**暗香浮曲径，疏影入冰纨。**” 化用林逋咏梅名句，以梅衬雪，清雅绝伦，意境空灵。
  “妙！清漪丫头这句，更显女儿家灵秀！”众人纷纷称赞。
  陆明轩心中微动。沈清漪此句，看似咏梅，然“暗香浮曲径”之“曲径”，与“疏影入冰纨”之“冰纨”（白色丝绢，喻雪），皆暗合雪景。其才思之敏捷，用典之精妙，令人叹服。他不由得抬眼望去，恰在此时，沈清漪的目光也正从诗句中抬起，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暖阁中炭火哔剥，茶香袅袅，众人的谈笑声似乎都远去了。陆明轩只看到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雪光和自己略显愕然的身影。没有闪躲，没有羞怯，只有一丝坦然的、带着探究与欣赏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难以言喻的深邃。
  沈清漪的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漾开的一丝涟漪，转瞬即逝。她自然地移开目光，端起茶盏，优雅地轻啜一口，仿佛刚才那刹那的交汇从未发生。
  陆明轩的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沉稳有力地搏动起来。他亦低下头，端起微凉的茶盏，掩饰着内心的波澜。无需言语，方才那瞬间的眼神交汇，以及她诗中那含蓄却灵动的回应，己胜过千言万语。他知道，她认出了他，鹿鸣宴上的青衫解元。而她眼中的那份平静与深邃，也让他明白，这位尚书千金，绝非徒有其表的闺阁弱质。
  雅集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离去时，沈清漪在侍女的搀扶下登上沈府的马车。车帘落下前，她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再次扫过站在柳子安身侧的陆明轩。那眼神平静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融化了车窗外飘落的细碎雪花。
  马车辚辚驶远，消失在覆雪的街巷尽头。
  陆明轩站在漱玉轩的台阶上，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贴身收藏的素帕。寒风吹过，带着梅花的冷香，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清雅气息。这次非正式的“偶遇”，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在他平静的备考心境中，漾开了一圈圈温柔而坚定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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