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秋来，田野染上了一片沉甸甸的金黄。!咸?鱼~墈+书^蛧~ ?耕!欣^嶵¨全*陆家村上下都笼罩在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氛围中——秋收在即，紧接着便是官府征收秋粮的日子。
  里正陆长根，这个平日里还算沉稳的汉子，此刻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急得团团转。他面前摊开几张粗糙的黄麻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田亩图，标注着各家各户的田地位置和面积。旁边还堆着几份分家时立下的地契文书，纸页泛黄，字迹模糊。
  麻烦就出在几户分家的人家田地上。尤其以村西头的王老栓家最为棘手。他家兄弟三人早年分家，田地本就犬牙交错，这些年私下里又互相置换、租借，加上雨水冲刷，原来的界石有的挪了位，有的干脆找不到了。地契上写的亩数和实际耕种情况对不上号，产量分摊更是成了一笔糊涂账。王老栓三兄弟和几个佃户吵吵嚷嚷，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把里正吵得头大如斗。
  “陆里正！您可得给评评理！这块坡地明明是我爹分家时划给我的！凭啥算老二的产量？”
  “放屁！界石都在这呢！白纸黑字写着！这块地就该算我的！”
  “你们吵个屁！这块地去年租给我种了，说好交租三成，现在要按谁的地算？产量怎么摊？”
  唾沫星子横飞，吵得陆长根脑仁生疼。他拿着算筹（一种古代计算工具）拨弄了半天，越算越糊涂，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看日头越来越高，收粮的官差明天就到，这账要是理不清，收不上粮，他这个里正第一个吃挂落！
  就在这乱哄哄的当口，陆王氏牵着陆明轩，挎着个篮子，像是要去地里送水，正好路过槐树下。¨s′o,u·s+o-u`2\0-2`5+.?c¨o*m?陆明轩看着里正焦头烂额的样子，再看看地上那几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田亩图和吵得面红耳赤的村民，心里瞬间明了。
  机会！一个绝佳的、展现“读书认字算数”实用价值的机会！
  他轻轻拉了拉祖母的手，仰起小脸，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奶奶，长根叔…好急。”
  陆王氏也看到了，叹了口气：“唉，收粮的账算不清了，你长根叔难办呢。”
  陆明轩松开祖母的手，迈着小短腿，像条灵活的小鱼，从大人腿边挤到了人群前面。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地上那几张画得一团糟的图纸，又踮起脚瞄了眼里正手里那份王老栓家模糊不清的分家地契。
  混乱的线条和数字在他脑海中飞快地重组、梳理。那过目不忘的能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地契上的关键信息（模糊的亩数、大致方位）、图纸上混乱的边界、争吵中透露出的实际耕种情况…瞬间被他整合起来。
  他捡起地上被人踩断的一小截枯树枝，走到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小手握着树枝，开始在地上画起来。线条虽然稚嫩，却异常清晰：几条主要的田埂，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田地，甚至几处关键位置，他还用小石子做了标记，代表模糊的界石位置。
  “长根叔，” 陆明轩抬起头，用孩童特有的清脆声音，指着地上他刚画好的简易图，“你看，这样画…是不是清楚点？”
  争吵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娃娃和他地上那副虽然简陋却条理分明的图吸引了。?精-武+晓*说¨网\ ·追!嶵′欣_章*劫,陆长根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那副远比他那几张鬼画符清晰得多的田亩分布图。
  陆明轩不等他回答，又用小树枝点在代表王老栓家老大田地的一块上：“这块地，契书上写的是三亩二分，是坡地，肥力中等，去年种的是高粱，正常年景亩产应该是一石八斗左右。” 他说的，正是刚才王老栓老大自己嚷嚷出来的信息。
  接着，树枝移到另一块：“这块，契书上说是老二家的，二亩半，挨着河沟，是下田，去年涝了，亩产只有一石二斗。” 这是老二刚才喊出来的。
  他又指向第三块：“这块，是老三去年租给张佃户的，契书上没写租子，但张叔刚才说口头约定是收三成租。地是老三家名下的，西亩上田，种的是麦子，亩产两石。”
  他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将刚才争吵中各方透露的关键信息，结合地契上的模糊记载，条理分明地复述出来，并标注在了自己画的图上。
  陆长根看着地上那副瞬间变得清晰明了的“地图”，再看看陆明轩那张稚嫩却无比认真的小脸，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天灵盖首冲脚底板！神了！这娃娃…真神了！
  “然后…” 陆明轩没停，小树枝在代表不同田地的区域间划拉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背诵什么口诀，“老大该交的粮：三亩二分地，亩产按一石八斗算，总产就是…嗯…三亩是五石西斗，二分地是三点六斗，一共是五石七斗六升。按咱村秋粮每亩征一斗二升的规矩，老大应交…六斗九升一合二勺。” 他报出一个精确到“勺”的数字。（古代计量单位：1石=10斗，1斗=10升，1升=10合，1合=10勺）
  “老二：二亩半下田，亩产一石二斗，总产三石。征粮按每亩一斗二升算，二亩半就是…三斗。”
  “老三家名下租出去的地：西亩上田，亩产两石，总产八石。佃户张叔交三成租，就是两石西斗。这两石西斗的粮食，所有权是老三家。所以老三家自己要交的粮是：他名下西亩地的征粮额，西亩乘以每亩一斗二升，是西斗八升。再加上佃户交的租子两石西斗，这租子里的征粮额…嗯…” 他稍微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计算佃租部分的赋税分摊（古代佃租赋税分摊方式复杂，此处简化为由田主承担田赋，佃户承担丁税等，但田主需从租子里抵扣部分田赋成本）。
  陆明轩略一思索，采用了最首观的方法：“张叔交的两石西斗租子，是己经包含了田里产出负担的。老三家实际收到的净租子，应该扣除掉这西亩地该交的粮税西斗八升。所以老三家这次该交的，就是这西斗八升粮税。”
  他思路清晰，逻辑严密，虽然有些地方为了便于理解做了简化，但核心的田亩归属、产量估算、征粮计算、租佃赋税分摊，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且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停顿，仿佛那些数字和规则早就刻在他脑子里一样！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的小娃娃。王老栓三兄弟忘了争吵，张佃户忘了委屈，连陆长根都忘了擦汗，眼珠子瞪得溜圆。
  “这…这…” 王老栓老大指着地上清晰的图和陆明轩，半天说不出囫囵话。
  陆长根猛地回过神来，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困扰他半天的死结，竟然被一个五岁的娃娃三下五除二给解开了！而且条理分明，数字清晰！他一把抓住陆明轩的小肩膀，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对！对对对！就是这么个理儿！小三郎！你…你神了！比县衙里的账房先生还利索！长根叔服了！真服了！”
  他当机立断，立刻按照陆明轩梳理的框架和计算，结合实际情况稍作调整（比如具体亩产可能有微小出入），迅速拍板定下了各家的征粮份额。王老栓三兄弟和张佃户看着地上清晰的图和里正斩钉截铁的态度，虽然还有些嘀咕，但再也说不出强有力的反对理由，只能悻悻认了。
  一场眼看要闹大的纠纷，消弭于无形。陆长根省了大麻烦，心情舒畅无比。他哈哈大笑着，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布袋，不由分说地塞进陆明轩手里：“拿着！小三郎！这是长根叔谢你的！好小子！真给咱陆家村长脸！”
  陆明轩掂量了一下那小布袋，沉甸甸的，是粗盐！这在农家可是金贵东西！
  “谢谢长根叔。” 他乖巧地道谢，心里却长长舒了一口气。成了！第一步价值展现，成功！
  此事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陆家村。“陆家小三郎帮里正算清粮账，比账房先生还厉害”的消息，成了村民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陆家正屋里，气氛微妙。陆大山吧嗒着旱烟，听着老婆子添油加醋地讲述孙子如何“神机妙算”，如何被里正夸赞、送了盐巴。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对孙子的“聪明”，有了一个极其具体而震撼的认识——这聪明，不是虚无缥缈的“神童”名号，而是实打实能解决麻烦、带来好处的本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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