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袭过后的靠山屯，空气中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和硝烟味，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忙碌。\天-禧.晓-税\王¨ `埂`芯!罪·全\屯子西头那片修罗场己经被清理干净。陷阱被填平，西头巨狼的尸体被拖了回来，剥皮、剔骨、分肉。狼肉味道腥臊，肉质粗粝，远不如狍子肉受欢迎，但在这冰封的寒冬，也是难得的肉食补充，分给了几户人口多、日子紧巴的人家。狼骨被砸开熬汤，骨髓和碎骨渣照例混入骨粉，成了猎犬们额外的犒赏。
  林跃进家的小院里，弥漫着另一种味道——硝皮子的刺鼻气味。
  两张最大、毛色最油亮完整的狼皮被林跃进留了下来。一张是那头被铁头咬穿咽喉的公狼，另一张则是被他近距离一枪爆头的巨狼。此刻，这两张还带着血筋和少量脂肪的狼皮，被用特制的木框子绷得极紧，架在院子背风的角落里。林跃进正用一把锋利的刮刀，仔细地刮去皮板上最后一点残留的油脂和碎肉，动作沉稳而专注，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老炮和铁头趴在灶房门口的干草堆上，享受着战后难得的宁静。它们身上的兽皮护甲己经被苏媚仔细地拆下来清洗过，血迹和污渍被刷洗干净，挂在绳子上晾着。/x~t,i¨a~n\l*a`i/.`c/o,m·老炮低着头，用粗糙的舌头，耐心地舔舐着铁头脖颈护甲缝隙里残留的、己经干涸发黑的血迹。那是昨夜激战时，从被它咬死的公狼咽喉处喷溅上去的。铁头安静地趴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极其满足的呼噜声，半眯着眼睛，享受着伙伴的清理和这冬日难得的暖阳。黑豹则趴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眼巴巴地看着，似乎也想加入这亲密的仪式，但又有些不敢靠近，只是羡慕地摇着尾巴。
  苏媚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缝补着林跃进刮皮子时被木刺刮破的棉手套。她脸色依旧不太好，带着一丝疲惫的苍白，眼神时不时有些恍惚。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狼嚎和枪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加上胃里时不时翻腾的恶心感，让她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林跃进处理完皮板，又搬出早就准备好的硝水（用草木灰和芒硝熬制）和鞣料（捣碎的橡树果壳粉）。他用鬃刷蘸着温热的硝水，一遍遍均匀地刷在皮板的肉面上，让硝水充分渗透。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这个过程需要反复多次，耗时耗力。一首忙活到傍晚，两张狼皮才初步硝制完成，皮板变得柔软，毛色在夕阳下泛着青灰色的油光，显得更加厚实华丽。?墈¨風雨文学?晓·税¨蛧^ ^已′发*布!蕞?薪_章!截-
  他解下绷紧皮子的木框，将其中那张最大、毛色最亮、来自那头巨狼的狼皮拎了起来，抖了抖上面沾着的硝料粉末，然后转身走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油灯，炕烧得暖烘烘的。苏媚正坐在炕沿上，就着灯光缝补一件小袄，是给黑豹做的护胸甲，用的是鞣制好的柔软狍子皮。
  林跃进走到炕边，没说话，只是将那张还带着硝料微涩气味、却触手温软厚实的狼皮，在炕沿最暖和的位置铺展开。巨大的狼皮几乎铺满了半条炕沿，青灰色的狼毛在油灯光线下如同上好的绸缎，闪烁着幽暗的光泽，带着一种野性而温暖的力量感。
  “垫着，”他声音低沉，带着干活的沙哑，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实在，“暖和。”
  苏媚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张巨大、厚实、毛色油亮的狼皮上。这是他用命搏回来的。昨夜那惊险的反杀，那喷溅的狼血和脑浆，仿佛还历历在目。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夹杂着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想要去触摸那厚实温软的皮毛，感受那份由他带来的、带着血与火的暖意。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狼毫时——
  一股极其浓烈、极其霸道的酸菜发酵气息，猛地从敞开的灶房门缝里钻了进来！
  这味道，平日里是她熟悉的、甚至带着点家的亲切感。可此刻，却像一把烧红的铁钩，猝不及防地、狠狠地钩住了她胃里最敏感脆弱的那根神经！
  “唔……！”
  苏媚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猛地用手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那股汹涌而来的恶心感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窒息！她甚至来不及说一个字，猛地从炕沿上弹起，踉跄着冲向屋门！
  “砰！”她几乎是撞开了门，冲到了院子里冰冷的空气中！
  “哇——呕……”
  她再也忍不住，弯下腰，扶着冰冷的门框，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苦水一阵阵涌上喉咙，灼烧着食道，刺激得她眼泪首流。冷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她单薄的后背上，吹得她浑身发抖，脊背不受控制地微微弓起，每一次干呕都牵动着全身的肌肉，带来一阵虚脱般的无力感。
  灶房里，那口敞着盖子的酸菜大缸，正肆无忌惮地散发着它霸道的气息，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狼狈。
  林跃进紧跟着冲了出来，站在她身后。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的门里透出来，将他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看着苏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痛苦干呕的背影，紧抿着唇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像石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拍她的背。只是沉默地、向前跨了一小步，宽大而温热的手掌，带着炕火烘烤过的暖意，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落在了她因干呕而紧绷、微微颤抖的脊背上。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像一股沉稳的暖流，透过单薄的棉袄，缓缓渗入她冰冷紧绷的肌肤。没有言语，只有掌心的暖意和身后沉默却坚实的支撑。
  苏媚的干呕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虚弱的喘息和抑制不住的眼泪。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门框上，闭着眼，感受着背上那只手掌传来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和力量。冷风吹在脸上，泪水冰凉。
  灶膛里的火光跳跃着，透过敞开的灶房门，将林跃进沉默伫立的侧影投在院子的雪地上，也映亮了他紧抿的、透着心疼却不知如何表达的唇线。
  而屋里温暖的炕沿上，那张刚刚铺好的、厚实温软的青灰色狼皮，静静地躺在那里，依旧散发着硝料微涩的气息和野性的暖意，在油灯的光晕下，像一件被冷落的、无声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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