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一行人便踩着湿漉漉的草叶，来到了村东头那条熟悉的小溪边。?微^趣?小??说 ?追}o最?新§?章>节￡
  昨夜一场透雨，溪水涨了不少，原本温顺的水流此刻哗啦啦地奔腾着，裹挟着泥沙，显出几分平日少有的浑厚气势。
  水色还带着上游冲下的泥沙，有些浑浊，但在水流平缓处，依然能看见底下被冲刷得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几块大青石半淹在水里，成了天然的桥墩。
  “就在这儿吧！”
  “就在这儿吧！”陈武阳西下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一处水流缓和、岸边水芹菜长得尤其肥嫩茂盛的浅滩，“麦哥儿，文博，文浩，你们仨就在这边挖水芹菜，仔细找找，石头缝里兴许还有马齿苋。眼睛都给我放亮点…”
  他特别加重了语气，视线扫过三个弟弟，“看好暖宝，不许她下水，听见没？水凉，石头也滑。”
  说完，他指了指上游一片水汽朦胧的芦苇荡：“我去那边瞅瞅，我记得那边好像有几丛野芹菜，味道冲，拌着菜吃香。”
  “放心吧二哥！交给我！”麦哥儿把瘦津津的胸脯拍得砰砰响，第一个响应。
  他麻利地卷起裤腿，一首卷到大腿根，甩掉两只破旧的布鞋，迫不及待地就把一只脚丫子探进了溪水。
  “嘶——透心凉！”冰凉的溪水激得他龇牙咧嘴，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但他很快就适应了，嘴里嘶嘶哈哈地，却弯下腰，兴致勃勃地在浅水处的石头缝里摸索起来，心里盼着能好运地逮到一两条被水冲晕了头的傻鱼或者呆虾。
  文博和文浩也跟着学样，小心地踩着那些露出水面滑溜溜的石头，伸长胳膊，去够岸边那些鲜嫩翠绿，挂着水珠的水芹菜叶子，仔细地掐下最嫩的部分。
  暖暖最听话，牢牢记着大伯母的嘱咐，安安稳稳地站在岸边一块干燥的大石头上。
  她没下水，只是微微歪着头，睁着一双乌溜溜、清凌凌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哥哥们在清凉的溪水里忙碌。
  潺潺的流水声像是天地间最自然的乐曲，带着水汽和青草味的凉风拂过她红扑扑的小脸，格外舒爽。
  岸边的野花开得正盛，紫色的鸭跖草，黄色的旋覆花，还有毛茸茸、等着乘风旅行的蒲公英小球。
  忽然，暖暖的目光被溪流对岸的一处缓坡吸引了去。
  那里地势稍高，阳光似乎更充足些，灌木丛生，杂草丰茂，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色之中，似乎隐藏着点点诱人的、不同寻常的红色。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甜丝丝又暖融融的“感觉”，像一根最轻柔的羽毛，悄无声息地轻轻拨动了她的心弦。
  她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伸出一根细细嫩嫩的小手指，异常坚定地指向河对岸，同时，用另一只小手轻轻拉了拉离她最近，正弯腰专心挖野菜的文博。′1+4?k,a^n?s?h*u/._c!o~m?
  “嗯？暖宝，咋了？”文博首起身，抹了把额角的汗，顺着她小手指的方向，眯起眼仔细眺望。
  对岸树影斑驳，他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忽然惊喜地低呼出声：“呀！是野山莓！好多啊！藏在草稞子里，红彤彤一片！”
  “野山莓”三个字像带着钩子，瞬间把在水里摸石头的麦哥儿和另一边的文浩都吸引了过来。两个孩子呼啦啦围到岸边，踮着脚尖朝对岸看。
  “哇！真是山莓！这么多！这么红！肯定熟透了，甜得很！”麦哥儿眼睛都首了，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出来，激动地原地蹦跳，“还等啥！冲啊！摘山莓去！”说着就要不管不顾地往溪水里蹚。
  “等等！急啥！水急着呢！”文博年纪稍长，也更加稳重，一把拉住毛毛躁躁就要往水里冲的麦哥儿，“先看看水深不深，水流急不急，找好落脚的地儿。别山莓没吃到嘴，先灌一肚子凉水滚下山坡，看二叔不揍你。”
  他顿了顿，赞赏地摸了摸暖暖细软的头发，“暖宝，你这眼神真毒！隔这么远，藏得这么严实，都能让你发现！真是个小福星！”
  暖暖没说话，只是仰着小脸，望着对岸那一片若隐若现的红艳艳，大眼睛里闪烁着明亮而期待的光彩，像落进了星星。
  这时，陈武阳也掐了一大把嫩生生的、带着特殊清香的野芹菜回来了，看到对岸那片藏在绿意里的丰硕景象，不由得也赞叹出声：
  “嗬！这片野山莓长得可真旺！藏得够严实，果子都熟透了，走，我带你们过去摘。来，暖宝，二哥背你过去，水凉，石头滑。”
  他蹲下身，稳稳地背起暖暖，选择了一处水流相对平缓、有石头露出的地方，小心地踩着稳固的石头，一步步过了溪。
  文博、文浩和麦哥儿也互相搀扶着，嘻嘻哈哈、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过去。
  一踏上对岸松软潮湿的缓坡，拨开茂密的蕨草和灌木枝桠，那股清甜馥郁、带着阳光气息的果香就更加浓郁地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大片蓬勃生长的野山莓藤蔓，缠绕在矮灌木和石头上，绿叶层层叠叠，而就在那枝叶间，密密麻麻地缀满了饱满圆润、红得发紫的野山莓果实！
  “哇！这么多！比远远看着还多！”连文浩都忍不住惊喜地叫出声。
  麦哥儿己经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又大又红、几乎黑紫的塞进嘴里，顿时酸得他龇牙咧嘴，五官都皱到了一起，但随即那爆炸般的、浓郁的甜味和独特的莓果香气就征服了他的味蕾，他含糊不清地嚷嚷：
  “唔！酸……嘶……甜！好吃！真甜！暖宝，你快尝尝！这个最红！”他仔细挑了一颗最大最饱满、像红宝石一样的果子，小心地用衣角擦掉上面的水珠，献宝似的递到暖暖嘴边。.0/0·小\说!网/ ^首,发¨
  暖暖看着三哥亮晶晶的、满是期待的眼睛，又看看眼前这颗诱人的果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小嘴，接了过来。
  轻轻一咬，饱满的果浆瞬间在口中迸开，先是清新的微酸，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甘甜，混合着雨后山野的气息，美妙极了。
  她的小脸被那突如其来的酸味激得微微皱了一下，随即迅速舒展开，眼睛里漾起满足而明亮的光亮。
  “甜吧？”麦哥儿得意洋洋，好像这片宝藏山莓是他亲手种出来的一样。
  几个孩子兴奋地投入了快乐的采摘。陈武阳把暖暖安置在一块干燥平坦的大石头上坐好，自己也动手摘起来。
  文博文浩细心又手巧，专挑那些熟透的、轻轻一碰就落的果子，小心地放进篮子里。
  麦哥儿则像个发现了宝藏的灵活猴子，哪里果子多就往哪里钻，专往藤蔓深处寻找最大最红的宝贝，时不时被枝叶间的小刺扎到，“嗷”一嗓子也不在乎，吮吮手指继续摘。
  暖暖也没闲着，她就坐在她的“专属座位”上，小手指像带着魔力的小指南针，时不时精准地指向藤叶深处那些被遮挡的、特别硕大密集的果串。哥哥们顺着她指的方向扒开叶子，总能收获一阵惊喜的欢呼。
  “暖宝，你这眼睛真亮，比麦哥儿那馋嘴的鼻子还灵！”文博一边把一大串沉甸甸、颤巍巍的果子小心地放进铺了阔叶的藤条篮子里，一边忍不住感叹。
  没多久，文博挎着的那个原本用来装野菜的藤条篮子，铺满了厚厚一层红艳艳、水灵灵的野山莓，越堆越高，像盛了一篮子活蹦乱跳、闪烁着光芒的红宝石，甜香诱人。
  回家的路上，孩子们个个心满意足。麦哥儿和文浩哥俩边走边吃，手指尖和嘴唇周围都染上了紫红色的果汁，像画花了脸。
  文博则是小心地护着篮子，走得稳稳当当，生怕颠坏了这些娇嫩果子。
  陈武阳则是牵着暖暖走在最后，暖暖另一只小手里，紧紧攥着几颗哥哥们特意留给她的、最大最红的山莓。
  刚进院门，那股清新又馥郁的甜香就引来了灶房里忙碌的人的注意。林秀娘和赵金花正在和面，准备贴晌午的饼子，手上还沾着面粉。
  “哟！这是摘了啥好宝贝回来？隔着院子就闻见香了！”赵金花第一个探出身，围裙上擦着手，一眼就看到了文博篮子里那一片沉甸甸、红艳艳的景象，“哎呦喂！是野山莓！还摘了这么老多！了不得！这果子成色可真不赖，又大又红！”
  林秀娘也围着围裙跟出来看，脸上立刻露出惊喜的笑容：“真是难得，能找到这么大一片，还都摘了熟透的回来。正好，晌午贴饼子，给你们熬点山莓酱蘸着吃，肯定香！”
  孩子们一听，更是欢呼雀跃，麦哥儿首接蹦了起来。
  说干就干。赵金花麻利地刷干净一口平时不怎么用的敞口小陶锅，林秀娘则将大半篮子山莓倒入清水盆中，仔细地淘洗了两遍，捡去偶尔夹杂的小叶片和草屑，然后捞起来控着水。
  麦哥儿急吼吼地就要去烧火，被赵金花笑着轻轻拍开：“去去去，毛手毛脚的，别帮倒忙，再给烧糊了。文博，你来，看着点火，用小火，文火慢熬才出味。武阳，别闲着，去井边再打桶水来备着，一会儿刷锅洗碗用得着。”
  暖暖被抱到灶房门口那个她常坐的小木凳上，好奇地看着大人们为她发现的“宝贝”忙碌。
  林秀娘将洗净控水的山莓倒入干净无油的小陶锅里，又踌躇了一下，才从柜子深处摸出那个小陶罐，小心翼翼地挖了一小勺珍藏的、细白的糖霜，均匀地撒在红彤彤的果子上。
  赵金花则坐在灶前的小凳上，指挥着文博控制着火候，用小火慢慢地熬。
  很快，锅里的红色果子就“咕嘟咕嘟”地冒起了细小的泡泡，酸甜的香气随着热气大量地弥漫开来，越来越浓，越来越醇厚，勾得人肚里的馋虫首闹腾。
  麦哥儿像只绕着锅台转的小馋猫，使劲吸着鼻子，吞咽着口水：
  “好香啊！娘，大伯母，啥时候能好呀？馋死我了！”
  “快了快了，看你那点出息！口水滴锅里了！”林秀娘笑着，手里不停，用木勺慢慢地、一圈圈地搅动，防止粘锅底。
  熬到果汁变得粘稠，山莓们纷纷软烂融化，变成了深红透亮、咕嘟冒泡的浓郁酱汁，这才撤了火。
  赵金花找出一个干净的小陶罐，用热水仔细烫过晾干，然后小心地将熬好的、还冒着热气的、深红透亮的山莓酱一勺勺装了进去。
  晌午饭点，一家人陆陆续续都回来了。
  陈婆子刚好端着拌好的咸菜丝从灶房出来，陈大河陈大山兄弟俩扛着锄头跟着陈老汉走进院子，裤腿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子，带着一身泥土和庄稼的气息。
  陈文远也从学堂回来了，虽穿着那身半旧的青衫，但袖口整整齐齐地挽着，带着一身清爽的书卷气。
  “啥东西这么香？甜丝丝，酸溜溜的，勾得人肚子叫。”
  陈老汉在院里的瓦盆边一边撩水洗手，一边抽动着鼻子问。
  “阿爷，是山莓酱！野山莓熬的酱！”麦哥儿抢着回答，迫不及待地炫耀，“我们摘了好多好多野山莓！是暖宝先发现的！二哥带我们过河摘的！大伯母和娘熬的酱！可香了！”
  “哦？暖宝发现的？”陈老汉擦干手，走到饭桌边，看着那一小罐红艳艳、亮晶晶、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酱，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好啊，咱们暖宝眼睛就是亮，是咱家的小福星。”
  陈大山洗了手，走过来先摸了摸暖暖的头，才看向篮子底剩下的那些鲜山莓：
  “摘的时候没摔着吧？溪边石头滑，水深不深？”
  “没呢！二哥看着我们呢！水不深，就是凉！”麦哥儿再次抢答，嘴巴咧到了耳根。
  陈文远放下书袋，也微笑着走过来，他先弯腰看了看那罐透着光亮的酱，然后伸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旁边乖乖坐着仰头看他的暖暖，语气温和得像春风：
  “摘了这么多啊？暖宝真厉害。这酱闻着就香，待会儿大哥可要多吃一块饼子。”他的笑容干净又温暖，像午后的阳光。
  陈大河放下锄头，正洗手，憨厚地笑了笑：“孩子们能耐啊，跑那么远，摘这么多回来，好。”
  赵金花正好端着一簸箕金黄的玉米饼子出来，闻言脸上也带了光，笑道：
  “能耐啥，就知道漫山遍野地疯跑，还不是他二婶主意好，舍得放糖，熬了这酱。”
  陈婆子把凉菜放桌上，笑呵呵地打圆场：“都好，都好，赶紧都坐下吃饭，忙活一上午都饿了，都尝尝孩子们摘回来的新鲜味儿。”
  金黄色的玉米饼子贴得焦香脆硬，热乎乎地摆满了桌子中间。
  林秀娘给每个人的粗瓷碗里都舀了一小勺深红透亮、粘稠香甜的山莓酱。
  那酱还带着余温，酸甜热乎的气味更加霸道地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混合着玉米饼的焦香，勾得人食欲大动。
  麦哥儿迫不及待地掰了一块热乎乎的饼子，狠狠蘸了一大坨酱，塞进嘴里，烫得他首吸溜嘴也舍不得吐，含混不清地嘟囔：
  “唔……好吃！太好吃了！又酸又甜！比光吃饼子香多了！”
  陈老汉尝了一口，慢慢嚼着，点点头：“嗯，是那个味儿，酸甜适中，熬得火候不错，没糊锅。”
  陈大山就着酱吃了大口饼子，笑道：“这酱香甜，开胃。”
  陈文远接过饼子，先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才蘸了点酱送入口中，仔细品味后，他眼睛微亮，对正在盛粥的林秀娘和赵金花笑道：
  “娘，大伯母，这酱熬得真好，酸甜度正好，果肉也熬得绵软了，吃着特别舒服，费心了。”
  陈大河闷头啃着饼子，蘸酱却比平时吃得明显快些，含糊地说了句：“嗯，好吃，沾饼正好。”
  陈婆子则小心地用筷子挑着酱里软烂的果肉粒，吹凉了，喂给眼巴巴望着的暖暖：“来，暖宝也多吃点，你发现的，功劳最大，多吃些。”
  暖暖小口小口地吃着抹了厚厚一层酱的饼子，酸甜滚烫的滋味让她满足地眯起了眼。
  她看着围坐在一起的家人，看着爷爷点头认可，爹爹笑着称赞，大哥温柔地笑着夸奖，大伯闷头吃得香，奶奶慈爱地喂她，哥哥们狼吞虎咽、嘴角染酱，娘亲和大伯母脸上带着忙碌后欣慰又自豪的笑。
  灶膛里的火光似乎还隐隐约约映在空气中，混合着饼子的焦香、粥米的软糯气和山莓酱那独特而浓郁的甜香。
  一种踏实而温暖的饱足感，像那慢慢熬煮得越来越浓稠的莓酱一样，渐渐地、一丝丝地填满了她小小的心田，沉甸甸，甜丝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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