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藤井树    更新:2021-11-25 13:57
  他是王杰,一个可以在当时的流行排行榜上蝉联数十周的歌手。
  会提到王杰,有两个很重要的原因。我这辈子第一次买录音带,就是这张「黄色故事」,而这首「一场游戏一场梦」被我听到磁带损毁,没办法再读取。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导师。
  他是个很粗犷的人,高头大马,体壮身强,满是落鳃胡的脸上挂着一副黑框眼睛,每一次笑,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起来。
  他有个不特别却又特别的名字,叫做陈中山。
  中山两个字拿来当路名,我想这一点都不特别,但拿来当名字,就真的很特别。
  每每讲课讲到一半,他就会在黑板上写一道题目让我们做练习,当我们都低头开始思考题目的时候,他便走到台下,一步一步的跺到教室的最后方,然后靠在窗边开始唱着「一场游戏一场梦」。
  他唱歌的时候,窗台的风把他的歌声吹乱,虽然只听得清楚旋律,但却多了一分类似王杰的沧桑。
  我其实很好奇他的沧桑为何?又为什幺这一首歌让他如此的眷恋?
  但我只是国小二年级,我没办法表达我的好奇,虽然我知道当时的我是好奇的。
  「不要谈什幺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虽然你影子还出现我眼里 ,
  在我的歌声中,早已没有你,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不该有你,
  喔,为什幺道别离,又说什幺在一起,如今虽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说什幺此情永不渝,说什幺我爱你,如今依然没有你,我还是我自己。」
  唱完一次,他就会走回台上继续讲课,好似刚刚的愁绪都不曾发生,他还是笑笑的,眼睛还是[[的。
  我第一次拿到课业以外的奖状,是他选我参加学校的演讲比赛。
  说实话我已经忘了题目是什幺了,但我记得的是他每天放学之后带我到办公室,拿出一本书,书里的每个字都有他已经写好的注音,他要我照着书念,一字一字的念给他听。如果他听见读音不正确,他就会马上纠正我。
  距离演讲比赛大概还有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吧,他要我写一篇作文,内容就是我的演讲词,并且要我背起来。如果背不起来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演讲比赛那天,我是倒数几个上台的,当我在台下听着所有竞争对手的演讲内容时,其实我是空白的。我担心我会不会忘了跟评审老师问好,我担心着我会不会结巴,我怕我会忘了演讲词,最重要的,是我怕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几天之后,在升旗典礼中,由校长亲自颁发奖状,我拿到了第一名,很不可思议的第一名。同一时间,阿居拿到书法比赛的第一名,而跟阿居搭挡一年级的副班长,拿到了作文比赛的第一名。
  这表示我必须代表学校参加高雄市公立国民小学的综合演讲比赛。同样的,阿居要参加书法比赛,副班长要参加作文竞赛。
  那一天开始,我们几乎每天都要留在学校练习,中山老师还请了另一个老师来教副班长写作文,他则专心的教我如何演讲,如何在那短短的五分钟之内让全场的人静下来听我说话。
  这已经是近十六年前的事了,对我来说,大部份的过程已经不复记忆。
  直到今年的冬天来临,我在一家火锅店遇上了中山老师,这一切才开始慢慢的又被我忆起。
  他一个人坐在火锅店里吃饭,而我正好也想在冰冷的刺骨寒风里来一顿热食。
  老师已经年近六十,但身体还是很硬朗,
  当年的落鳃胡已经被岁月染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显得福态。
  「我永远记得你是怎幺讲那个题目的,子学,永远记得。」老师说,「全场的人,所有参加比赛的学校老师还有学生,都在那一x那间安静了下来。」
  「老师,我真的忘了,你还记得那个演讲比赛啊。」
  「记得,而且那就像被V8拍摄下来一样,清楚的在我脑海里播放。」
  「那次的题目是什幺呢?」
  「我的老师。」
  我像被时间的漩流卷回了十六年前,我想起了比赛是在高雄市立图书馆礼堂举行,台下坐满了家长,学生还有陪同的指导老师们。
  「那天你很紧张,很紧张,你窝在妈妈的怀里,****妈笑着对我说你一直在发抖。」
  「因为那是临时抽题的演讲比赛,你并不知道你上台该说些什幺。」
  老师拉了拉椅子,火锅店里人声吵杂。
  「当你知道题目是我的老师时,你无助的看着我的表情,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你是第一个上台的,一百多个参赛者,你是第一个上台的。」
  老师呵呵笑的说,十六年了,他的眼睛还是[[的。
  「当司仪喊出你的名字时,你还不知道那是你的名字呢。」
  「你上台之后,向评审们鞠了躬,第一句话并不是通俗的老师好,评审好,而是一首歌。」
  「天啊!」我大叫,「我甚至忘了问好。」
  「呵呵,子学啊,还好你没有问好,不然你就没办法拿到第一名了。」
  「不要谈什幺分离,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不要说愿不愿意,我不会因为这样而在意,那只是昨夜的一场游戏。」
  中山老师说,大型的演讲比赛,第一个上台的比赛者,通常不是表现的很差,就是被尚未进入情况的比赛环境影响,因为大家都还没有准备好去听,甚至评审老师们的心情也都还刚开始准备接受参赛者的演讲内容。
  他又说,演讲比赛并不是死板的,且更直接的说,那只不过是一个人说话给很多人听,那其实也只是一种说话,只是有题目而已,只是要在这个题目的范围里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所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需要老套的「各位评审老师好,各位同学好,今天我所要演讲的题目是……」,因为大家都一样,所以大家也都会直接跳过这些一样的。
  「你像是录音机一样的唱完了这首歌,然后开始你的内容。」老师摸了一摸他的鬓须,又继续说。
  「我也老了,没办法记得你说些什幺,不过呢……」
  「我永远记得的是,当别人上台演讲的时候,台下此起彼落的都在哼着一场游戏一场梦,我就知道你成功了,他们都被你的特别吸引了。」
  那天,我跟老师聊到好晚好晚,因为回忆好长……好暖……
  - 待续 - * 翻动过去的记忆,发现自己走过的足迹,每一步都是自己,每一步都是美丽。*
  第5节:你是神经病吗?
  三年级之后,阿居就被分配到别班去了。
  但我们还是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的教室在我隔壁那一栋,旁边就是福利社,隔两间就是导师办公室。
  没有跟阿居同班的日子,似乎就没有那幺的清晰,我很努力的回想我三年级之后,
  到底有过哪些特别的回忆?
  我记得三年级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年级,那是生命中第一次在学校吃营养午餐,第一次在学校睡午觉。课表上第一次出现下午也有课要上的情况,书本也多了生活与伦理还有健康教育。那个时候并没有现在的周休二日,三四年级生每个星期二、星期四都有七节课要上,都要在学校度过正午时分。五六年级则是除了星期六以外,每天都要留在学校吃饭,每天都有七节课。
  十一点多的时候,老师就会请班长带着值日生去厨房把饭菜提回来,然后在每个同学的桌上各发一个吃饭用的铁餐盘,一个铁碗,还有一双新的塑料筷子。
  我很兴奋的在我的筷子,铁餐盘还有铁碗上面,都贴上了自己的名字,我觉得自己在学校吃饭是一种已经长大的感觉,我不再需要每天中午回家等妈妈回来煮饭。
  吃完饭之后,老师要所有的同学把自己的餐盘洗干净,然后准备睡午觉,不可以再到处走动。
  我以为在学校睡午觉,老师们会带我们到所谓的寝室去,然后每个人发一床棉被,
  一个枕头,我甚至奢望有闹钟还有冷气。
  结果没有,我很难过,失望的像掉了宝贝玩具一样。
  老师只是要我们趴在桌上,乖乖的,听话的,安安静静的。
  这时班长就会很威风的站在讲台上登记座号,只要有人不乖,例如走动,讲话,写功课……等等,都会被记下座号。
  你会看见黑板上写着许多不乖的项目名称,例如「说话」,「走动」,「乱七八糟玩,讲不听」……很多很多,各个项目底下有好多个号码,而且一定会有些号码是重复的。
  这些被记下座号的同学,下午上课的时候就会被老师罚站,还会在家庭联络簿里面加注今天在学校犯了哪些过错,让家长们了解孩子们在学校有多幺的调皮捣蛋。
  我记得我第一次被记上座号,是因为阿居跑来教室找我。
  我看见他站在我教室门口向我招手,我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我不敢相信在这几乎全校都安安静静睡觉的时刻,居然有人是可以跑到别班找别人玩的。
  「我好无聊,我们班一点都不好玩,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干嘛。」阿居说,
  「所以我来找你去荡秋千。」
  「荡秋千?!」我惊呼,「现在?!你是说着玩的吧?」
  「我没有说着玩啊,你是不是不喜欢荡秋千?那我们去外面买沙士糖。」
  阿居很镇定的说。
  「沙士糖?」我简直快崩溃了,「拜托!别闹了,你们班长不会记你喔?」
  「记完啦,就是记了我才出来的。」
  我惊讶阿居的勇气,又抵抗不了出去买沙士糖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