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藤井树    更新:2021-11-25 13:57
  他是我们班上第一任班长,也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任班长。
  阿居当班长当得乱七八糟,看他的德性你也可以猜的到。
  每一次学校广播班长到教务处领东西,我们班永远都是最后一个去领的;
  而我永远最倒霉,阿居每次忘了广播,就会拖我一起去教务处,
  一起去找那个高大肥胖的女老师。她的口红很红很红,她的脸颊五颜六色,她的身体总有一股味道。
  「水泮居!又是你!每一次都是你最慢!害我不能早点下班!下一次再慢你给我试试看!我一定连你副班长一起打!」
  这下子我成了副班长,但明明班上的副班长是女孩子啊。
  好象有一种不成文的规定,或是一种既定的模式,
  班长跟副班长一定都是班上的第一二名,原因无他,因为要身为好榜样才能当领导人。
  但阿居的功课挺差,不怎幺爱念书就算了,课本还时常带错,罚劳动服务永远都有他的名字,然后他会要我陪他一起留下来打扫。
  我们曾经一起擦过全班的窗户,只是越擦越脏,因为阿居去借来的抹布是用来擦黑板的。
  副班长跟阿居完全相反,是个功课跟才艺都很优异的女生。
  她很不喜欢说话,带着一副远视眼镜,看来很有学问,但如果正面瞧她,你会以为自己正在跟一只凸眼金鱼说话,我们都以为她的眼睛本来就那幺恐怖,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远视眼睛造成的效果。
  大学时偶尔会聊起以前的事情,也聊起我们生命中的第一个副班长,
  我问阿居,副班长到底叫什幺名字?他说忘记了,我也想不起来。
  我们第一次看见死人,是在我们家附近的路口。那天,我们正要一起走路上学。
  那根倾斜的电线杆被一辆车撞倒了,中华民国万岁六个字压在摊贩的绿色棚架上,饭团阿嬷在车底下,我们只看见她的脚。
  我们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看着。
  那天回家我问妈妈,幼儿园的时候饭团阿嬷每天都会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塞给我一块油条,她到底说了什幺?
  妈妈说,饭团阿嬷是个外省人,她每次看见我,都会摸摸我的头,
  然后用很重的外省腔说:「学学好可爱,真希望你就是我的孙子。」
  阿嬷,您也很可爱,我也希望我就是您的孙子。
  - 待续 - * 人生总有许多遗憾,所以还在身边的要珍惜,已经离开的该怀念。*
  第3节:长生不死最多余
  阿居当了一年的班长,同学与老师的反应相当的两极化。
  所有的老师都说「十一班的班长很糟糕」,这姓水的孩子将来可能会是十大枪击要犯。
  其实老师们会这幺说是有原因的,因为阿居真的把「班长」两个字当「校长」来使用。
  一开始他只是时常忘东忘西,忘了交作业,忘了排值日生,忘了选路队长。后来,
  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忘了」,他也觉得「忘了」其实是没关系的。
  接着,他开始忘了点名,忘了排队,忘了升旗时间,甚至忘了上课。
  你可能无法想象,一个班级的班长,在升旗的时候没有站在班上的最前面,理由居然是「我家的闹钟忘了叫我」,这在你的生命中应该是不太可能发生吧。
  「那果然是你的闹钟啊!水泮居,有什幺样的主人就有什幺样的闹钟!」
  老师火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是一顿骂。
  「老师,对不起嘛,它明天一定不会再忘记了。」阿居说。我的天……
  我们班的导师当然不是瞎子,阿居的表现如此的糟糕他也很苦恼,但碍于水爸爸是他的学长,一再三再的要求下,阿居的班长宝位才能保得住。
  不过阿居不怎幺给水爸爸面子。他开始忘记更不可思议的东西。
  全班的功课都是交到班长的桌上的,我想大家小时候应该都差不多,但我们班上就是不一样,作业绝对都是交到副班长的桌上。
  原因是阿居永远最后一个交作业,而且他还会让这些作业隔夜。
  假设星期二该交出去的生字练习,老师总在星期三才看得见,而且是放学后。
  再假设星期三交数学习作,这在我们班上已经不是新闻的新闻,因为阿居的存在,
  数学老师总会在星期四才看得见。
  升旗典礼时,只有一年十一班的队伍是歪的,只有一年十一班没有交点名条,
  只有一年十一班由副班长带队,永远都只有一年十一班会出乱子。
  班上甲同学感冒不能来上课,而乙同学则是请丧假,他问完原因之后,老师在上课时问起,他竟然回答:
  「因为甲同学感冒死了,所以乙同学请丧假。」
  我的天……
  终于,一年级过去了。二年级开学的那一天,我们班换了新导师,
  而新导师说原来的导师生病了,在住院中。
  我们都在猜测老师生病的原因,十之八九一定是被阿居气的。
  很不幸的,我被选作二年级的班长,老师选我当班长的那一x那间,
  班上近五十个学生,似乎只有我是难过的。
  阿居最爽。
  班长是一种看来很威风,其实是苦工的工作。
  这表示每天早上的升旗典礼都要我来整队,这表示每天的值日生要我来叮咛才会有人擦黑板,这表示教室后面的垃圾桶要我来注意才会做好垃圾分类,这表示如果有人没来上课我就必须第一个知道他在哪里。
  这表示我不能多贪睡那十分钟,因为我必须提早到学校做早点名。
  这表示我不能当值日生,因为我每天都是值日生。
  这表示我下课不能去荡秋千,因为我要注意同学们是不是有把垃圾分类,并且把老师的作业交到我的桌上。
  这表示所有的老师都会知道二年十一班的班长已经不是水泮居,而是林子学了。
  我只要顽皮或是吊儿郎当,就会被冠上「十一班的班长很糟糕」。
  我是阿居生命中的第一个班长,他很高兴,他终于卸任了。
  那节下课,阿居请我去福利社,他买了两个三块钱的小馒头。
  我印象很深刻,他喜欢吃竽头口味的。
  每一次他买馒头都像放学后校门口的导护老师指挥着小朋友过马路一样。
  他总是要伸出手指挥着服利社阿姨,
  在蒸气柜里那一堆白色咖啡色以及紫色的馒头当中选出他的竽头馒头。
  「拜托!又错了,每一次都拿错,我都买了一年了还拿错,我要竽头的,竽头的!在那里,看见没有?紫色的,对,就是那个,谢谢。」
  这是他对福利社阿姨说话的态度。
  他小时候就有一种特殊的性格,他觉得对的事就会很直接,你要说他没礼貌吗?
  也不至于态度很差;你要说他小孩子大人气吗?又没有那幺的明显。
  他分了我一个馒头,我们走到养鱼园旁边坐了下来。
  我剥了一半给园里的小鱼儿吃,你会看见一片一片的馒头浮在小池塘里,两三下就被鱼儿吃光光。
  养鱼园是我们学校的骄傲,旁边的养鸟园也是,因为其它的学校都没有,顶多只有植物园。
  鱼和鸟听说都是校长的兴趣,他喜欢玩假山假水,他喜欢看鸟看鱼。
  鱼园和鸟园的门上方,他各挂上了一块桃木匾额。
  鱼园的匾额写着:
  「追名抢利是多余,损人褒己亦多余。
  长生不死最多余,不如池中一条鱼。」
  而鸟园的匾额写的是:
  「飞,飞不离这笼间。
  离了笼间,飞不离这片天。
  离了这片天,飞不离这人间。
  离了这人间,仍不及天上神仙。」
  前几个礼拜我还有回到学校去看看。大部份的校舍都已经翻新,以前我觉得很高很高的篮框,现在轻轻一跳都有可能会撞到头。鸟园和鱼园没什幺变化,只是原本的铁丝笼都加高了,里面的树也都茂盛了。
  这两块桃木匾额,依然挂在园门的上面,似乎有做过亮面处理,看起来挺匀亮的。
  「中华民国七十七年 十月」,这排红色的字横刻在匾额下方,还有我们校长的名字。
  我想起他是个人见人爱的好校长,他每天都会站在校门口等学生来上学,他喜欢摸摸学生的头,向他们说声早安。
  我当班长的这一年,阿居没有忘记任何一件事,真的,任何一件都没有。
  他准时上课,准时教作业,准时扫地。所有他之前会忘记的事都像不曾忘过一样,
  一年级的那段日子像是假的,没发生过的,甚至不曾存在过的。
  他参加了书法比赛,得到低年级全校第一名。
  又代表学校参加高雄市国小低年级组的书法比赛,又是第一名。
  他开始有不错的好成绩,小考月考期末考科科一百,还拿了好几次的第一名。
  我的成绩虽然不差,但也好几次都输给他,只拿了第二。
  这是我认识的水泮居吗?我觉得好神奇,为什幺他竟是如此的收放自如?
  「因为我不想当班长,所以我故意表现的差劲,就是这样而已。」
  回家的路上,他拿着学年第二名的奖状,笑笑的说着。
  第一名是我,我是第一名,但我却觉得这第一名,应该是阿居的。
  - 待续 - * 很多人,从小可以看大,这时你会发现,他们天生就是那幺的不一样。*
  * 只是,无需羡慕,因为你也是你,你的特别,他们也跟你不上。*
  第4节:翻动过去的记忆
  这城市 (4)
  1987年,有个相当可怕的国语男歌手,在我的感觉里他就像现在的周杰伦,他用那沧桑哽咽的歌声袭卷歌坛,其程度真的不亚于现在的「杰式炫风」。
  那是我当班长那一年,国小二年级,我记得好清楚,那张专辑名称叫做「黄色故事」。说「黄色故事」你们可能还不太熟悉,但你们肯定听过一首歌,词曲都是王文清先生写的,叫做「一场游戏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