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作者:函之    更新:2021-11-25 13:38
  见识过了两位姐姐的才与色,面对镜子,我的好好了解一下自己。曾经那么多男人喜欢我,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尤物,什么样的玩物?
  镜子里,一丝不挂的人儿,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自己。整个身体,呈现出一条曼妙的流线,洁白,白得香凝脂;光滑,滑得像缎子;幽香,香得像谷兰;娇柔,柔得像风柳……从头到脚,该凸的地方玲珑,改凹的地方圆润。那一头秀发,犹如垂丝拂水,满池春色,桃色夭夭,蕉色离离,都抵不上这一静一动流露出的轻妙。那一双眼眸,像两只黑珍珠沉在清泉里,睫毛一动,流波婉转,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俊俏的鼻子,是那么的挺拔,那么的灵秀,一呼一吸之间,气如幽兰。一抹红唇,不浓不淡,嘴角轻掀,春风荡漾;贝齿轻启,舌津生香。秀美的脖子下,双肩无骨,浑然天成,一双水蛇似的玉手,是那么的轻灵与生动。纤纤玉指,托抚一对玉乳,饱满如十五的月,圆润似初成的珍珠,温暖之中透出几分悠凉,那淡淡的乳晕,似天边晚霞的残红。我的目光游走,停留在那神秘的私处。
  其实,人与动物,又有什么区别?雌性的生殖器,似乎天生就注定成为雄性发泄的工具。动物的本能使传宗接代,兽性之中还有几分人性,树虎不离,天鹅折翅,鸳鸯触颈……人呢,人性之外更多的是兽性,狗仗人势,狐假虎威。贪婪,贪婪是一切罪恶之源。那随生而来、随身而去的贪婪,日益膨胀,蛇心不足吞大象,狼心不足吞太阳;一锄挖个金娃娃,还想娃儿它妈妈。人心就是这样的不满足,因为贪婪,强者成了刀,弱者成了肉,世界因此而乱,因乱而生仇恨,因仇恨而争斗,因争斗而灭亡。
  面对镜子,我认清了自己的身体,但我觉得恼,觉得恨,这不过就是一幅美丽的躯壳而已,只有肉没有灵魂。美,天生是女人的罪恶。就像一朵罂粟花,开得越美丽,衍生的罪恶越多!
  在这里,对于我未来的客人,他们在我眼中,是一条喂不饱的狗;我在他们眼中,却是一个谜,一个人人都想而且争着来解开的谜。
  不错,入书馆不久,我就接到了我的第一个客人。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天上,一轮明月早早地升了起来,那淡淡清辉映着星子一闪一烁的冷光,把初夏的浅热悄无声息地退了个无影无踪。四下里,微风习习,花香阵阵,水掩天光,亭拦桥影,树藏草色……
  面对这样美丽的景致,我无心欣赏,不敢留恋,因为头一天里,先生就传过话来,说来的客人不是一般的的人物,要一千个小心,一万个谨慎,一定要好生伺候,决不能出了一点差错。
  未到天黑,姨娘已领走了傻大姐,独留下我和秋荷两个人,静静的等候客人的到来。
  一孤亭、一炉香、一盏灯、一个人,这世界好像全都是我的。环顾四周,上有天光,下有水色,中有花影,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自然与温馨。
  这样的良辰与美景,虽入我眼,却难留我心。我心里清楚,在这里,坐婊子更难,这里绝不比堂子,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非富则贵的大人物。要伺奉好一个客人,那一双眼睛,可不能只是看花看月,还得留两分看脸色;一双耳朵,也不能只是听歌听笑,还得留两分听哀叹;那一张嘴,不能只顾着吃香喝辣,还得留两分吃苦酒;那一双手,一样不能只顾抓金抓银,还得留两分来抓人心……
  古人云;良宵苦短,千金难求。而今晚,乍入初夜,却已经好像漫漫难耐。翘首而盼,我等的人儿,似乎要姗姗来迟。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听不到更鼓,只有远处古塔上的钟声,时断时续地鸣着,诉说着千百年来的沧桑。这片刻的宁静,一股遗世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似乎红尘已远,青山不再,留下的只有清虚与空灵。
  不知什么时候,等我听到脚步声时,一个人影已飘然来到我的面前,我如梦惊醒,抽身起来,盈盈下拜,不敢看来人的尊容,歉声道:“不知先生大家光临,奴婢有所怠慢,期望先生山容海量,不计奴婢之粗俗。”
  静待先生坐下,我俯首低眉,斟好一杯新茶,奉于先生之手。先生接过,小饮一口,淡淡一笑,道:“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将见其人,先闻其香;始见其人,人更胜香;再见其人,人更胜名!嗯,不错,不错,幸哉、美哉、妙哉!”
  笑迎之间,我终于看清了先生的模样:一张国字脸,跑马的额头,飞剑的双眉,保字眼,狮子嘴,老虎一样的背,狗熊一样的腰,活活一个天生的金刚汉;但见其头上一顶洋礼帽,鼻梁上一架金丝镜,手指上一对宝石戒,膝盖旁一根文明棍,所有的这一切,就足以见证其身价与地位了。
  公卿待风骚,王者自风流,这是显要世家于身俱来的光华与气度。含着金匙来到人间,枕着玉玦回到天堂,这样的天生富贵种,难怪先生要一再交待,得罪了这些人,别说是跺跺脚,就是皱皱眉,也会令天地抖三抖,慌了那些乌龟王八蛋的手脚。
  认清了这个主儿,我心里就有了几分底,面对他的夸赞,我不能喜形于色,我得鱼顺水走,云跟风动,在这里,他才是主角,叶托花,星捧月,我不能不把握好自己的分寸与尺度,含笑低眉,不轻不重地说:“奴婢汗颜,先生错爱。”
  “鄙人姓德,道德之德,为任区区一方,未有所作为,虚度不惑之光阴。”德先生一字一语,声音洪亮,自报了家门。茶在手中,杯盖轻叩,发出有节奏的轻鸣。
  我微微一笑:略一下拜,说:“先生有福,天降大任。”
  德先生不愧是德先生,不露山水,还是淡淡一笑,道:“姑娘可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夫,空泛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鄙人无才无能、无德无仁,为百姓之父母,只堪足百姓之衣食,上愧对庙堂,下有负江湖。”
  我笑道:“先生乃一代人杰,如今世事,常人不堪,只有靠先生等中流砥柱,力挽狂澜,才是百姓之希望。”
  德先生摇摇头,话题一转,笑道:“走出蓬门,何问家事?久闻百合姑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不知姑娘能否献上一技,涤亮鄙人之俗眼,拂清鄙人之尘耳?”
  我笑道:“先生吩咐,莫敢不从,奴婢末流之辈,如井底之蛙,难见江海,今天只好班门弄斧,关庙舞刀,献上一曲前古遗风,唐突了大雅之堂,更让大方之家贻笑,望先生不要怪罪。”说完,我又施了一礼,移步琴前,端身而坐,十指轻捻,一缕轻音,悠悠而发,缓缓而升,徐徐见高,如燕上了云霄,灵展羽翅,长鸣而飞,一飞千里,穿千山,越万林,时有大雁相呼,时有白鹭相和。燕儿燕儿,似乎倦了,婉转直下,临波而翔,要洗去一身的风尘,灵敏的身子,翅一敛,足一点,尾一剪,波面水花,五彩斑斓。一声轻吟,轻盈飞燕,掠上树梢,但见树梢飘摇,几起几落,渐复静止……
  一曲终,先生不由抚掌笑道:“《高山流水》,绕过小桥人家,《雨打芭蕉》,阿娇顶荷采莲花,惊起鸥鹭,《雁落平沙》,呼朋引伴戏跳虾。三种音律,绝妙相辅,过渡自然,不露痕迹,如水到渠成,看似信手拈来,其实异曲同工。”
  我笑道:“先生真是神人,奴婢雕虫小技,怎能瞒得过您的睿耳与慧眼!”
  德先生脸上终于堆起了笑意,一指窗外说:“如此良辰、美景、佳人,正是弈棋之心境,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我笑道:“先生有心,奴婢恭敬不如从命。”借着时机,我小鸟依人般偎了过去,牵了先生之手,出厢房,过花园,穿曲桥,到了恬闱之上。
  秋荷上来,泡了新茶,一碟梅,一碟杏,一碟桂圆,一碟龙眼,小桥玲珑的摆在台中央。朝先生施了一礼,退去了。
  德先生斜倚栏杆,仰首向天,轻声吟哦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端上茶,靠在德先生身旁,将茶放到他手中,接口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德先生笑道:“好好好。”将我揽在臂弯,继续吟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我笑着接下去:“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到了最后,先生轻抚我脸,眼含深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吟哦毕,我红了脸,不敢再看先生的眼睛,一副不胜爱怜的娇羞。先生拥我来到台前,笑道:“古人云:‘闲敲棋子落灯花。’今晚,你我二人,乱敲棋子开心花,就不枉此行了。”
  我笑而依言,对坐之后,取了黑子。先生却取了一枚杏和一枚桂圆,放于手心,对我说:“今夜良宵,我们是有幸还是有缘?”我从先生手中取过杏,放入他嘴里,笑道:“因幸而得缘。”
  先生哈哈大笑,轻轻在我鼻子上一刮道:“难怪众人都说百合姑娘聪耳慧眼、绣口锦心。如此才德,朗朗前途,未可限量。”
  我笑道:“奴婢愚钝,不及先生之万一,愿听先生之教诲。”先生一点我额头,笑道:“佳人当堂坐,神仙奈若何?”于是二人一边吃着茶,一边品着果,一边落着子。
  棋到中途,我的子渐渐被先生围了起来。先生停了手,叹道:“这人生啊,就如一场棋局,看似纵横交错,其实黑白分明。起初时,寥寥几子,不见得失,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渐入沙场,两军交手,一时纵横驰骋,一时帷幄畅饮,何等的快意恩仇,恰如壮夫,气吞山河,手可揽月,一览而众山小;棋到中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剪不断,理还乱,犹似人到中年,处处都是险境,步步都是危机,一步走错,落名断利,一输到底;棋到尾声,看过了、听过了、想过了,已是人到垂暮,移步不坚,举手无力,偶有斩获,不过萤虫之光,返照之夕,长江大河,尽归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