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柳下梦    更新:2021-11-25 10:38
  莫谷,你轻功比我好,那飞天蘑菇转刮药方却正好。”
  莫谷阻止道:“你做甚么,药方你用便用,怎生动这般贪念,要独为己有。要留与后来有缘人,岂不更好。”李路闻言住手。
  莫谷笑道:“亏你想得出,我这飞天蘑菇转是用来闯荡江湖的,哪个是为你做这等缺德事的。不过这道士的轻功更加厉害,这么高的地方居然写满药方,字迹却是乱了些,正是跃起跃下所书。”
  洞尽头有一片刮痕,只看出“老、药”诸字,看那刮痕,不过一两年光景,与二三十年陈旧的题字迥然不同,李路道:“定是刘寄奴刮去了。”
  一旁题诗却在:“赤城百草与孰栽,甘武花臧四蠢才。不老仙丹遂圣意,山人柳泌坐天台。”
  题款:御封天台刺史百草门柳泌
  李路莫谷面面相觑。
  九、金丹
  百草堂上,掌门人甘草看着柳泌的诗句摇头叹息。
  武大戟火气冲天,臧红花却哭笑不得。
  李路莫谷自然是询问此事,半晌甘草长叹一声:“这柳泌本是我百草门的弃徒,算起来还是我等的师兄。”
  二十几年前,百草门由甘草之父甘棠做掌门,柳泌是其最年长的弟子。
  某日诸人在山中采药。那柳泌除了采药,坐下时便是读书,诸师弟与他甚少言语,此刻更不知何在。
  将近黄昏,花蕊石道:“那柳泌怎的半日不见他人影。”起身转过一个山坳,却见柳泌悬在半山崖间,仅靠手中攀着一根两指粗的树枝荡在空中,甚是危险,忙呼道:“甘师兄武师兄快来。”
  甘草闻声飞奔而来,见柳泌身悬半空,呼道:“柳师兄,你怎生到了半空。”看柳泌离地约有三丈,下面是笔直悬崖,无立足之地,侧面却有许多杂木,应是攀缘过来。
  武大戟呼道:“师兄,你快下来。”
  柳泌道:“不行,我要将那株七叶一枝花采来。”手指处悬崖中果真长着一枝七叶一枝花,横距柳泌四尺远,无论他如何伸臂总是够不到。
  甘草呼道:“柳师兄,你先下来,这株由我来采。”
  那柳泌身在半空,向崖下的甘草瞪了一眼,心道:“我在这里悬了大半个时辰都摘不到,你轻功尚无我高,能有何本领?”依旧伸臂试探,不肯下来,眼看那树枝被悬得久了,吃力不住,忽然折断。
  甘草急纵身而上,瞅准路线,绳钩在悬崖上稍有突起处搭住,身体荡将过去,左手一把将那株七叶一枝花拔起。
  柳泌正在下坠,以他轻功两丈高低还不打紧,如今三丈有余,下面又是硬石,掉下去只怕要断腿。
  便在此时,甘草用脚将他腰一勾一甩,柳泌身体受此横力,打个旋,下坠之力消减不少,武大戟大喝一声,伸臂硬生生接住。
  那面甘草也得花蕊石相助才稳稳落地。
  柳泌惊魂初定,生气道:“根却未拔起,让我怎生配药。要似你这般拔,我早已拔起。”
  武大戟忿道:“甘师兄替你采药,大伙出力救你,反遭不是,就为这株破草?”柳泌正在气头上,也不示弱,二人怒目相向。
  甘草打圆场道:“柳师兄,那七叶一枝花大多又非生在悬崖上,四处终究寻得着,犯不着这般拼命。”
  柳泌这才点头恍然。
  到了晚间,甘棠房中却传出一阵争吵声,只听甘棠怒道:“我见你有志学艺,才收你为徒,哪知你却步入歧途,不肯觉悟。”
  另一人争执道:“药学之道博大精深,怎见得我所走就不是正道。”听声音便是柳泌。
  甘棠冷笑道:“世上根本就没有甚么长生不老药,你别枉费心机了。”
  柳泌道:“我看得许多书籍,按这些书中记载,分明便是有的。”
  甘棠冷笑道:“秦始皇妄求长生,派徐福去蓬莱,汉武帝信方士,造甚么承露台,到头还不是一场空。”
  柳泌道:“古时彭祖活八百岁,便讲本朝张果先生,隋文帝时已经为官,玄宗时还被封做银青光禄大夫,其间便有一百五十年。孙思邈也活了二百多岁。”
  甘棠冷笑连连:“彭祖之说本属无稽之谈,张果以道术装神弄鬼,更不可信。至于孙思邈,那是善于养生,却非靠甚么‘灵药’之功,否则传下一个‘仙方’来,他关中百药门孙家岂不是人人可得长生?”
  柳泌道:“那是因为所用的药物不好。若果真得到嵩山千年人形的何首乌,太行紫团山的人形人参,再如什么太白茯苓之类合炼成金丹,自然可得长生。”
  甘棠怒道:“简直是痴人说梦,便是果真得到甚么奇药,也不过比常药功效较著。再说人身欲求无病,首先要阴阳平和,单靠补益之药,再配以金汞之毒,只怕好人也给吃死了。”
  柳泌哪里肯听:“歧黄之道博大精深,你以一家之言怎能随意下断论。” 声音越来越高,竟不唤师父,径直称“你”了。
  甘棠怒道:“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尽可探索。只是我这庙小,却容你不得。”言下之意竟是要将柳泌逐出门去。
  柳泌冷笑道:“你分明藏私,当我不知?便论武功,今日甘草便强过我,不是你偏心又是甚么?”
  甘棠怒道:“你不用功,却怪他人。”
  那柳泌竟不肯认错,从此离开百草门。
  莫谷道:“柳泌怎的又成了天台刺史?”
  甘草道:“宪宗好神仙,柳泌便去献甚么金丹,效果不显,便道须得好药,宪宗竟将他封做台州刺史,驱赶百姓上山采药。”
  李路道:“其实学学练金丹也很有趣,有的官做。”见甘草发怒,吐吐舌头。
  莫谷问后事。甘草道:“穆宗即位,讲柳泌的丹药毒死宪宗,将他杖毙。”
  李路舌头收不回去了。
  十、酒宴
  杭州众安桥旁,好大一座高楼,便是城中最大的百年老药号众安堂总店。
  刘寄奴此刻正在柜台上配药。莫轻看这伙计营生,众安堂的伙计却非人人做得,不单求又快又准,其中自有许多诀窍。亏得刘寄奴在二花堂也多少做得一些,这方能领悟得快,不由感慨二花堂的招数在此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总店的伙计更加不同,做得三年五载,调往分店,至少便是个主事。若非因了云娘是此间少夫人的关系,再加刘寄奴自己机灵,是断得不着这份好营生。
  柜上主事也格外器重这位少夫人的同门师兄,言传身教,俨然视作心腹,平日里到了人后便是大哥了。
  这日刘寄奴正配一味天麻,伸手到格子中一抓,便觉手感有异。
  此刻店中主顾甚多,刘寄奴不便声张,只悄悄拣取好的配伍。
  待到收工,刘寄奴悄悄将主事拉去一旁道:“大哥,这天麻有些蹊跷,与我原先二花堂所收的似乎一致。”
  主事笑道:“刘兄弟,今日不谈此事,有人做东,邀我到西湖小酌,正巧同去。”
  刘寄奴道:“小弟怎去得?”
  主事笑道:“去得,去得。”
  西湖风景如画,暖风如醉。画舫中绫罗垂挂,歌女如玉。
  刘寄奴何曾消受过这等滋味,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同座是众安堂总店的柜台药库账房三位主事,刘寄奴更是受宠若惊。
  酒过三巡,柜台王主事笑道:“刘兄弟,这西湖滋味如何?”
  刘寄奴道:“三位大哥抬爱了,小弟见所未见,不对,是想都想不到。”
  三位主事哈哈笑道:“这算什么?”
  刘寄奴道:“这等开销一定不菲了。”
  柜台主事伸出五指,笑道:“不过五两。”
  刘寄奴道:“五两这等消受,却也不能言贵。”
  药库主事哈哈笑道:“他讲五两,便是五十两银子。”
  刘寄奴眼珠子便要掉出来:“五十两?”他一月的工钱尚不足一两,已经是难得的好营生了,忙打个躬:“不知是那位大哥破费?”
  柜台主事与药库主事皆笑而摇头。
  刘寄奴道:“原来是谢大哥。”便是账房主事了,这账房主事工钱再高,如何能这等破费,莫非竟是贪占店中的钱?这么一来自己不就是上了贼船?刘寄奴脸都吓白了。
  柜台主事笑道:“刘兄弟莫怕,大哥还能害你不成?今日是一位老朋友做东,正要与兄弟见见。”
  幔帐挑开,走出一人笑道:“刘兄弟别来无恙。”
  刘寄奴转头一看,登时跳将起来,怒道:“好你个贼子,与我见官去。”那人正是将假天麻售与二花堂的赵五。
  三位主事笑着拦开,柜台主事笑道:“刘兄弟莫恼,有甚事看在我面上不妨坐下来谈,如果真是赵兄不对,要打要罚要见官,任凭刘兄弟发落如何?”
  上司开口,平素对自己亲厚,刘寄奴不得不给面子,气愤坐下道:“他害我师叔。此仇不能不报。”
  柜台主事笑道:“刘兄弟错怪赵兄了,此事他亦是受害者,他一般吃人暗算,过后多日才晓得。”
  赵五一脸委曲道:“刘兄弟啊,怪只怪赵某学艺不精,看走了眼,自己倾家荡产不打紧,却累死了花老板。哎,不管怎样讲,终究是赵某有错,刘兄弟怎生处置赵某毫无怨言。”
  柜台主事道:“这事怪不得赵兄,连花老板这等精明的人都走眼,李兄一样是事后方知。”指的便是药库主事。
  那主事也摇头惭愧。
  刘寄奴心道:“他们这样讲,谁知真假?我总不能揍他一顿,那犯事的却是我了。这种事情又抓不到证据,要想报仇,便要虚与委蛇,把他那些个伎俩全学足,才能以牙还牙,报他个十足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