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的翅膀如刀锋，划开子夜的无言。
  吏部侍郎赵赟正在家中宴饮，葡萄美酒，是晋王赠予的赏赐。
  卢令爱站在月下的花园里，独自守着蔷薇，心里挂念着正在书房忙碌的夫君。
  高励的书房只点了书案的一盏灯，仰面坐着，无声思考，他伸手去拿书案上的信笺，不慎将杯盏碰落。
  哗啦——
  一卷书从书架掉落，烛火摇曳，昏暗冷清的徽猷殿不复往日荣光。
  “竟然真能通到徽猷殿。”
  殿的最深处，满墙的书卷后，李瑛搀着太后从黑暗中走出来，脚下踢开那卷书，李瑛率先悄声在殿内转了一圈，回来对太后道：“太后，殿内没人。”
  老人的面容浸没在黑暗里，恨恨道：“今日该谁侍疾，她们打量我被软禁，阳奉阴违，这个后宫里全都反了天了。”
  干枯的手攥住李瑛，像缠上一截枯老的树枝，“快先带去看看皇帝。”
  步履蹒跚，同样失去荣光的是太后衣袍上的凤凰刺绣，拖在地上，宛如斗败的雏鸡，“儿啊。”她不敢高声呼喊，扑倒在皇帝病榻上，榻上的人从恍惚的昏睡中惊醒，呜呜地叫喊。
  那双干枯的手抚摸苍老的儿子，泪从浑浊的眼中流下， 皇帝歪嘴呜呜着，涎水流到枕面上。
  她抹掉泪，“儿啊，时间紧，长话短说，你的玉玺呢？那小子的监国圣旨上有玉玺印，可是真的？”
  皇帝呜呜着闭上眼，面色颓败不堪。
  “这可如何是好。”她道：“老五将我软禁了，我从前朝留下的密道偷偷来这里。”
  李瑛手中的烛火随风一晃，寂静空荡的殿里传来门外侍卫的交谈声：“方才似乎听到有动静，进去看看。”
  “太后，快！”
  太后忙不迭同儿子说话，被李瑛拖着手臂拉回书架中的密道里。
  三个侍卫点灯走进来各处查看，其中一个走到皇帝榻前，见皇帝还睡着，便走到各处角落去看，“好像没事。”
  书架已恢复原样，除了地上滚落的书卷。
  江丝萝在睡梦中猛地苏醒，感觉心中一阵不安在跳动，身后是男人和缓呼吸的胸膛，手掌还保持睡前的姿势，贴在小腹上暖着。
  好久没做关于江丝萝的梦了，故事似乎到知道她的秘密后就结束，却有一种远远没结束的虚空感。
  她动了一下，环抱她的人有所察，小腹上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人没有醒，只是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夜长，能发生太多事。
  翌日一早，平章殿内，大理寺、御史台和吏部递上三皇子一案最终结果，敲定他是意图谋反，龙椅下的众人面色纷杂。
  “殿下，三皇子乃淑妃所出，所属卫国公，太后母家，此事棘手依老臣看，需要同太后商议才是。”
  大臣们手持笏板，无人接话，唯有李欢负手道：“光禄大夫此言差矣，三皇子杀了四殿下，又意图篡位谋害陛下，为人兄不善、为人子不孝、为人臣不忠，没听说过哪朝哪代，要处置这样一个逆贼还要过问太后的意见。”
  江之源道：“臣认为， 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按律法，理应处死。”
  “桃娘，这是什么声音。”江丝萝站在陶华园最外圈的一丛牡丹旁，瞧不远处路上来往的宫人神色匆忙，更远处似乎有人呼喊。
  呼喊声，在谨严的内宫中与丧钟无异。
  “婕妤，今早早朝后下了三司会审的结果，秦王下诏书，三殿下谋杀四殿下又在深夜潜入内宫谋害陛下，意图谋反，本应赐死，但念及兄弟情义，自今日起贬为庶人，幽居黔州，其母淑妃，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发至修定寺为尼，余生不得出寺。三皇子母家卫国公褫夺爵位、封地，其下三代不许入仕。”
  远处的呼喊变近了，她见到了被宫人们硬拖着走的淑妃，形容惨败，痛不欲生，高声呼喊着：“陛下，陛下，有人害我们母子啊。”
  桃娘道：“婕妤，我们走吧。”
  她点头，回身欲走，淑妃却眼尖看到了牡丹花丛旁的她，眼神怨毒，大喊道：“江氏！你——”一旁宫人眼疾手快，按住了她的嘴，“还不快走，惊扰贵人！”
  他跑来跪在江丝萝面前，低声求道：“求婕妤饶命，是奴婢们疏忽，不知今日婕妤大驾在此。”
  目光从被狼狈拖走的淑妃那里收回，惊讶于那宫人的恐惧，她道：“起来吧，无妨。”
  宫人频频磕头，“多谢婕妤饶命。”
  她受不了这种大礼，“别磕了，去忙吧。”
  那宫人才爬起来，跟上淑妃离去的方向。
  赏花的心情没了，她缓缓踏上归路，眼前一时晃过淑妃的叫喊和怨毒眼神，一时晃过宫人张皇失措的求饶，她好像变成被人惧怕的角色了，那宫人磕头求饶，令她想起以前求皇帝的模样。
  “唉。”
  桃娘问：“娘子，怎么了？淑妃和三皇子咎由自取，不要为他们伤神。”
  步摇叮铃，她轻轻摇头。
  平章殿侧殿，高寅叫住李欢，“殿下有何吩咐？”
  他踱步到窗边，淡淡道：“大人家中长兄有个小儿子，叫李和同，算起来是你的堂侄？”
  李欢垂眼一想，回道：“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但殿下也知道，我父亲是庶子，和李和同的祖父虽是亲兄弟，但早年分家分出来，不太与那边往来了。”
  “他化名荷衣客，在洛阳散布他的大作，你可知道？”
  李欢讶异：“他是荷衣客啊，殿下，臣确实不知道，没成想那边倒出了个才子。”
  “此人过于自满自傲。”
  李欢做辑道：“一切遵殿下旨意，臣无异议。”
  高寅转向窗外，启唇道：“好。”
  镂花窗牖，中间做月洞样式的空窗，窗牖外脚步轻缓，高寅负手静立，看里头软塌上趴着逗猫的人，抱着软枕，手里捏着肉干往地上抛，那狸奴跳来跳去接，她便夸赞：“念念真厉害。”
  他伸手从外面拽了下女人捻金线的花罗裙摆，“嗯？”她回过头，见是他，懒懒说道：“哪里来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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