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高寅第一次提起柔妃，五岁前的记忆甚至还在他心里。
  她眨着眼，感觉脑袋下的手臂一动，大手盖在她脸上，把眼睛遮住，视线一片黑暗。
  又听少年轻声道：“快睡。”
  睡着前，她还在想，为什么高寅目前表现出来如此会爱人，他没有充满爱的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可举动和话语比她要会爱人百倍。
  再醒来时暮色黄昏，少年拿着奏疏坐在一旁看，腿上堆积着几卷，江丝萝裹在被子里睡得脑袋昏昏，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身旁坐着的高寅发愣。
  他换了平日的衣服，神色严正专注地看着手中奏疏的内容，察觉视线，先伸手过来摸摸江丝萝被子里毛茸茸的脑袋，随手将奏疏放在一侧，俯下身凑上来。
  丰神俊朗的脸忽然凑近，近到眉毛根系清清楚楚，他伸手拉下被子，检查了一下颈侧的痕迹，好一些了，低声问还在迷糊的人，“醒了吗？”
  她还没清醒，但在他的眼里率先见到了自己，不太习惯他总靠得这样近，往后缩了缩，“嗯。”
  好奇怪，有种羞于总是见到他，可高寅神情却很坦然，游刃有余，反观她躲躲藏藏。
  少年把奏疏抱到书房里，走回来见人坐起来正抱着猫亲，那蠢猫被亲一下就叫一声，他走过去亲了亲江丝萝的脸，打断了女人亲猫的动作。
  她把猫放下，高寅的脸寻着她的唇歪过头，她忙道：“我刚刚——”亲猫了...
  嘴被堵上，唇还被轻轻咬了咬，吻过几个呼吸，她被从床榻抱起来，放在地毯上，“该用晚膳了。”他道，单膝跪在她脚边，给她穿绣鞋。
  “我自己来。”她简直无法招架，比以往动不动就凑近亲一口的行为还要超格，高寅的动作很快，在她腼腆犹豫的时候，人已经站起来，牵过她的手往前头正厅走。
  她回头向跟来念念招招手，被牵住的那只手扯了扯，少年说：“小心脚下。”
  江丝萝低头看了看地面，什么也没有，疑惑地抬头道：“小心什么？”
  他神情看着前方，淡淡重复了一遍，“脚下。”
  她又低头确认了一遍，地面干干净净。
  结果忽然身体一轻，被托着腿抱起来，她连忙抱住他的脖颈，看见他眼里还是淡淡的，很平静，好像这种恶作剧似的把戏不是他干的。
  少年的眼睛移开目光看向前路，她靠在他肩膀上偷偷笑。
  前厅备好了晚膳，两人坐在一起吃饭，晚膳的样式比她自己吃时多了许多，碟碗汤盅放满了长案，她问道：“怎么这么多？”
  桃娘正欲回答，但高寅却先开口道：“我让尚食局多做了些，你拣爱吃的，以后让她们照着做，不爱的便放着。”她平日的饭吃得太少。
  她咬着筷尖含混着道：“这也太多了。”
  高寅用筷箸替她布菜，顺便观察她的喜好，鲈鱼脍一口也没动，缕金龙凤蟹吃了，吃完还问怎么这个时节就有了，他平静地解释是江南进献给皇帝的，尚宫局这个时节爱用蜂蜜腌，皇帝爱吃。
  她又尝了一筷，“皇帝怎么样了？白白就让你抢来这么多东西。”
  他给她搛了些浑羊殁忽，是将鹅肚子塞糯米饭再将鹅塞进羊里烤制成的，见她吃了，随口问道：“你平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嘴里的鹅肉嚼了一半突然被这句话激起乡愁，她含着饭看着眼前古董般的碗碟，一时竟然心中只有愁绪，没有具体的事物， 见到案上的鸡汤，想起炸过的鸡肉，又从炸鸡联想到两片..面包？夹起来的汉...堡？然后想起整个开封菜。
  好陌生的字眼，空洞的词语，它们实际的味道好像消失在她记忆里了，只有残留的印象告诉自己它们很好吃很香。
  她说：“我在的那个地方，有很多好吃的，但是这里似乎没见过。”
  “改天让尚食来一趟，你要吃什么告诉她。”他道，“整个紫微宫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看任何人脸色，顾忌任何规矩。”
  他会很快把这里清理得更干净。
  只对他一个人温柔就足够，对其他人希望江丝萝有一天可以毫不在乎。
  她喝了口汤，听他这么说，“你还没坐上帝位，就这样嚣张。”
  高寅矜贵地坐在她身边用饭，闻言扬起唇角道：“我会谨记你的教诲，警醒自身。”
  用过饭，她正在丽景殿后头的小花园里消食，看着念念在草地上乱窜，高寅在殿里处理政务，今夜有月有星辰，天色幽蓝明朗，还得窥见白日里的好天气，深蓝底色的天空映着院中的海棠花，浓色入画。
  望月阁里的合欢不能移到这里，若明年可以回去看一看。
  潜意识里在思考明年，她与月亮对望，那时高寅该登基了，也许已经坐稳皇位，心里已经默认不离开了吗，他能允许她离开吗。
  不是的，她说。海棠在月下摇曳，花瓣如雨落，是她自己能不能接受离开他。
  簌簌花雨掩盖了叹息，后宫生活长路漫漫枯燥无味，她闭上眼，悲观地想到了徐贵妃。
  桃娘走来，脸上带着为难神色，“婕妤，太后身边的李瑛来请婕妤，说太后病了想见您。”
  天色已经戌时，这个时候怎么会叫她，“说我染了风寒这几日不好出门，改日再去拜见太后。”她道，大概是对高寅无从下手，所以才想见她。
  她亲厚她的儿子，孙子孙女都要靠后，不会说她想听的话的，没有必要去这一趟，她也懒得听。
  “不睡？”高寅拾阶而下，走向院中浸在月光中静立的人。
  银色的光描画她的模样，照出几分洛神之姿。
  可她回过头眉心微蹙，眼眸含愁，脸上却在淡笑，“睡了整个白天，现在不困。”
  他仔细盯着她的眉眼，想找那缕忧思的来源，她却躲开把脸靠在他胸前，“你以后都要住在这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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