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冥冥
作者:黑金    更新:2025-05-26 06:34
  第28章:冥冥
  世上很多过错与错过,都诞生于人的一念,如果苏朝晖没有一时兴起去看五哥的笔记,他或许就能获得一个打电话的机会。?微:¢趣o<§小\说aa网§> ?1|更;新μ$?最?¥快
  但他稍晚了一步,将这个机会让给了宋宇,倒也说不上是好是糟。
  就在他聆听九妹与五哥争吵的同时,小会堂里却传出老杨的阵阵笑声。
  此时他们掩着门,分抽一根烟。这是宋宇的最后一根烟,天知道它是多么的美味而可贵。
  午饭后,老杨就拉着宋宇打牌,除了跟进任务之外,也的确是喜欢和宋宇打交道,与这里的大部分人的警惕相比,宋宇要松弛很多,这让他更像一个鲜活的人。
  实际上,人长期处在一个封闭的,情感与饮食都极度匮乏的环境中,内心的诸多渴求会被逐渐放大,对食物的渴求,对爱的渴求,对欲望的渴求,甚至对信仰和偶像的渴求。因此那些晨会上歇斯底里的呐喊,实则是过度压抑之后悲怆的宣泄,若在呐喊同时加以怀疑,更会让身心的负荷全面超载,人在其中却难以自知。
  “那你后来怎么躲呢?”老杨吸了口烟,陶醉在烟草于肺中萦绕的充实里,他接着上面的话题,“刚才你说你欠了别人五十万。”
  宋宇回着烟笼,看着老杨腰间那串钥匙,“你天天挂这么多钥匙在身上,累不累?”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
  “工作嘛。不累。”老杨从他手里拿过烟,接着吸,边吸边问,“你欠那么多钱,他们不能放过你吧?”
  其实宋宇所说的也不过是在侯镇林那听来的琐事,他也知道,明里跟进自己的是老杨,暗里是这个以新人自称的阮文君,他们无论扯多远,最终都会回到让自己拉人的任务上面,但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服从,通过这几天和老杨套近乎,他终于知道那串钥匙里,哪几把是开出口消防门的了。
  这些人长期困在这里,其实无聊透顶,好容易遇到解闷的乐子,不能放过,于是他用一种戏谑的语气继续聊道,“当然不能!”
  自从宋宇见老杨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赌徒,如今看了他稀烂的牌技,更确定他还欠了不少钱,甚至留在这也是躲债的。他记得在章立文的手下,就有不少这样的人,他用人喜欢用屁股不干净的,比较好拿捏。
  嗜赌的人,和嗜烟酒的人一样挂相,他们没有电影里的赌神那么神采飞扬,由于长期混迹赌桌,更是穷困潦倒,但他们同时也有种奇怪的信念,就是下一把会赢,他们的生活是一张由谎言织成的网,不是在欺骗别人,就是在欺骗自己。?+o0μ?&0?a小[¥说,?-网· )_?最新·°章;3%节£÷o更?|新·t$快/牌桌上,他们要隐藏心思,算计他人;在家中,他们要借钱骗钱,要欺瞒亲朋好友;在社会上,他们要提防债主,要东躲西藏。久而久之,这种躲闪和惶恐就刻在了脸上,他们的眼皮都是压着的,脸是绷着的,神态是闪烁的,如果再配上牙齿稀疏,手掌柴瘦,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逃命嘛,要掌握技巧。”宋宇说,“躲债也是,这年头有三种地方,最好躲。”
  老杨伸直了脖子,“哪三种?”
  好像是要证明自己的猜测,宋宇故意卖着关子,漫不经心,“和平饭店。”
  “骗人,这世上哪有和平饭店?”老杨急迫地问,“到底是哪?”
  “哎呀,夜总会嘛。”宋宇道,“到那里当服务员,好躲,又好挣路费。那地方上到煤老板,企业家,下到劳改完的小流氓,什么人都有,追债的搞不清会得罪什么人,哪怕到了门口,也不会真进去闹。缺点也有,地方太小人员集中,只能短期躲。”
  老杨点头称是,“那长期呢?”
  “老杨,”阮文君出了一张牌,“你是不是摊上事了?”
  老杨皱起眉头,摆摆手,“多嘴!我只是好奇,好奇而已!不说了!”
  “长期往边境走,”宋宇跟了阮文君的牌,若无其事道,“边境三不管,条子查不到。弄个假死,买个火化证明,最后登报注销身份。缺点就是代价太大,要改名换姓。”
  老杨听完又问,“第三呢?”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宇接着说,“躲赌场里。开赌场的黑白通吃,赌场里的保安也不是一般人,都是训练过的,什么场面都见过,谁进去搜人闹事,都是自讨苦吃。”
  老杨没作声,默默记在心中。其实他老家是新农村改革的发源地,实行大包干,也就是说如果本本份份,维持日常基本不成问题。偏偏他沉迷赌博,把邻里乡亲都借遍了,后来又去借了高利贷,至今未还。
  “你同屋那个小亮,最近业绩好像不错。”他切回正题道。
  “是啊,”阮文君接腔道,“你看着挺能说的,怎么还没小亮能来事?”
  宋宇转了转眼珠,放下手里的牌,“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谁跟我一起?”
  有些城市的夜晚,注定比白天更美丽。
  清溪就是这样,当白昼奔忙的脚步和喧嚣褪去,晚上就是它最美的时候,秀雅的街道灯火璀璨,运河上有川流的游船,河道两岸杨柳依依,清幽的小风飘然荡涤。?微`[#趣&?%小·说* =|最μ¨新¨+章^?\节±?更\°<新?|£快§?{
  汉唐大酒店临江而建,有近百年的历史。解放前,它是当地有名的商会俱乐部,如今是顶级江景宾馆。
  一辆凌志400停在酒店正门口,身着笔挺制服,带着雪白手套的门僮打开驾驶座的门。
  他恭敬地说了声晚上好,从左轮的手里接过车钥匙,往地下车库开去。
  左轮匆忙挂掉手机,一边换着电话卡,一边快步走进玻璃旋转门。
  每次外出办事,他都会带两部手机,一部日常用,一部是侯镇林的私人专用,后来宋宇为了联络他,又给弄了一张卡,有时左轮办完事后,会换上这只有彼此知道的电话卡。
  顶楼的总统套房内,侯镇林放下手里的文件。
  文件擡头是华咏集团,也就是他担任董事长的公司,此时他颇为心烦,于是摘下眼镜,按着太阳xue,靠在躺椅上休息。
  不久前,他与左轮追踪着潘秀英的踪迹来到这里,做短暂的停留。
  他闭着眼睛,听着电视里播着国际新闻:
  “99巴黎文化周,是我国建国以来首次在欧洲举办的大型文化交流活动,该活动致力于向世界各地展示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的薪火,也包括改革开放后,新中国在科技、文化和教育领域取得的优秀成果。”
  听完这条,他睁开眼按了下遥控器,切换到“请您欣赏”频道:画面中是碧海蓝天,粼粼波光,海鸥啼鸣,千帆竞发;那是他向往的南半球,一个世外桃源,一个渴望而不可求的遥远故乡,灿烂的阳光照亮寒冷的心,海浪抚慰沉重的灵魂,还有随处可见成群结队的牛羊,擡手可摘的日月星辰…还有夕阳下那个长裙漫飞的美丽倩影。
  看看窗外,这座城市分明也是万家灯火,灿若繁星,可为何在自己的眼中却是那么的冰冷荒凉?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拨了温代代的电话:
  女孩的声音永远带着天真而温柔的笑意,“想我啦?”
  侯镇林也笑,“你在干嘛?”
  “看电视。”
  “这么巧,我也是。”侯镇林抿嘴压抑着喜悦,他沉默了一会,看着电视上的风景,“你喜欢昆士兰还是惠灵顿?等这阵子忙完,我带你去转转,看看房子。”
  “我不选,”温代代说,“我都要去,反正跟你在一起就行。”
  左轮进屋看见侯镇林脸上的笑容时,心中百味杂陈,他跟在侯镇林身边多年,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我敲门您没应,我就进来了。”他道。这是侯镇林给他的特权,可以自由出入老板的房间,也是对一名保镖最高级别的信任与认可。
  侯镇林朝他点点头,对着电话简略说了几句,匆匆挂断。
  他喝了口咖啡,坐到桌前,将一摞的材料递给左轮,“下半年开始,让章立文每周给我一份房产业的市值变化,港股也要,再把老四找回来,盯着他。”
  左轮用惯有的沉默代替回答,随即展开手里的笔记本,“潘秀英的的反侦查意识很强,一路留下的线索不多,我托了人,也才打听到这些。”
  侯镇林看着笔记,思索道,“外来人口,暂住人口和户籍人口都找关系核实了吗?”
  “核实了,”左轮点头道,“甚至都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此人存在。”
  侯镇林叮嘱,“把你的手机和传呼都关了,继续从她身边的关系入手。”
  在左轮按下关机键的刹那,错过了宋宇的电话。
  “哎哟,挂我电话。”宋宇对老杨陪了个笑脸,“我这个表哥比较忙。”
  原本老杨看宋宇胸有成竹,以为他起码能联系上一个人,没想到对方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心中有些失望。
  虽然失望,但不能表现出来,“任何事情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我换一个人打。”宋宇却道,“老家村里的大姐。”
  老杨不疑有他,就点点头,按下免提。
  在此之前,兴旺给过宋宇贺笑梅的电话,宋宇一直不敢打,此时却像灵光一闪,又像是忍无可忍,权且当是听听这个声音,缓解一丝好奇心。
  得到老杨的首肯后,他将心一横,把那个背到滚瓜烂熟的电话按了下去。
  电话里传来街边饭馆特有的碗筷交击的叮当声,这让接电话的人也不得不提高嗓门:“喂?兴裕饭店!订餐吗?”
  宋宇自认生平伶牙俐齿,哪怕是赤手空拳,被机枪怼上脸,也能对敌人照骂不误。
  然而这一秒,他听见这个声音,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他却深信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这就是他的生母,他连脸都记不得的生母。对于一个三岁就被拐走的孩子而言,这个声音有多熟悉,就有多陌生,有多亲近,就有多遥远。而此时的自己,面对这个响在耳畔的声音,有多激动,就有多麻木。
  亲人的感觉是什么?家的感觉是什么?她还记得我吗?我以前叫什么名字?我怎么介绍自己?他一无所知,他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困惑,怀疑,喜悦,悲痛,焦急,释然,无奈,忍耐,恐惧,愤怒…短短几秒,他搜寻了脑海中所知的一切的与人有关情感,只觉得从未如现在这般感到彻骨而极尽的匮乏,人类文明如此伟大,却找不出一种感情或语言,能在此间作为最完美的释放。
  “喂?”对方又喊了一声。
  宋宇恍惚半晌,终于回过神来,他机械地张口出声,道,“是,是我啊。”
  “你是谁呀?”对方迟疑了一下,问,“你找谁呢?”
  宋宇叹了口气,“我不找谁,我就找你。”
  对方嗯了一声,“那你说啊。”
  “你…”宋宇支吾了半天,磕磕巴巴,直到老杨在旁边暗示着催促,才勉强开口问,“那你,你现在在干嘛啊?”
  不知为何,电话那头的人忽然沉默了。
  接下来,屋内只能听见嘈杂的人声,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以及时快时慢,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两人听着电话,僵持着,不到一分钟,却又像过了一百年,谁都没开口,谁都没有挂电话。
  “我在上班。”良久,她说。
  宋宇哦了一声,颓然垂下头,“那,那,你忙吧…”他不再说别的,等着对方挂断。
  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挂,还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后,宋宇像被电打了一样,伸手砸在在免提上,粗暴地阻断了后面的所有可能。
  老杨目瞪口呆,房间陷入窒息般的死寂。
  她说的是:“你怎么讲话有鼻音啊?你是不是感冒了?发烧了吗?”
  “我打错了。”宋宇深吸一口气,起身出门,留下老杨独自在屋内,一头雾水。
  情人?亲戚?朋友?
  都不像。
  听二人说话的语气,猜不出他们究竟是何关系,既不像素未谋面的生人,也不像久别重逢的故人。
  苏朝晖路过门口的时候,撞见两眼血红,脸色惨白,神色狠戾的宋宇从里面出来,他颇为震撼,因为上一次见宋宇这般神情,还是兴旺去世的时候。
  一股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午后的饭馆里,烟味和菜味混在一起,食客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边喝茶剔牙,边聊天解乏。
  贺笑梅是这里的服务员,通常在这个时间点,她都会忙的头昏眼花,脚不沾地,经常有订餐电话她都顾不上接。
  刚才那通电话响起的刹那,她的心中也一并响起另一个声音:这通电话一定要接,哪怕下一秒天塌了,也要接。
  “服务员!结账!”
  放下电话后,她像一尊石像那样凝固在前台,耳朵与外界好像隔了一层膜,好像能听见,却又听不真切。
  她多希望那只是寻常的推销电话,可她知道不是。
  即使声音完全变了,但某种血液里的东西永远都不会变。
  他真的还活着。
  贺笑梅虚脱一般趴在桌头。
  “妈妈,叔叔叫你结账。”穿花裙子的幼女拉住她的衣角。
  那是兴旺带进坟墓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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