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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昨日一般的阳光斜照进窗里, 一夜混乱后，留下满地狼藉，床帐子都被扯破了一缕。
  少女虚弱无力的胳膊蜷缩在自己胸前, 汗湿的额发粘在鬓边，被侧躺在身边的男人伸过手来，一缕一缕给她整理好，心满意足的在那粉嫩的面颊上留下一吻。
  肌肤相贴间升起的温度让被窝里热乎乎的, 烘着少女的肌肤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粉里透红，诱着人去咬上一口。
  裴烬暗暗滚了下喉结，看到少女轻轻跳动的眼皮, 欢心的低下头去，额头抵上了她的额头。
  荣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 熟悉了身边的呼吸声后, 也看清了面前那张白皙俊美的脸。
  男人嘴角挂着化不去的笑意，擎起她蜷缩的手背, 亲了又亲。
  他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荣黎听了，只疲惫的闭上眼，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过了一会儿，她又冒出头来, 告诉他：“大婚前，不许你再睡在这张床上了。”
  床很舒服, 人也很健壮，但他和床同时把她压在中间的时候，像一张又湿又黏的大口, 把她翻来覆去嚼了又嚼, 折腾的骨头都要散架了，只剩下浑身酸痛虚软, 仿佛大病一场。
  都是她欠他的。
  春宵一度，她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便没理由再留缝隙给他钻。
  裴烬没觉察到少女的小心思，只当她是害羞，摩挲着她的手指不肯撒手，求告：“我什么都不做，只是陪你睡在一起，也不行吗？”
  什么都做了，再说这样的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不行。”荣黎拒绝的干脆，或许是心理上的愧疚债在一夜间还清了，此刻面对裴烬，自己格外有底气。
  再看他，那双晕染了深情的眼眸，比铜镜还亮，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无数次觉察到：裴烬很喜欢她。
  逐渐明白，被困住的并不是她，而是将一颗真心给她，却得不到所求的裴烬。
  缠在自己手上的狗链子，越来越具体，另一头，就拴在他脖子上。
  该拿他怎么办呢？
  荣黎动了动脚趾，蹭了下男人的小腿，苦恼的思考着。
  ——
  宇文府上，数位大臣聚坐一堂，慷慨陈词。
  “皇上即将大婚，迎娶的竟不是宇文家的小姐，而是一个不知名姓的民女！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宇文丞相，您家和皇上的婚约是在他即位之前就定下的，如今才过了多久，皇上就变卦了，你怎么也不站出来给自家讨公道啊。”
  “他算什么皇帝，言而无信，置朝廷法度于不顾，就是个祸害。”
  耳听众臣说话越来越没分寸，坐在最上的宇文皓适时的咳嗽了两声，提醒众人收敛。
  一人隐忍道：“若不是许冲害了武王的子嗣，咱们也不至于连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只能认了这个阎王。”
  “就是，南武建国二十年，好几个皇位候选人都不错，怎么就那么倒霉，被许冲都杀了呢。”
  说到这儿，众臣纷纷摇头叹息。
  宇文皓故作深沉的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若那些子嗣不是许冲杀的呢？”
  话一出口，激起千层浪。
  “宇文丞相，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不是许冲亲自认的罪吗，难道还冤了他不成？”
  宇文皓幽幽道：“如果新帝本本分分的做一个仁爱臣子的君王，我也不打算再提起此事，如今看来，新帝是把我们当成猪狗，毫无敬意，不讲信用，就怪不得我了。”
  众臣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宇文皓便道出，许冲狗急跳墙欲杀小武王，却被裴烬设计杀死了唯一的儿子，连进宫为小武王哭丧的六个兄弟，也在葬礼上，被裴烬杀害。
  众人本就怀疑新帝的身份，如今终于认定，他根本就不是武王的子嗣。
  这样大的秘密，足以颠覆朝廷。一旦捅破，紧跟着来的便是明争暗斗，不死不休。
  武王在南方立足靠的就是当地的世家支持，在座的臣子，无一不是世家出身，怎会不明白权力更叠之下，保全自家才是明智之举。
  “宇文丞相，您想怎么做？”
  “新帝得位不正，不管您要做什么，我们都跟随您！”
  “对，我等为南武尽心尽力，怎能认贼做主，污了武王圣明。”
  群情激愤，宇文皓擡手落下，安抚众人的情绪，说道：“既然诸位有心，且听我安排。”
  ——
  三日后，天气大晴。
  景和殿中，荣黎在六个宫女的侍奉下，穿上繁重的婚服，一层层正红色的丝绸衣裳穿下来，纤细的腰身都粗了两分。
  头顶叮叮作响的凤冠华贵无比，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那人不像她，直到盖上红盖头，仍旧没有实感。
  她很小的时候想象过自己出嫁会是什么样子。
  拜别父皇母后，在兄长的陪同下前往公主府，桑桑搀扶着她，何奚也会陪在自己身边，他心思细腻，可能还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哭。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就像一个听话的傀儡，在嬷嬷的带领下做着那些繁复冗杂的礼仪，直到，被身边的人牵起手，才有了那么一点实感。
  “累吗？”
  男人牵着她的手，领她一起踏上脚下的白玉石阶。
  一步一步，眼前看不到前路，只能在男人的牵引下走向高处。
  “还好。”她轻声回，心中并无波澜，只是默默，抓紧了他的手。
  仪式太过枯燥，她便摸索裴烬的手，从虎口到指腹，从指尖到粗茧，连掌心的生命线都摸了又摸，让精力去感受这些细节，而不是浪费在空洞无趣的典礼中。
  她对这王宫里的人毫无感情，只想让铁骑踏平这座本不该存在的王宫。
  等天下一统，再无纷争时，全天下的百姓就可以吃饱饭，住的安稳，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土地住处会不会被突然的战乱毁灭的一处不剩。
  偏安一隅不是正路，唯有天下一统，才能彻底平乱治安。
  她心中有这样的野望，裴烬能明白吗？大概，至少现在是不明白的。
  时过正午，封后大典结束。
  取下盖头，新帝新后一同乘上鸾驾，前去城外祭奠武王，被臣民瞻仰，以全大礼。
  鸾驾驶出宫门，荣黎总算看到了真实的人间。
  百姓们占满了道路两侧，对新帝的畏惧大于敬爱，只是好奇的往鸾架上张望，气氛并不热闹。
  她看着这一切，心中哀伤。
  裴烬费尽心力成为皇帝，除了她掳到身边之外，还有旁的意义吗？
  他明明那么有能力，却始终缺乏一个坚定向上的目标，以至于随心所欲，空耗光阴。
  而被他视为爱人的她，也要……她忽然有些心疼。
  裴烬对这一切毫无察觉，坐在她身边，将目光从人群中转移到她身上，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
  “从现在起，你便是我的妻子。”
  她转过脸，久违的对他露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裴烬，谢谢你。”
  突然的笑意让他无所适从。
  “怎么突然这么说？”
  荣黎覆上他的手背，告诉他：“谢谢你一次都没有伤害过我。”
  “我会保护你，不只是我，任何人都别想伤害你。”
  裴烬深情的说着，焦急的勾住她的手指，指节同她的手指缠了又缠，似乎急不可耐的想把自己和她绑在一起，可不管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从妻子的低语中，他感受到了，自己一直担心的事，还是要发生了。
  他皱起眉，向她祈求：“和我在一起吧，我们两个人永远都不分开。”
  “答应我，求求你答应我。”
  回应他的，是人群中响起的惊呼。
  一群身着常服的“百姓”，早在鸾驾还未到前的时候便穿过人群挤到了最前排，在鸾驾驶到近前时，突然爆起，攻击了两侧护驾的侍卫，目标明确的直奔荣黎而来。
  裴烬敏锐的预测到他们的动向，正要开口镇压，却见不远处有重兵压来，为首的将领，正是前不久才对他俯首称臣的，许冲的两个旧部。
  有人要夺走他的爱人，有人要夺走他的江山，危机感占满大脑，他握住座下的佩剑，要带人杀出去。
  起身的瞬间，握在一起的手牵制了他的行动。
  他回头看去，少女盛装之下的面庞平静而温柔，凤冠垂下的珠帘在她面前落下一道道细腻的光影，朦胧丶梦幻。
  “裴烬，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那声音轻柔似水，仿佛是从心里流淌出的天籁。
  他抓紧她的手，目光决绝，“那就和我在一起，不要离开我。”
  “我的心里给你留了位置，但我不能把自己的身体和心只交给你一个人，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去做，不做不行。”
  她站起身，从他手中抽出手，摘掉凤冠，解开腰带，层层华服像血红的枫叶一般飘落，只留一身单薄红衣。
  裴烬无力的看着这一切。
  耳边被百姓们的惊呼尖叫填满，不断靠近的“刺客”，远处逼来的叛军，还有身边，自己根本留不住的爱人。
  她说：“或许你现在不明白，也有可能永远没有想明白的那一天……”
  “如果你能再次站到我面前，如果那个时候你心里还有我，我便嫁给你。”
  “裴烬，我会等你。”
  “但不会等太久。”
  他本可以抓住她，强迫她留下，就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起，可他连一句回答都说不出口，心痛的快要死掉了。
  一无所有的男人得到了一切后，又失去了一切，重新提起剑，回到了拼杀的战场。
  那之后，他的妻子带走了他的心，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南武内部开始混战。
  战火从金陵蔓延到整个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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