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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婧被侍卫威逼着离开时, 仍旧瞪着一双惊讶的眼睛，愤恨地看向那一对璧人。
  属于自己的荣耀和男人被另一个人拿去炫耀，自己却只能屈辱的离开。她是宇文家上下娇宠的世家小姐, 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盯在脑后的目光许久才消失，荣黎用馀光瞥了一眼离开的宇文婧，虽低着头，却还是被裴烬发现了。
  他扶住她的肩, “对她很好奇？”
  荣黎回过视线，盯着青年起伏的胸膛，随意道：“没有, 只是觉得这王宫里不大有规矩，一个名分未稳的女子都能拿着将来会做皇后的名头光明正大的压人, 可见这里头乱呢。”
  伺候在旁的宫女侍卫听了这话, 只觉得心惊。
  表面谁看不出王宫里没正经规矩，打从武王死后, 小武王继位那年开始，将军大臣比小武王还有派头，宫里也跟着上下尊卑颠倒，混乱不堪。
  明眼人都看得见, 却没人敢说。
  裴烬牵起她的手，闲聊般说道：“若有看不顺眼的人和事, 都随你处置。”
  荣黎低头看向他的手，有意回捏了一下，感受他掌心的粗茧, 像个知心人一样, 温柔的回话，并把他话中的意思解读成自己想要的结果。
  “你这是想让我替你管内宫？”
  听罢, 裴烬没有多想，“你若愿意，我自然一百个同意，你若不愿，我也不敢强求。”
  他管外，荣黎管内，怎么听都有种夫妇一体，同心同德的圆满之意。
  一个从小父母双亡丶孤身漂泊求生的人，怎能受得了安稳幸福丶贴心陪伴的诱惑。
  荣黎与他并肩而行，说话也没了往日的疏离，微笑说：“要我管内廷也不难，只是你得告诉我，谁惹得起，谁惹不起，不然我把握不住分寸，惹出祸来就不好了。”
  裴烬喜欢听她温和的说话。
  像是把他当成自己人，真的在体谅他的心情，关心他的感受。
  自己从来独断专行，与手底下人是他在高山上俯瞰山底下的他们，而荣黎，是和他一起站在山顶上的。
  她是不一样的。
  “都随你的意思，只是……方才那个宇文婧，还请殿下多担待。”他想了想，还是在这地方提醒了一下。
  荣黎很贴心的点头，“我懂，毕竟宇文皓在南武声望不小。”
  她在替他着想。
  好像他们是站在同一边的人。
  裴烬心里暖暖的，握着她的手不舍得松开，“谢殿□□谅。”
  入夜，二人同在景和殿休息。
  一个睡床，一个睡榻。
  荣黎占了更为舒服的床，毫无愧疚感，身为客人，睡得比主人还放松。
  时间流逝，对面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下来，她从浅眠中睁开眼睛，下床走到榻边。
  夜色中，她审视着青年的睡颜，俊美安静，不见丝毫戾气，抛开他一身腱子肉，只看脸，更像个世家贵族的公子，而非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军。
  不，此时该称皇帝……
  裴烬称帝，绝不是件好事。
  二十年前，天下子民心归庆朝，君臣一心，如今斗转星移，北庆皇帝势弱，南武却换了一个强势而有攻击性的人做皇帝，若不加以干预，她几乎可以预见到北庆必败的结局。
  此刻他毫无防备，杀了他，南武必乱，北庆部署在边境的军队攻打过来，胜算很大。
  可她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
  第二天下午。
  已近九月，午后阳光最盛的时候也不再灼人。
  荣黎像模像样的查看了王宫里的内务，做了些不痛不痒的改动，随后便坐在开的最为繁盛的莲花池边，静静的等待。
  果不其然，那嚣张的女子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宇文婧刚刚靠近莲花池，便注意到了坐在树荫下的少女——娇嫩可人，看一眼都叫她妒火中烧。
  原以为经过昨日之事，这位贵人能学会敬而远之，没想到她竟主动起身招呼她。
  “宇文姑娘，好巧啊，你也来这儿赏花？”
  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样，宇文婧只觉得心烦，低声嘀咕，“出门就碰霉运，真晦气。”说着话，就带随行的宫女转身要走。
  “姑娘要去哪儿？”荣黎隔着一段距离同她客气道，“虽说陛下把这片莲花赏给了我，但若是你要赏，我又怎会独占恩宠，不如叫人下去折几支花苞，小姐带回去养在水缸里，一样好看。”
  闻言，宇文婧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又转了回来，还算秀气的脸上满是怒意。
  “你胡说什么，这花长在池子里，是个人都能看，凭什么成了你的。”
  “我也不知道，但陛下非要让我替他管理内宫，说是无论做什么都随我，我也只能照办。”荣黎声音温和，缓步走近。
  宇文婧皱起眉，连连摇头，“这，这怎么可能……”
  注意着她的反应，荣黎又道：“说起来，管理内宫是皇后的职责，理应是姑娘来做此事，我不过是个没有根基的民女，只是靠着美色偶然得了皇恩，在姑娘面前，实在是自惭形秽。”
  再怎么谦卑的话，听在有心人耳朵里也是阴阳怪气。
  “你这个贱人！”
  宇文婧扬起手要打过去。
  荣黎从容的抓住她还未完全落下的手臂，不解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别以为有陛下给你撑腰，你就多了不起了，一个卑贱小民还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看我不打死你！”
  对方态度越是柔弱无辜，宇文婧越是看不惯这般“狐媚”样子，学着自家母亲收拾外室的架势，当即就要把这个没名分的贱女人打趴下。
  她胡乱打了一通，全都扑了个空，一下也没打到实处。
  随行的宫女还在旁边拉她，“小姐别冲动啊！”
  声音逐渐吵起来，气氛一到，宇文婧仿佛真成了个被人践踏尊严的可怜正室，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贱人，你勾引陛下，自甘下贱，本小姐绝不容你！”
  猛的甩手推开了身旁拉着的人，莽着头就撞了过去，紧接着就听到一阵落水声，整个莲花池周边的宫女都大喊了起来。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宇文婧站在池边，发热的头脑迟迟冷静不下来。
  总算让贱人吃到了教训，她该高兴才是，可一想到昨日新帝对那人无比温柔有耐心的宠爱，此刻，她只觉得害怕。
  ——
  裴烬得知荣黎落水，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他回到殿里，看到了刚刚沐浴完换好衣裳的少女正在喝安神汤。
  因为受惊和差点溺水，她肤色白的可怜，一双眼眸盛着水一般，不知是已经哭过还是一直忍耐着没有哭出来。
  宫女侍候完汤药离开，裴烬快步走来坐到了她身边。
  一声关心还未出口，便听少女疏离的低语，“你别让我管内宫了。”
  昨日还柔情似水丶情同夫妻，经过这么一遭，她像是怕了，急着跟他撇清关系似的，弄得他心里酸涩，又心疼又自责。
  裴烬忙道歉，“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她这么张狂，竟敢对你动手。”
  他从来只当宇文婧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作为交换筹码留在宫里，也算半个人质，随她耍威风闹脾气都是小事，却不想自己的放纵助长了她的气焰。
  荣黎擡起胳膊，裴烬很习惯的把手扶了上去，帮她调整了下姿势，坐躺在枕头上。
  她双目失神，喃喃道：“人家张狂是应该的，那可是你未来的妻子，要明媒正娶的皇后，跟她相比，我算什么呢？”
  ——“没名没分，连自己的名字和来历都不能告诉别人。”
  ——“听人喊一句贵人，难道就真把自己当成贵人？不过是叫的好听，实则是没有尊严的俘虏罢了。”
  她越说越无力，渐渐没了声音。
  “不是的。”裴烬不知道她原来是这么看的。
  他的公主，他渴望的爱人。那样明亮丶高傲，却被他拖入了如此境地。
  为了安抚她的心，他已经顾不得什么谋划，几乎要对她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我绝不会委屈你，只是暂时还需要一点时间，等……”
  “你别说了。”
  荣黎打断他恳切的安慰，用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侧过了身去，只留给他一句，“我好累，想睡了。”
  从未低过头的公主，却在他面前展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裴烬感觉自己的心像被针扎一样。
  他做了皇帝，却不比往日无拘无束，谋划着要与各方势力斗一斗，却让最在乎的人受了委屈。
  看着少女苍白的侧脸，裴烬缓缓起身，不由得思考：自己真正在乎丶想要得到和绝对不能失去的，到底是什么？
  入夜，他躺在榻上，迟迟无法入睡。
  闭目休憩时，耳边再一次传来小心靠近的脚步声。
  他不知道她的用意，只当她会同昨日那般，在榻前边站一会儿便回去睡了，不想，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榻边多了一分重量。
  身后，少女小心翼翼地爬上榻来，掀起薄被钻了进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肢体的触碰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夜色中，他听到她把脸埋在他后背上，压抑着哭腔的声音低低问。
  “你说喜欢我，是不是骗我？”
  “我从没骗过你。”
  几乎在她声音落罢的瞬间，裴烬便给了回答。
  他转过身来握住她微凉的双手，却看到她鼻头泛红，眼眸湿润，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流下来，一颗又一颗，诉说着少女心底的悲伤。
  裴烬顿时慌了神，只觉得自己是个罪无可赦的人，怎能让她哭得如此伤心。
  扯了袖口给她擦眼泪，安抚她：“殿下，殿下你别哭。”
  “从没有人说过喜欢我。”
  荣黎抽泣着，真实的像个十六岁的懵懂少女。
  “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我愿意相信你，跟你回来，陪在你身边，没想到……你早已经决定娶别人为妻了。”
  裴烬低眉，“我没有这样想……”
  她伸出指尖抵在他唇瓣上，“我知道你的苦衷，你想坐稳皇位，需要当地世家大族的支持，即便不娶宇文婧，也会是别家的女子，总归不会是我。”
  听罢，裴烬已经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她怎么能说出这样惹人怜爱的话，似乎在无知无觉中已经将他视作了最重要的人，会在意他娶谁，在意他的前程，和两个人的未来。
  他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哪怕自己对情//爱一知半解，也能确信，公主对他的在意，和他对她的执着，是一样的情感。
  这一刻，他确信，他们相爱了。
  裴烬再也忍不住心底翻腾的感情，拥住少女，翻身将人压在榻上，吻住她水润的唇，夺走她所有悲伤的吐息，用自己的心跳和炽热，填满她的心。
  深情热烈的吻，在少女舌尖的试探下，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像生长在一起的藤蔓，彼此交织丶纠缠，从呼吸到心跳都变得密不可分，直到分不清彼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荣黎的手臂虚虚的抱在他背后，已经分不清是自己被困在榻上，还是裴烬被她抱在怀里。
  跟着感情走，让她有种失控感。
  万一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娶你。”
  青年沙哑的声音响在耳侧，郑重几字，让她的心跳也为之一震。
  “你在说什么呢？”她粗喘着气息，视线慌乱，“你可知我眼里揉不得沙子，若娶了我，你就别想再娶其他的女子了。”
  “我谁都不要，没了这个皇位也无所谓。”他紧紧抱住她，“我只要你。”
  他已经明白了。
  自己真正求的，是在他卑微丶虚弱丶一文不名时仍旧给予他温柔和尊重的她。
  想爱她，也被她所爱。
  他闭上眼睛，紧紧的拥着这个自己此生都放不下的珍宝，撒娇一般将脸在她颈边蹭了又蹭。
  “殿下，我真的很爱你。”
  荣黎看着漆黑的房梁，有种溺在温泉里的感觉：很热，身体感到饱满而充实，又深知，停留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她张口，自己也辨不清真假，
  “我宁愿你说些假话来哄我，也不要你用这样沉重的承诺来锁住我。”
  “我虽薄情，却是个看重关系的人。为了弟弟的江山，我宁愿奉献一生。若真成了你的妻子，无论结局如何，我都都忘不掉你了。”
  “你……还是再考虑……”
  青年细细密密的吻从颈肩落到下颌，在她唇边游移，打断了她的忧虑。
  他轻吻她的唇，笑容灿烂。
  “殿下，我要你做我的皇后，做我唯一的妻子。”
  荣黎眼中一亮，脸颊微红，羞怯的别过脸去，咬着唇没有答话。
  裴烬轻笑，故意用小腿碰了碰她的脚尖，“下个月初三是好日子，封后典礼我会命人准备，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裴烬……”荣黎蜷起脚趾，羞得不敢正眼看他。
  “我爱你。”裴烬微笑。
  “裴烬。”她看向他，仍有担心。
  “我爱你。”裴烬碰碰她的额头，要她相信自己。
  在几次三番的确认中，她终于相信了这一切，轻抚他后背，语调轻柔的呢喃，自然而然从唇边溢出的，依旧是他的名字。
  “裴烬。”
  然后毫无悬念的被跟上了一句，“我爱你。”
  哪怕她什么都没说，重复的话听在耳朵里，也变成了——
  “裴烬，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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