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者:占戈    更新:2021-11-24 03:28
  如今噩梦既去,更无所求。
  夏哲山又道:“这番九死一生成全我们。我却忧虑它日事发,你们会被不容于世!”
  越北极笑道:“莫说山庄处吴越之地,赵匡胤问罪不易,便是问了罪,我们逃到西域去,瞧他如何人证、物证搜齐了,去西域抓人?赵匡胤志向宏远,非为美色而抛江山之人,料来不致为一个失宠的亡国妇人而大动干戈。含蕊姐姐别见怪,我可不是说你人老珠黄了没人要。”
  贝蕊拼命点头微笑:“你所说的简直就是至理名言,还解了我们心结,谢你还来不及呐!”
  三人又向夏哲山、贝蕊夫妇介绍了一些江湖禁忌,各帮各派不可触及的规矩。当夜,众人便共饮饯行之酒,第二日西、南两路,就此分道扬镳。
  西门逸客目送夏、贝二人的马车渐行渐远,心中再无挂碍,策马便走。
  北宫千帆奇道:“三姐,你怎么高兴得起来?我还以为你会暗自掉泪呢。”
  西门逸客微笑道:“你若是也有这么一个虽然心有所属,却同你肝胆相照的心上之人,有遭一日他得偿夙愿,你会哭吗?”
  “哭字怎么写?嗯,我私底下还是会惆怅一番的,因为没你犯贱嘛!”
  “转眼又到中秋了,回山庄正好赶上你生日。不知今年师父会不会来。外间流言四起,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师父不屑僻谣,怕是麻烦也会不少。”
  北宫千帆寻思了一会儿,忽道:“爹当年真有一位未婚妻么,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我不太清楚。不过前尘往事,又逝者已矣,不知何人存了不良之心,恶意损毁师父的名誉,播此流言。”
  越北极则笑道:“五姑奶奶早些出阁,左护法或许会麻烦少些!”
  北宫千帆横他一眼,凶道:“多事!”
  西门逸客也正色道:“听说诗铭已经点头了,只要你也点头,便可以商议你们的婚事!”
  北宫千帆大惊之下,几乎就要从马上摔下来。西门逸客将她一扶,诧道:“你是不想嫁,还是另有心上人了?或是诗铭有什么问题么?看你,居然吓成这副德性!”
  北宫千帆颓然道:“这混小子怎么会点头的?我看,我还是别回山庄了!”
  越北极大惑不解:“姑奶奶,这是什么话?”
  西门逸客见她神色惆怅,似是满腹心事,忍不住劝慰道:“没有谁逼你非嫁不可。你不点头,诗铭温和厚道,一定会谅解的。你们青梅竹马十数年,他虽怕你三分,却也怜你宠你七分,难道你们真是不能投契?”
  北宫千帆心头微酸,强笑道:“他怜我宠我,也要我肯受才行。我最不喜欢他这种没情趣、不懂诡计的大呆瓜!”
  西门逸客一想不错,点头道:“这倒是,其实你们在一起,我挺同情诗铭的!”
  北宫千帆涩然道:“你们担心什么?真的到了那一天,想办法逃婚可是我的看家本领!放眼天下,若论出尔反尔、不负责任,我认了第二,谁还敢说他是第一?”
  二人失声大笑,均道她在说笑。
  一路东南而下,不过数日,便至歙州。
  其时,易州制墨世家奚超已携子廷珪居歙州多年,以“宣歙之松类易水之松”而定居操旧业。又因其制墨技艺超群,酷好风雅的唐主李煜十分欣赏,乃赐其父子姓“李”,奚家父子由此更名为李超、李廷珪。
  笔、墨携之方便,故三人宣州、歙州一路南来,倾出金银买了不少,欲带回山庄送人。
  这日,西门逸客向北宫千帆道:“明日向西北而去便是黄山了。当日你火烧托义帮总坛,白帮主既往不咎,妙语也未加以怪责。如今,山庄里多了个要报仇的李遇,你不去向白帮主打个招呼,拜拜山门么?”
  越北极亦道:“是啦,那个李遇一门心思报仇,又瘸了条腿,我们也不好视而不见。但是他若真的去寻仇,用的又是我们的功夫,终究不好。先去向白帮主告个罪,再想个什么办法消了这段仇恨,才是正事!”
  商议之后,三人在歙州找了家客栈落脚,第二日便西北而去,上黄山拜访白心礼。
  施懋观接待三人在前厅坐定不久,便见白妙语蹦蹦跳跳地奔进来与他们见面,跟在她身后的一人向众人微笑一揖,竟是梅淡如。
  北宫千帆脱口道:“好呀,重色轻友的家伙,让诗铭哥哥给你,你不要,原来……”
  梅淡如见了她,本来欣喜不胜,听她打趣,却又尴尬起来,微微皱眉向她一点头,便远远地坐到了一边。
  白妙语满不在乎地道:“除了刻薄,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哼,我知道庄大哥为什么怕你啦!”忽地一拧她耳朵,娇笑道:“新近又捣了什么蛋,做了什么孽?从实招来!”
  “已经够作孽了,那个浑小子居然点头应下了婚事,我早已是焦头烂额!”
  “好呵,有人会闷死,有人会被整死,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梅淡如听在耳里,手一松,茶盏几乎要摔到地上去。微惊之下,他忙接稳了茶盏,放回桌上。转脸过去,正见北宫千帆一脸颓唐,心中不禁暗道:“大概是她还没玩够罢,是以不愿做些要负责任的事。”心里刹那间茫然起来,不知是何滋味。
  北宫千帆瞪一眼白妙语,道:“白叔叔呢?”
  “爹带旷姑姑游黄山去了,没空理你!有事找他么?”
  北宫千帆当下将李遇跳崖、前几月段素丹相救等,诸事一并告之。白妙语听得张口结舌,施懋观则面带忧色。
  等她说完,施懋观忽道:“李承波所为,他宝贝儿子真的是一无所知么?李承波惊吓而亡,李遇也不是我们推下崖的,报什么仇?”
  梅淡如道:“话虽如此,却要看他是何立场了。若是心胸狭窄之辈,无风亦起三重浪。”
  白妙语点头道:“梅大哥说得是。不管如何,李承波终究是被我们吓死的,而李遇则由此跳崖。风丫头曾在我们这儿放火,算间接地替他报过了仇。风丫头若出面相劝,应该不致于他把我们看得不共戴天那么严重。”
  西门逸客摇头道:“真是想不到,当日荒唐一把火,竟成今日‘善举’,以此化解干戈!”
  白妙语不再担心,向他们笑道:“既上黄山,留宿一夜再走?我跟你们一起去山庄,我的寿酒也赖到你们那里去摆好啦!走,跟我玩儿去!拖了北宫千帆便往外跑。”
  几个人走到了“洗杯泉”畔,白妙语指着泉水笑道:“记不记有一年,我在泉里泡得好不快活,你居然偷走我的衣裳,害我生病!”
  北宫千帆道:“还好意思说,明明是你先用弹弓石子打我,活该!”
  白妙语挑了块大石头扔进泉中,溅了她一身水,笑道:“是这样么?”
  “好哇!”北宫千帆伸脚一踢,也溅了她一身水。两个丫头当即卷起裤管脱掉鞋袜,索性打起水仗来。西门逸客等旁观的四人躲避不及,被殃及池鱼,也弄湿了衣衫,站在一旁啼笑皆非。
  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不过一盏茶功夫,便湿透全身、秀发滴水,嘻嘻哈哈赤足跑上岸去抢酒喝。看到对方身上尽是自己的辉煌战果,不禁得意非凡、拍手欢呼。
  梅淡如见她们如此快乐,也在一旁微笑,但觉此刻的气氛既亲切又温馨。低下头去啜了一口酒,不经意一瞥,见自己脚边一双晶莹洁白的赤足,纤巧不过三、四寸,细致宛如白玉,趾甲上银光闪闪不知涂了何物,搁在自己一双硕足旁,犹如玉琢的饰物一般,浑不似长在活人身上的肢体。他情知站在身边争抢酒菜的乃是北宫千帆,脸一红,微感形秽,便悄悄将自己的双脚搁到了另一边。
  北宫千帆忽笑道:“猜一猜,哪种雨最可恶?”见大家抬头望着自己,洋洋得意地塞了满嘴零食,才含糊道:“是白妙语!”
  白妙语恼了,将她一推。她猝不乃防,被她推得倒退两步,“卟”一下仰天摔去,头正搁在梅淡如腿上。
  白妙语见她狼狈,拍手大笑。梅淡如却僵在那里,愣愣地被北宫千帆泼了一身酒,却扶她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脸更红了。
  北宫千帆扬眸见他脸色,不禁笑道;“哟,吃你豆腐了,对不起!记不记得当年你撕我的衣裳?我们总算扯平啦,妙哉!”自己站起来,一脸坦荡,毫不介意。
  梅淡如听在耳中,想起她当年吵着要阉自己的情形,一口酒全呛了出来,大咳不止。
  白妙语哼了一声,也问道:“猜一猜,什么风最讨厌?”言毕,也被北宫千帆捣了一拳。
  梅淡如脱口道:“是不是北宫临风?”他从来不说玩笑,自己也不料会脱口说出这话,不禁吓了一跳,再度尴尬起来。
  北宫千帆嚷道:“答对了,敬三杯!”说罢,往梅淡如杯中斟酒。抬头一看,见这个相貌堂堂的男儿忽地讪讪发笑、脸膛通红,神色古怪而滑稽,心中没由来地动了一动,暗道:“怎么扭捏起来了?咦,他害羞的样子好像小姑娘一样,挺可爱的!嗯——妙语姐姐眼光倒不差!”
  忽然见梅淡如也抬起了头,正好与她目光相交。但见他眼中似乎另有内容,却又不知是什么具体的“内容”,不觉微感诧异,转过头去仍与白妙语嬉皮笑脸,心底却没由来地乱糟糟成一片,既茫然又兴奋,却不知所为何来。
  一群年轻人在山里疯了一夜,第二日天明方归。除了施懋观留守帮中回禀白心礼,其余五人收拾行礼,同下黄山,往洞宫山而去。
  东野浩然在场中踱了一圈,朗声道:“刀,因其气势而成百兵之胆;枪,因其锋锐而为百兵之王;棍,因其粗拙而作为百兵之母;剑,因其万端变化终归一宗,乃为百兵之君。是故,百日可练枪,千日才练刀,万日方能练剑——若非三十年苦练,剑法难有小成!”
  李遇立在场中,一面默记,一面重新拖起长棍,勉强撑持着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