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作者:全威    更新:2021-11-23 12:54
  《天下春秋》
  作者:全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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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第一章天之方难,无然宪宪
  (更新时间:2005-8-51:08:00本章字数:33055)
  乾上坎下,是为“比”卦。被离在烛光下数着蓍草,叹了口气。
  齐简公脸上透着汗,神情十分紧张,小心地问道:“先生,此卦象吉凶如何?”被离又叹了口气,道:“国君此卦,所问的可是排难去厄之事?”齐简公点头道:“正是。”被离道:“吉。”齐简公吁了一口长气,道:“吉就好,吉就好。”阚止在一旁笑道:“既是吉卦,国君大可以放心了。”
  这是公元前481年底的齐国都城临淄公宫偏殿之上,此刻殿中就只有他们三人。
  被离摇头道:“请恕外臣直言,此卦虽吉,却并非好卦,国君万万不可大意。”齐简公又紧张起来,问道:“卦上怎么说?”被离道:“卦辞上说:‘吉。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意思是说,刚开始时便要公正,方可无害。不安宁的事刚刚开始,后来者大有凶险。”齐简公神色茫然,喃喃道:“‘不宁方来,后夫凶?”被离道:“此卦乃君臣辅佐之象,国君眼下极需贤臣辅佐,若得贤臣,当可披荆斩棘,所行无咎。”
  齐简公笑道:“寡人有左相阚止,唔,还有右相田恒,可谓贤臣矣。”阚止在一旁笑道:“我齐国人材鼎盛,鲍、晏、高、国四大家中,能人极多,正所谓‘君明臣则贤’。”被离冷笑,摇了摇头。
  阚止面有不悦,道:“三年之前齐吴艾陵之战,吴鲁集两国之精兵大败我齐师,连大夫国书也丧命于是战之中,吴人可说是齐国的大仇人。先生既为吴人,避难于齐,先生在齐国的这几天,常有向国君进言要诛杀先生者,但国君却不以为意,视先生为上宾,正是礼贤下士、胸襟开阔的天下明君,被离先生却不以为然,不知更有何说?”被离叹道:“被离为人卜卦相面,从不敢以假言误人,是以一向不为吴王阖闾所喜。阖闾虽然强横无礼,却并非不能容人。如今吴王夫差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连伍相国也被他赐死,外臣只好离开吴国,来齐国避祸。倘若国君也是夫差一样的人,外臣也不敢来了。”
  齐简公听他说得十分得体,心中得意,笑道:“先生是天下名士,寡人怎敢怠慢?唉,伍子胥忠义之名,天下皆知,竟然不容于夫差!”阚止冷笑道:“听说先生初识伍子胥,是在集市之中。那时伍子胥刚从楚国逃到吴国,穷困之极,在市中吹箫,无人能识。先生一眼便识得其相貌非常,说是‘必是忠义武勇之士。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于是荐之于公子光。如此看来,伍子胥之前程富贵,全靠先生。此乃民间逛传,还是确有其事?”被离道:“伍相国智勇之士,天下奇才,便如皓月当空,无处不明。其前程富贵,与这下有何干系?”
  齐简公叹道:“公子光用伍子胥之计,使专诸刺杀吴王僚,又使要离刺杀王子庆忌,终于夺得了王位,并在伍子胥和孙武的辅佐下,几乎灭了楚国。可惜寡人身边,便没有伍子胥之样的天下奇才,也没有专诸、要离这样的勇士,唉!”
  阚止眼中闪过一缕不悦之色。
  被离道:“阚左相剑术了得,威震齐国,与右相田恒、昌国子剑同列为齐国三大剑手,只是以如此身份,又怎会学专诸、要离之类的刺客行径?”齐简公自知失言,忙道:“阚止的剑术,当然不在伍子胥之下,不过,人才多一些,总是好的。”被离长叹了一声,道:“伍相国这样的人,忠直有余,却不会圆滑,若非他有大功于吴,又是吴王阖闾的患难之交,早已不容于吴国了。”
  齐简公道:“三年前吴王夫差听信伯嚭谗言,竟赐伍子胥自尽,杀害忠臣。依寡人看来,吴国如今君暗臣昏,亡国有日了。”阚止问道:“听说伯嚭也是从楚国逃到吴国,先是依附伍子胥,伍子胥欲荐之于吴王阖闾。当时先生见过他后,曾劝过伍子胥,叫他不要让吴王重用此人,可有此事?”被离道:“伯嚭鹰视虎步,贪佞好杀,万万重用不得,可惜伍相国不听我言,终至大祸。”
  阚止道:“伯嚭剑术超群,虽与伍子胥、颜不疑、夫概、孙武同列吴国五大高手,排名仅在颜不疑之上。但夫概造反败逃、孙武辞官隐居,五大高手,已去其二。剩下三大高手,虽然颜不疑锋头颇劲,终是排名于他之后,只要伍子胥一死,伯嚭便跃居吴国第一高手,恐怕这也是伯嚭要唆使夫差杀掉伍子胥的一个原因吧?”
  齐简公道:“先生既识伍子胥之贤,又识伯嚭之佞,真是天下神相!如先生不弃,寡人愿封先生为大夫,长留于齐国,如何?”阚止面色一沉,还未说话,被离叹道:“外臣是亡家弃国之人,怎敢居庙堂之上?何况吴王夫差、伯嚭等人都是狭窄阴狠之徒,国君若是用外臣为大夫,吴国前来索要亡臣,国君又能如何应对?如今吴国正强,国君最好是不要得罪了吴国,否则,因外臣一人而引致两国战端,外臣之罪过大矣!何况鲁国的孔子新修《周易》,外臣已经与其弟子端木赐约定,不日赴鲁向夫子求教,若非国君见招,外臣此刻已在赴鲁之途中了。”齐简公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寡人也不好强留先生。”
  阚止眼珠转了转,道:“先生适才所算的这个‘比’卦,卦辞说是吉,但先生却说并非好卦,究竟其中有何道理?”被离苦笑道:“大凡算卦,卦辞只是大约其意,真正的吉凶祸福,全在变爻。此卦变爻在‘六三’,乃是‘比之匪人’,即是用人不当之故。”齐简公吃了一惊:“‘比之匪人’?”阚止笑道:“先生之卦,果然极准。如今正是‘比之匪人’,才要排难去厄。”齐简公沉吟道:“唔,也有道理。”
  被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阚止道:“先生有何话说?”被离叹了口气,道:“既然国君招外臣来,外臣若是知而不言,非相者之道。但外臣若是实话实说,又恐招来杀身之祸。今日死便死了,外臣有几句话要说。”齐简公听他说得郑重,又吃了一惊。
  被离道:“国君所欲排难去厄,这个‘难’和‘厄’,恐怕是田氏一族吧?”阚止豁然站起,道:“你……,你说什么?”被离道:“齐国田氏专权,齐君大权旁落,其实是天下皆知的事。如今国君莫非是想与阚左相联手,驱逐田氏一族?”
  齐简公脸色大变,阚止沉声道:“你……,莫非你已经投靠了田恒?”被离摇了摇头,道:“外臣本非齐人,又何必投靠于他?只是我在齐国三日,便已知道田氏势大,恐怕难以扳倒。国君万万不可小视了他,如今田恒军权在握,单是他的二千八百门客,便足以在临淄城之中搅个天翻地覆,何况田氏在齐民中名声颇佳,甚得齐人之心。卦辞是死的,人是活的,吉凶之变,世人难测,依外臣看来,国君不如暂且忍耐,田氏虽然跋扈,毕竟不敢对国君如何,国君只须招纳贤才,暗中培殖势力,未必不能除掉田氏。如今之计,务要谨慎才是!”齐简公脸上阴晴不定,点了点头。
  阚止哼了一声,道:“先生之言,太过小觑了国君和本相。”向齐简公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杀人的手势。齐简公踌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话已至此,先生请先到左相府上憩息数日,待此间事了,寡人派兵车十乘,送先生到鲁国。”被离又叹了口气,道:“只好这样了。今日为国君招来宫中,即便出了去,田恒也不会放过外臣,到了左相府上,正好免了田氏的骚扰。”
  阚止心有不甘,哼了一声,招来宫中侍尉长,命他带侍卫二十人将被离送到他家中去。
  被离走后,阚止向齐简公道:“这被离胡言乱语,国君何不杀了他?”齐简公叹道:“此人是天下名士,杀了他会招来害贤之名。如今用人之际,杀了被离,恐怕再无人敢为寡人效力。何况此人之言,未必无理。”阚止点头道:“国君心软,阚止也只好听从了。好在臣下的府中戒备森严,倒不怕他跑了出去,走漏风声。”
  齐简公皱眉道:“连被离这个外人,来齐国数日,便已经猜到我们要对付田氏,田常莫非会想不到?”阚止道:“若说田恒猜不到,那自是太轻视了他。不过,田恒虽猜到国君和微臣要对付他,却料不到臣下究竟有多少势力。以他看来,在临淄城中,以他的势力,就算国君宫中兵卒尽出,加上臣下府中的一千多人,又如何能够与他抗手?即便是国、高、鲍三家的人算起来,也不足二千人,怎敌田恒堂弟田逆的一万临淄城守兵?他一向轻视我们,又怎会小心防备?臣下请来的代地三十六刺客,个个都是董梧的门下弟子,剑术了得,只要能刺杀田逆,臣下便可顺利接掌临淄的城守兵卒,即便是刺杀失败,我埋伏在城外的三千死士,足以牵制田逆。何况我们还有大盗柳下跖手下的两千骑兵,可算是一支极厉害的奇兵。田恒怎么也想不到,大盗柳下跖竟已经悄悄来到临淄城外了罢!”
  齐简公点了点头,皱眉道:“若是一切顺利,当然是好的。只是柳下跖这人纵横列国,无人能制,这次竟会答应了你,所求之偿想来也极是骇人吧?若是他的人马进了临淄城中,恐怕会搞个天翻地覆,后患无穷。”阚止道:“柳下跖所求当然是极高的,不过,田氏一家,富可敌国,田氏若灭,其一成家产便足以打发柳下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