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豆腐西施,掌握核心技术
作者:忧郁笑笑生    更新:2024-05-11 07:09
  所谓保商制度,
  简单的说,
  就是每来一条船,就由粤海关指定一家行商做保。
  行商,是粤海关指定的全权第三方。
  税款、货价,行商说了算。
  洋船,洋人惹出任何乱子,一概由行商负责。
  英商被收拾的没脾气,失去了一切话语权。
  直到,
  东印度公司的新任大班喀利,想为了争取“贸易自由”权,和粤海关掰腕子。
  顺便说一句,
  此时来广州的英商,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东印度公司的人。
  这个庞然大物,对于商业利润有着巨大的胃口。
  毕竟东方的茶丝瓷,只要运回本土,就是125%的利润。
  抢手的很,从不滞销。
  ……
  从江南地区运去的丝绸,就这样成为了受害者。
  因为,
  这个生意是先赊账,后付款的。
  由于广东十三行是红顶子商人,地位超然。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往往争着把货赊给他们。
  待成功出口后,才能获得货款。
  用后世的话讲,
  账期太长的生意,都有不可控的风险。
  江南的丝绸大户们,
  就这样爆雷了,足足大半年,没拿到一两货款。
  底下织户,生丝供货商,还有钱庄,
  都失去了耐性,追着后面要账。
  现金流断了,再有钱的大户都撑不住。
  这玩意解释起来太复杂,就不解释了。
  总之,
  这是一个机会,适合下场搞事情。
  而在信的末尾,
  福成提及了一件小事,当年有个肆虐多省,刑部通缉,杀人越货无数的江洋大盗,
  可能在苏州府藏匿出家。
  口供来自潮州府大狱里的一个死囚。
  此人曾经是这位大盗的心腹手下,后来分道扬镳。
  2年前,
  他曾在苏州府瞅见了曾经的大佬,未敢上前相认。
  因为快死了,
  所以他透露了这个情报,当做交易,换了一壶烧酒一只烧鸡。
  ……
  “福成遇上事了。”李郁放下信件,和杜仁说道。
  “怎么回事?”
  “英商和粤海关打擂台,海关税就没了。粤海关可是天子南库,短了几百万两,乾隆能忍?”
  杜仁点点头:
  “朝廷准备从哪儿找补?”
  “十三行行商,还有粤海关的所有监督,平摊出这笔钱。”
  “倒是个妙招。”
  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因为乾隆做事,真的是主打一个公平。
  六亲不认,翻脸不认人。
  所有的错误,
  都是臣下的,不是朕的。
  前一刻,朕可以赏你。
  后一刻,朕就可以贬你。
  一个典型的马基雅维利式的帝王。
  福成是内务府出去的人,自然不敢抱怨太多。
  不过信中,
  也看的出来,他的愤懑和恐惧。
  十三行的总商,平均每家25万两。
  而他爹,作为潮州的分关监督,摊了5万两。
  信中有一句话,
  可以琢磨出这5万两的分量。
  “吾父哀叹,一半之心血,恐如泥牛入海,再无重沐阳光之希冀。”
  ……
  上任潮州分关监督委员,
  抛开上敬,挥霍,以及若干人情往来。
  这5万两,差不多是积蓄的一半打了水漂,很合理。
  “阿郁,我倒觉得这是件好事。点醒他,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就是个行走的存钱罐。”
  “我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有件消息我得告诉你。苏州织造,要重新任命了。”
  “嗯?”
  苏州织造一职,自从福成他老爹获罪离任后,朝廷隔了好几个月才选定了一人,依旧是内务府心腹奴才。
  结果,
  此人刚到任,就病倒了。
  然后就是病榻久卧,一直没治愈。
  好端端的一个汉子,竟瘦的只剩70斤。
  延请了无数江南名医,都无果。
  其实是,一种严重的水土不服。
  此人在直隶出生,直隶长大,
  从未到过南方,
  上任之时,
  恰好是江南的梅雨季节,持续时间又长。
  从湿疹,一路发展到了背上长疮,头晕乏力,无法行走。
  “王神仙那给的消息,朝廷正在考虑新人选。这条消息,要了我100两。”
  “不贵。”
  李郁如今很豪气,有那140万两银子打底,说话很大声。
  不过瞧这速度,这钱最多花一年。
  ……
  李郁琢磨片刻后,
  提笔写信一封,用火漆封好。
  通过驿站系统投递。
  这种能薅清廷羊毛的机会,自然要抓住。
  借助粤海关,和苏州府衙的名头,
  私事公办,便利的很。
  他希望,
  福成能够抓住机会,重回苏州织造。
  只要能够达到这个目标,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大不了,
  兄弟联手,再搞几头肥羊嘛。
  我有枪,你有印章,
  很符合大清朝的生存法则。
  远了不说,广州十三行那么富,打掉一家,变成十二行,也不影响盛世。
  ……
  10天后,
  潮州府,福成收到信后,
  差点把文房四宝打翻了。
  不过,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跑去书房,和他爹商议。
  作为内务府出来的旗人,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皇上的喜恶才是授官的唯一标准。
  其他标准,不存在的。
  “父亲,我觉得李兄弟说的很对。皇上缺银子,谁能弄到足够多的银子,圣心就倾向谁。”
  “为父也明白,可是这不经粤海关监督大人同意,就私自拿十三行抄家,是不是太疯狂了?”
  十三行,
  可谓是大清最豪富的商人,甚至超过盐商。
  这些人的背后,都站着或多或少几个大佬。
  赚到的银子,也不是都归自己。
  而是要拿出很大一部分,分润孝敬给军机大臣,王公贵胄。
  “父亲,您觉得是洋人好拿捏,还是十三行好拿捏?”
  “这还用问,当然是十三行。”
  “干掉其中一家,会有什么后果?”
  “粤海关震怒,京城的王爷、军机,也会记恨。”
  “可咱们是内务府的奴才啊,不是科道官儿。”
  福成爹一震,
  随即点点头,感慨道:
  “是啊,除了皇上,谁还能动内务府。”
  “更何况,户部尚书和大人还兼着内务府大臣。”
  ……
  福成父子俩,
  真的动心了,准备搏一搏。
  拿几万两砸和珅,再杀一头十三行肥猪,去孝敬乾隆。
  快过年了,杀头猪庆贺一下,丰富餐桌,很合理。
  不过,
  到底杀哪一头猪,是以乱拱白菜的罪名,还是长膘太慢的罪名,还得好好斟酌一下。
  潮州府分关,武力有限。
  恐怕还要借一把快刀,防止杀猪的时候,猪奋力抵抗。
  李郁的信中,什么都考虑到了。
  可以借用赖二的护卫,穿上税吏的衣服。
  这些人可都是好手,最擅长突袭作战。
  幸亏福成父子是内务府出来的,法律意识淡薄,
  若是换个科举出身的仕途官,怕是要大骂这种混账建议。
  3000里外,
  李郁站在胥江码头,和杜仁,范京说道:
  “我的老朋友们,只要做了孤臣,路就窄了。他们的路窄了,我们的路就宽了。”
  “慢慢的,他们就会意识到,只有我是真的对他们好。”
  “老爷英明。”
  ……
  “太湖厅段迎武的罪名,罗织的怎么样了?”
  “目前证据还比较单薄,仅有金山董姓商人的口供。证据链不够完美。”
  李郁转头,看着范京:
  “他就没有软肋?”
  “据我目前打探,此人不贪,不党,是个罕见的清官。”
  “家庭出身呢?”
  “贫寒出身,老母种菜,老妻织布。日常伙食,不过是青菜豆腐。”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杜仁也及时的作证:
  “我在布政使司衙门,也听朱大人说过,感慨此人是个真正的君子。”
  李郁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朵白莲花。”
  又追问道:
  “他对我们的态度,几分敌视?”
  范京皱了下眉头,说道:
  “此人不收分红,拒绝炭敬。曾公开谏言朱大人,要求取消东山团练。哦对了,他目前在南段运河,负责疏浚工程监督。”
  李郁冷笑道:
  “派人去太湖厅,申请将团练营区两侧的山地,纳入本练总麾下。”
  “告诉南段运河的苦力,罢/工吧。”
  范京一凛,兴奋的问道:
  “以什么理由?”
  “段同知道德败坏,苦力们不忿。”
  ……
  杜仁,范京的眼珠子瞪的老大,
  瞅着李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照办吧。”
  范京领命匆匆离去,准备给这位段同知尝尝手段。
  要说起来,
  如今李郁不比从前了,放在半年前,怕是要上暴力手段。
  可现如今,形势不同了。
  官场争斗,
  切忌使用刺杀手段。
  掀桌子,破坏规则的人,会遭到所有人的忌惮。
  而李郁,还没到效仿“黄巢”的地步。
  他还在积蓄力量,在忍耐,在发展。
  水泥供应链,长兴县煤矿和铁矿的联营,还没有实现。
  这两项,
  对于造反至关重要。
  他在骨干分子会议上,告诉所有人:
  “这两个项目一旦成功投产,才有了和清廷叫板的实力。”
  “否则,以江南之地形一马平川,清军人力之源源不绝,李家军注定会被湮灭。”
  为了这两项计划顺利推行,
  水军统领刘武,情报负责人刘千,俩人都常驻长兴了。
  一个蹲在矿区,一个在县城长袖善舞。
  矿区不远处的湖畔,芦苇荡中,
  还隐藏着一艘庞然大物,太湖幽灵号。
  必要时刻,
  不惜以武力代价,干掉一切挡路敌人。
  ……
  大运河,横塘镇往南,到石湖这一段。
  有400名苦力,每日疏浚。
  此处,距离太湖厅最近。
  所以,段迎武作为太湖厅的主官,被任命为此段的监督。
  黄知府为了折子漂亮,
  更有说服力,把下属们都安排了监督的工作。
  当然了,
  大部分人只是挂个名字,根本不来工地。
  因为,有维格堂的人盯着呢。
  大冬天的,窝在宅子里烤火,红袖伴读不香吗?
  段同知是个异类,
  他身穿官袍,每天都赶到工地上,
  过问工程进展,关心苦力的安危。
  疏浚河道,是个重体力活,有一定的危险。
  大运河不是寻常河叉,
  没法两头堵,放干水后挖掘淤泥。
  只能是在船上,放下拖泥板。
  岸边两侧,各站100名苦力拉纤。
  淤泥松动后,
  一部分就随着水流,冲入大湖。
  这种行为效率很低。
  亦有一些人,用结实的大箩筐,压着石块沉入河底。
  将结实的缆绳扣在船上,
  然后扬帆,划桨前进,等到筐子深深陷入淤泥。
  船不能动后,
  将压舱石,搬运到临近的空船上。
  借助浮力,拔出筐子。
  挖出一筐厚厚的淤泥,
  这可不是垃圾,而是宝贝。
  周围的百姓,眼巴巴的等着呢。
  每有淤泥倾倒在岸边,立马被人抢空。
  铺在自家田里,增加土壤肥力。
  这种不花钱的实惠,错过了后悔三十年。
  段同知是个厚道官僚,
  他没有向百姓索要一文钱,任由他们自取。
  看着寒风中忙碌的百姓,感慨道:
  “我大清的百姓苦啊。”
  ……
  到了日落之前,1个时辰,
  工头过来汇报进展,眼神闪烁。
  段同知也没当回事,
  换下官袍,穿上寻常衣服,走路回家。
  他发现,苦力们三五成群,
  也在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眼神,不时的往自己这边投来。
  他摇摇头,只当是无知小民不知礼数。
  东山,
  入口处有自发形成的市集。
  贩夫走卒,菜贩肉贩在此招揽生意。
  他还是老样子,
  2斤青菜,1块豆腐。
  这豆腐,照例是在一个孀居女子摊上购买。
  外号,豆腐西施!
  不是他不懂得避嫌,
  而是市集上卖豆腐的仅此一家,而且生意极好。
  寻常百姓买得,朝廷命官也买得。
  只不过,
  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旁边买菜,卖菜的都低着头斜着眼睛,
  偷眼瞧着自己,还假装很忙。
  豆腐西施的眼神,也是明显不敢看自己,
  蒙着脸,看不出其他表情。
  胡乱包了一块豆腐,飞也似的转过身去。
  ……
  段同知瞧着缺了一块角的豆腐,忍不住摇摇头:
  “撑船,打铁,磨豆腐,世上三苦。”
  “罢了罢了。”
  他刚离开,
  旁边卖大米的阿婆就颠着小脚,跑来问道:
  “他说啥了?”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过的苦。”
  阿婆眼神闪烁,又告诉隔壁杀鱼的汉子:
  “段官人说,豆腐西施长的鼓。”
  杀鱼汉子听了,扔掉刮一半的鱼鳞,跑到对面卖饼的:
  “段官人说,他想捂。”
  “捂啥?”
  汉子指着自己月匈前,眉头一挑。
  “嘿嘿嘿,我明白了。”
  再看那豆腐西施,依旧在摊子前站着。
  这女人,
  丈夫死的早,带着个娃,无亲无故,过的很不易。
  后来,支起了这豆腐摊。
  做豆腐是辛苦活儿,她咬牙坚持下来了。
  倒也撑起了一个家。
  周围人都说,豆腐西施要脸,不要月匈。
  因为她出摊,都是面纱蒙脸。
  但是那衣裳,却有些松垮。
  每次俯身切豆腐时,都有微微的绽放。
  客人趋之若鹜。
  ……
  久而久之,
  掌握了核心技术的豆腐西施打出了名声,成功劝退了另外一家同行。
  形成了小小的局部垄/断优势。
  不过今日,却是遇上了谣言毁谤。
  不知是哪家杀千刀,嚼八卦的,到处散布:
  段同知,和豆腐西施有私情,
  天天走路,就是为了顺路吃点豆腐。
  很快,
  加料版本也出来了,
  说段同知为何长得黑瘦,是因为每天2更起床,去帮着磨豆腐。
  一边磨一边吃,
  清晨鸡叫之前,再偷偷离开。
  很显然,
  这些谣言,都是范京让人散布的。
  几个青皮,花了半天就达成了。
  接下来,受众们会主动帮着传播八卦。
  人性如此,
  热衷于此类攒劲的故事,至于说真假,谁在乎呢。
  ……
  李郁在日记本上,又郑重写下了一页:
  官场较量,不同战场,刀剑枪炮无用武之地。
  若对方以事实攻讦自己。
  就事论事,逐条逐句的去驳斥已经是落了下风。
  永远不要自证清白。
  当另辟蹊径,
  以脐//下三寸,道德之污水,去泼对方。
  此举,屡试不爽,尤以注重名声的清官廉吏。
  谣言不怕离谱,荒诞,劲爆。
  吃瓜群众并不在意真假,只在意故事内容。
  很快,
  这个谣言就传开了,速度堪比瘟疫。
  太湖厅内部,
  许多同僚都传的津津有味,甚至特意跑去买一块豆腐。
  回来后大赞,
  同知有眼光,豆腐西施虽是孀居民女,却别有一番滋味。
  长期推磨的缘故,体态健硕。
  加上那蒸汽扑面,格外的细腻。
  ……
  段同知来不及愤怒,就迎来了更可怕的消息。
  他麾下的400苦力,罢/工了。
  在工头的带领下,
  以克扣伙食,调戏民夫家眷为由头,不干了。
  工头带着一群人,
  找了块晒得到阳光,避风的地方,懒洋洋的躺平了。
  闻讯赶来的段同知,
  目瞪口呆,先是好意慰问,后来情绪爆发,
  指着这些人大骂:
  “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本官可曾亏待过你们半分?”
  工头笑笑:
  “不谈良心。”
  “我们已经托人,把控诉你的状子递送到知府衙门了。”
  段同知呆住了,
  半晌,他终于琢磨出味道了,
  这是有人准备对他动手了。
  想明白了关键,他也不再和这些苦力费口舌。
  而是径直去了府城,
  找黄知府,还有布政使朱大人陈述清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