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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惊风漂白日，光景西驰流。小叶尚便在公输营和诸位老师的教导下逐渐长大了，已经十五岁的他剑眉星目，成了一个潇洒的美少年，又博学多艺，让众人赞不绝口。
  这天神农袋内，两人盘腿四目相对打坐，叶尚看公输营已全然不像刚来的样子，满头白发，皮肤干瘪，脸上的褶皱横生纵长，双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俨然就像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头。几年前叶尚就发现公输营的头发开始斑白，心下就十分不忍，让家里人为师傅准备了滋补良药，公输营却是一概不用。九年来其他师傅换了一波又一波，唯有公输营一直在这用心血教导叶尚，叶尚早就把公输营当成了亲人。
  公输营也望着叶尚久久不开口说话。
  叶尚回过神来说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了？要不弟子给你找几个妙龄女子捶打按摩按摩？”
  公输营又被这个小顽皮气笑了，但是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又叹了口气，沉重地喊了一声：“尚儿。”
  叶尚知道师傅有话要说，连忙应声。
  “我寿命将尽……”
  “师傅你别……”
  “你听我说完”，公输营摆摆手不让叶尚说话，“我本是天子近侍，自打做天子近侍的第一天起，就被下了“莲生并蒂咒”，这咒本是上古时期用来定下婚约的，后来人们发现他还有别的用处。中了这咒的人，只要不离下咒人太远，自己性命就不会流逝，永远都是下咒时的样子，但下咒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中了这咒的人便感同身受，下咒人若死，中咒人亦死。”
  公输营止断叶尚想问的念头，接着说道：“我变老一是因为我离天子太远了，二是这神农袋的使用者需要用阳寿维持袋内小周天，平时倒也不妨，但要撑开这小周天进入其内，就得搭一些性命。尚儿，你要记住，任何好东西都是有代价的，神器也不止是神农袋。”
  叶尚乍听得公输营突然来一句他快死了，哪里肯信，可这话师傅像是安排后事一样，重重叮嘱，眼泪已忍不住开始打转，定定地望着师傅，缓缓地点了下头。
  “这九年时间我没教会你多少东西，所幸你悟性奇高，能把我教的融会贯通，帝王权术不是什么安身立命之术，是祸连天下之术，学了不一定是好事，所以先辈们对这门术多加限制，免得他留祸人间，你要记住，一个有大德的人，不用权术也能统御天下。”
  “尚儿，好多事都是这样子，你不知道的事你不能以为不存在，你知道的事也不一定是对的，你明白吗？我只能告诉你这些了，其他的原谅我，我没法说出来。”
  “还有，”公输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古铜壳子，“帝后本来托我把国师注解的《尚义经》带给你，还望你不要见怪，我现在才给你，这九年如果我不看这《尚义经》，恐怕实在是撑不到你学会所有东西，是我愚笨，没能趁早学会给你，过去这几年，我只能隔几天才给你传授技艺，正是因为我为了能看着你学会，不得不教一次歇几天来偷偷学这《尚义经》，延绵阳寿恢复劲力，加上帝后给的《尚义经》是阅后及焚，我要把全本记下来留给你，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公输营捏着古铜壳子说道，“这个铜壳里面是我复录好的《尚义经》，一字不差，每日四下无人时你记得研习，万不可让别人知道。”
  “尚儿啊，我搭上寿命这么做，并不是仅是为了你，更多的是为了保守这些千古秘密啊，这些东西希望你不要让旁人知道，你要牢记。”
  叶尚此时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咬着嘴唇答应了公输营。
  “我该走了，我一死我们便从这神农袋里出来了，这是我给你留的最后的东西，出去你把那绿色绳头捏好，绳子拽到底时，便可看见系在我袍内的另一绳头，解开它这个袋子就是你的了。等你成了这个袋子真正的主人，周遭杂物的样子你便可一一看见，切记神农袋倘若撑开，消耗得便是你的性命，取点东西倒无妨，万不要屡屡在这袋内进进出出，顶上黑云开始吞噬时，一定要当即退出去。”
  公输营望着低头掩面哭泣的叶尚，心生怜爱，摸着他的头说道，“傻孩子，愿你安稳渡过一生，我与你有缘再见。”说罢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头。
  叶尚感到自己脑袋上的手刹那间脱了力，连忙一把抓住，摇了摇，知道公输营已死，回想起这九年里的历历幕幕，实在忍不住放声嚎啕大哭。
  【十四】
  公输营的尸体包裹后久不安葬，也不见叶家人寻找墓室。叶尚心里十分不爽，问了叶参才知道，天子的仆役近侍，死后都会由周始国安葬在天子墓室旁边，公输营的尸体他们是没法安葬的，想来他的死讯天子那边应该已经知道，正在派人过来。
  头次经历亲人去世的叶尚，消沉地等了好多天后，终于等来了天子派来的人。
  这帮人来的比公输营还隐秘，入夜才来，一行三人穿的普通百姓衣服，叩的是叶府后门，谎称有要事禀报叶大夫，在叶府后门那等了许久，见到叶扶称自己是叶参独子后，才掏出令牌秉明来意。他们像是知道公输营尸体存放的地方，叶扶让他们入府后，一言不发便径直走去，再不发一言，也不理会旁边悄悄跟上的叶尚，看到尸体后，掏出一个脏兮兮的步袋子，样子简直与叶尚的神农袋一般无二，解开绳头撑开袋口，把尸体塞入其中。叶尚刚要发问，被前面的父亲拦住。三人收好袋子后，小施一礼随即离去。
  叶尚这会再不管父亲阻拦，奔向自己卧房急忙换好一身夜行衣后，马上追出后门。找了没一会功夫，看见三人如同普通百姓一样，在前面悠闲地走着。叶尚便悄悄跟上。
  三人走路倒无特别之处，也不绕来绕去，几下子便穿出了叶城。出了叶城，三人依旧是不疾不徐，叶尚也按住性子，跟了两个多时辰，看见三人在荒山野岭处无人处停了下来。
  个头较矮的一人说道，“就这吧，再远了也没别的意思，抓紧办了我们回去取了马匹趁早回国复命，事还多着。”
  另两人像是这人的手下，躬身称是。
  “辰二你在旁边守着。”那人听了吩咐，便四下走动，张望起来，叶尚赶忙猫腰躲在一个大树的后面，等了一会听得没啥大动静，才探出半个头来往三人那看去。
  只见领头那人掏出布袋子，边解袋口边说道，“咱们这袋子到底是不好用，装了这么一具尸体便放不下丁点东西了。”
  另一人说道：“我觉得这玩意已经够好用了，王上费了好些功夫才做成这么九个袋子，统共放出来四个给咱们的人用，除了皇亲贵胄别的地方都没有。这次出来要不是百司大人开恩，让带着这玩意，咱们兄弟就得背着腐烂的尸体到处跑了。”
  说话间领头那人已将袋子解开，倒出公输营的尸体来。本来公输营的尸体放在叶府的凉房，仆人又时刻放冰镇着，并未腐烂。这会从袋内倒出时，近旁的两人连忙捂住鼻子，想是已经腐烂了。叶尚这时并未想到神农袋内时间流逝快，还当是尸体离了冷气自然腐坏。
  只看那两人各自从怀里掏出两块条布，正要往脸上系时，领头那人惊到：“不好！”
  剩余两人跟叶尚心里都是咯噔一下，看领头那人要干啥：他拿下尚未系好的条布，取过布袋子，凑在袋口一闻，皱紧眉头连忙扭过脑袋。“这下回去交不了差事了，这袋子一股尸臭味，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那人也惊道：“这，要不先把他处理掉，我们找个地方洗洗，晾晒晾晒应该就好点了。”
  领头那人一想也是，“也好，动手吧。”
  两人摆好公输营的尸体，领头那人从怀中掏出四个大小不同的竹筒子，另一人从怀中掏出一深一浅的小瓶子，均放在地上后，两人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像是说咒语一般说了一会站起神来。
  领头那人努努嘴，另一人便解开公输营衣服，露出胸脯来，拿起第一个竹筒掰开公输营的嘴，往里倒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静静观察了一下看无异动，又拿起第二竹筒掰开公输营的眼皮，往里仍是倒了一些粉末状的东西，又静静察看了一会并无异动，接着是把第三个竹筒里的东西倒入公输营的耳孔里。等到第四竹筒时，这人稍微褪下公输营的下裤，往肚脐眼倒东西，这次二人等的时间更长，良久领头那人才说道：
  “到底是天子的近侍，身上所有的术都在，啥事都未泄漏。”
  另一人说道：“这公输大人也是个名人了，听说是十几年前才跟着天子，可是天子宠信异常。”
  “行了，赶紧处理掉吧。”
  另一人听言从袖口里掏出一把匕首，在公输营肚子口划了一刀，打开深色的瓶子把里面的液体状东西倾瓶倒出。两人又交谈道：“听说这公输营有天子钦赐的神农袋，怎么也没见着。”
  “那可是上古十一神器之一，他平时带着也就算了，你当天子真能给他？他来此地听说也是天子所派，天子自然早就把神农袋收了回去。”
  “可惜啊，听说这神农袋能吸天纳地，神机非常，咱们这破袋子也是新故国按大王意思，仿着神农袋造的，便能装下这么具尸体，要是拿了神农袋，岂不是金银财宝随便装。”
  “瞧你这点出息，听说这神农袋你要装山也装得，你要装海也装得，你要有了这玩意，你拿了神农袋把这御国装进去，你岂不是做了国君了。”
  两人哈哈大笑。
  聊着聊着公输营尸体上刚划的那道伤口开始冒起烟来，叶尚心下觉得诡异。那人见到烟后，拿起那个浅色瓶子，又是倾瓶倒出，只见公输营的尸体登时开始燃烧，火势甚大。叶尚见此情景，脚底一股怒气直顶脑门，径直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