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回 亡命(高潮)
作者:飘渺雪儿    更新:2022-03-01 05:48
  在这个时候,她最想要的人却不在身边,最能让她安心的人却不在身边。
  黑夜里,女子凄惨的叫声从山洞隐隐约约的传开,很是孤单,很是无助,在这个古老的山林,没有任何人能帮助她,仅有的便是她自己坚不可摧的生命力,唯独的是吱吱在一旁慌乱的跳跃。
  渐渐的,一波比一波的痛楚,吞噬了所有的痛呼声,随之而来的是连伊一阵阵凄凉的哭喊声取代了偶尔隐忍的痛。
  她的哭喊,看在吱吱的眼里,无疑是比它自己还痛的痛。
  她眼角流下的泪水,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无助。
  吱吱的舌,轻轻的舔上她的眼角,为她拂去泪水:“吱吱,吱吱……”
  早已痛得不行的连伊,嘴里喃喃的喊着夜七寂的名字,双手因为紧紧抓着坚硬的石块而流出血来。
  血,一滴一滴的染上地面,印出一个个的血花,在火光的照耀下,格外的摇曳迷人,女子的痛呼声,一声声传开,在山洞盘旋开去,是一种绝境的求生。
  火焰高高燃起,照在女子热汗淋漓的额头,是晶莹的透明,而女子唇角咬出的血丝,却是绯红得透亮。
  痛到极致,那是身体被活活撕裂的疼痛:“啊……”终于,身体似乎没有了一丝丝多余的力量,孩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生了出来。
  身体上的痛,即便是再重,也及不上孩子的安静带来的打击,紧张的摇着头:“不,不要……”忍痛坐起,看着身下血淋淋的一片,连伊取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去脐带,此刻的紧张让她忽略了自己身子的不适,看着浑身血淋漓的孩子,她面如死灰:“孩子,孩子,你哭一声,哭一声给娘亲听听,孩子……”声音,不曾停歇,相之于适才的疼痛,更有的便是一种绝望,越喊到后面,声音越是哽咽。
  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的脆弱,再多的坚强,都无法支撑到孩子出生时的沉默。
  手,轻拭着他小脸蛋上的血红,轻轻的,生怕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血色染红了她的手指,染红了她的衣袖。终于,小家伙露出洁白而带着红晕的小脸。
  那张脸,极为精致,那是一张像夜七寂的脸,仅仅是这张脸,便让她双眸酸涩得厉害,这是他一直想要的孩子,是他们之间的结晶。历尽千辛万苦,她将他留了下来,而他,却始终顽固的不曾动一动。
  那紧闭着的双眸,仿佛睡着了一般平静、安稳。再次开口,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不堪:“醒醒,孩子,听得见娘亲的声音么?不可以睡,不可以啊……”泪,再也止不住的潸然,轻轻滴落孩子的脸上,划过一道水迹,滚滚而落“呜……爷,你在何处?连伊好怕好怕,爷……”此时的你,可曾知道连伊的苦,可曾看到你的孩子?
  前一批泪水来不及落下,后继的泪水再次溢满,本以为当初便已经接受了孩子的离开,不想如今真真切切的感受,却是这般的痛彻心扉。当初若不是自己不注意,又怎会中了迷灵毒?:“孩子,是娘亲不好,是娘亲对不起你,孩子……”紧紧的抱住孩子,太多的沉重,让她一口气提不上来,整个人就这样昏厥了过去。
  火焰,噼噼啪啪的越烧越旺,山洞里的温度亦益发的高了,身体不再寒冷,而佳人的一颗心,却被压在了千年雪山底下,不得超生。
  静静的军营内,是秋夜袭来的寒冷和薄薄的雾水。
  营帐里,是一盏柔柔的灯,不知何时起,在没有连伊的夜晚,夜七寂竟然不敢熄灯,仿佛一旦失去了光明,便会失去了生命中的寄托一般。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睡梦中的夜七寂,看到奔跑着的连伊,看到她身后紧追不舍的夏国御林军,看到在黑暗中没有方向的她猛然跌倒,整个腹部倒于地上,顿时鲜血直流,一直的流……
  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看着浑身鲜血淋漓的她,看着她下体汩汩的鲜血,无论自己怎样用力,都接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那双无助的眼眸,哀痛的感受着她的痛苦。
  “连伊……”被噩梦惊得弹坐而起,满身大汗的夜七寂醒了过来,一看营帐里的一片漆黑,当下紧紧按着狂跳的胸口喊道:“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把烛火给灭了?”
  顿时便有人慌慌张张的掀帐门而入:“小的该死,小的这就给燃上!”
  烛火刚亮,夜七寂便贪婪的盯着着跳跃着的火焰,像往常一般,想从中找到那永恒的身影,无奈寻来找去,也不过是缕缕青烟飘渺。而自己狂跳着的心,一直都没有因为梦醒而平息。恰恰在此时,刚点亮的烛火再一次熄灭。
  刹那惊魂:“不行,定然是连伊出事了!”从床榻一跃而起,急急忙忙趁夜的赶往林昊的帐内。
  脚下深一步浅一步,整个神智都有些混乱不堪,却都停留在适才的噩梦中。
  “林昊,林昊,快醒醒,醒醒!”
  被摇醒的林昊实在不得不睁开双眸,眯眼看了他两眼的直愣:“夜七寂,此刻的你,让我感觉你是欲求不满,可是我一男的,恐怕帮不了你!”说完一个翻身,接着美梦。
  没再叫他,夜七寂只是转身而去:“林昊,我要走了,军中事务你且担着!”
  他的这句话,无异于冬日炸雷在林昊的脑海中响起,一个鲤鱼打挺:“你……你开什么玩笑?”一把拉住他疾走的身子,不想却触及一片冰凉,月光下,一向冷静的他竟然光着双脚前来,这个惊吓不小:“七寂,你别吓我,这是……”到底何事,让他的脸色竟然如此惨白,无神的双眸,让林昊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出事了,林昊,我必须回去凤凰城,她出事了!”
  “好,你别激动,冷静冷静!”微颤的双手,激动的语气,相识如此多年,何曾见过这等的夜七寂,即便是面临四十万的大军都不曾如此:“你怎么知道她有事?谁来说的?”
  “我梦见……”
  仰头长叹一气:“七寂,你完了。”狠狠的一拳袭上他的胸膛,毫不留情:“从何时起,你竟然这般迷信?你一个梦就让你变得如此魂飞魄散,七寂,你醒醒,醒醒啊……”
  此刻夜七寂的整个脑海里,皆是浑身血淋淋的连伊,整颗心都因为她无助的双眸而揪了起来:“不论是真是假,我都不该将她留在凤凰城的,此番我定要前去!”
  “你疯了是么?”他夜七寂决定的事情,无论对错,他都不曾反对过,如今为着连伊,夜七寂这般的疯狂,他不得不将他敲醒:“复仇大事,如今是迫在眉睫。夏国将士,如今都有倒戈于你的倾向,你倒好,只因一个不真实的梦,因为一个女人你就奔去凤凰城自投罗网,怎能让那帮将士们信服?又怎能让那些欲跟随你的人安心?”
  被他的一顿抢白,夜七寂的脑袋稍稍空白,权衡再三还是说道:“就此一次,你且应付着,接了她前来,我断然不会食言!”他记得当年两人的凌云壮志,更是不会忘了似海的仇恨,但是他更不能扔下的,便是在心田上心心念念的那个名字啊!
  猛地拂袖,冷冷转身:“你去吧,去了军中我也不管!”
  “你……”一个叹气,夜七寂何话也不说,就这样急急忙忙的奔了出去,跨上马背的那一刻,他仿佛听苍天的一声叹息,连伊,你便是我今生的一劫,逃也逃不过,躲也躲不了。
  不曾整理衣衫,只派了十个人与自己随行,没有任何耽搁,只在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马便这样披星戴月的奔向凤凰城。
  月高风清的夜晚,马蹄声“得得”传来,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看似很远的一段距离,却因为马蹄声的短暂,可以感觉出赶路人急切的心。
  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就这么不停蹄的奔跑,奔跑……
  醒来的时候是被吱吱舔醒的,一下一下,估计舔的时间不短,因为连伊已经感觉到太阳穴的两侧火辣辣的疼痛了。可她始终都未睁开双眸,多么想就这样睡过去,最起码现在就这么睡下去。
  怀里孩子真实的存在,让她更加感觉到无比的寒冷,一种从头到脚的冷。
  许是感觉到她的醒来,吱吱呜咽个不停:“吱吱,吱吱……”仿佛在唤着娘亲不要放弃自己,还有吱吱在她身旁,它也是她的孩子。
  如此深山,没有他人,只有自己一人产子,一人面对孩子的离去,一人……
  都是一个人,却无法承受太多。泪水,不知不觉的再次流出:“吱吱,娘亲好累,好累呵……”从来没有哪一次这般的希望他的到来,亦从来不曾如此的脆弱。
  “吱吱。”再一次舔着她的眼角,吞去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将之珍藏起来,与夜七寂在时的动作一般,很是轻柔和怜惜。
  母子三人,就这样静静的拥抱着,吱吱不许她睡下,是因为害怕她一睡不起,所以她坚持清醒:她不希望孩子睡下,是因为怕失去他,可是他却不曾醒来。
  篝火已经燃尽,余留红彤彤的火烬,山风一阵阵吹来,带着阳光的味道,天色已经大亮,可是她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办?生产后的身子,大不如以前,那种一动便传来的撕裂疼痛,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怀里的吱吱,猛地睁开双眸,毫无预兆的朝外奔去。
  知道吱吱的习性,连伊也就不担心它会乱跑。
  亮堂的光线照进来,怀里的孩子肌肤白皙如玉,薄薄的嘴唇神似他,粉嫩粉嫩,在光线的映射下,小小的身子竟然有些透明。与出生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仿似睡眠,平静而又柔和。
  只有那鼻息间的薄凉才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幻影……
  唇,轻轻的覆上孩子的小嘴,因着日暖,竟然有着薄薄的温度,让她自欺欺人的温度。
  久久的,孩子并无任何反应,连伊越亲越心伤,哽咽的说道:“即便是如此,娘亲亦不曾后悔将你生下!”母性的伟大,便在于对孩子的不离不弃:“因为你给了娘亲真实的拥抱,真实的疼痛让娘亲知道你曾来到这世间……”缓缓的闭眸,深吸了一口气,紧紧的抱住这个无缘的孩子。
  吱吱慌张的奔了进来,拉扯着连伊的衣袖:“吱吱,吱吱。”双眸看了看外面,而后又看了看连伊。
  “怎么?出什么事了?”吱吱的紧张,让连伊不得不注意。
  再一次的,吱吱看了看外面,而后又看了看连伊,见她不甚明白,便用短短的前爪在自己的腹前比划着一个一个的圆。
  因为吱吱前爪短,难免看得费劲:“你说怀孕的人来了?也就是说杏儿?”来了么?还真是快呢!可是她能逃么?估计一出去便自投罗网了。
  点了点头,吱吱又指了指里面,拉着连伊的衣袖指了指里面。
  随着吱吱的前爪,连伊试探的开口:“去里面?”转眸看了看一片漆黑的深洞,连伊挣扎的爬了起来,却因为身子的不适马上又倒了下来。而后又试着爬了几次,仍是起不来,下体撕裂的疼痛,让她差点昏厥过去。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连伊不再挣扎,就那么静静的躺着:“吱……吱……娘亲没……力气了……”心本就疲惫不堪,孩子的失去已经耗去她所有的意志,此刻,她连一丝丝拼搏的力气都没有了。
  哀,莫大于心死……
  而吱吱,却显得益发的急躁,使劲的用牙拉扯着她的衣袖,一遍一遍,直到衣衫破裂,无奈力气太小,没能拉动娘亲半分。
  最后,只得丧气的停下,静静的守在她的旁边,看着娘亲的绝望。渐渐的,它清澈的双眸,布上了层层雾水,愈演愈烈,竟然汇聚成了一颗颗的泪珠。一步一步走到连伊身旁,将头轻轻的靠在连伊的脸上摩挲。
  湿热的泪滑落在连伊的脸上,流进她的心田,滚烫滚烫,灼得连伊心潮澎湃,哭笑道:“呵……呵……吱吱,傻丫头,娘的傻丫头……”如此乖巧的孩子,她怎么可以让她伤心?怎么可以弃她于不顾?
  再一次的,连伊拼着最后的一口气,竟然就那么站了起来。
  吱吱兴奋的跳跃着。
  仿佛有神赐的力量一般,毫不停留,抱着孩子:“吱吱,带路!”跟在吱吱的身后,连伊以她的力量,战胜了自己,以自己一颗求生的心,战胜所有的痛楚,母子三人亡命天涯。
  她们刚离开片刻,便有一行人出现在山洞外面,四处看了一番,杏儿一个挥手,众人便一同寻了进去。
  杏儿与众人一起进入洞里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那一堆火烬和满地的鲜血,而她在连伊身上下的寻迹香也直到这里,如此看来,连伊定在这附近才是。心下不免也有些慌乱,当下喊道:“连伊,你出来,快些出来!”她不知道,为何在看到这一堆血液时,心竟然狠狠的抽痛着。
  “连伊,你出来啊,连伊……”
  无人应她,余留的只是一串串的回音,一遍又一遍的在山洞里回响着。
  “杏儿姑娘,似乎是往山洞里面走了!”随行一名侍卫首领指了指山洞的里面。
  “那好,赶紧追!留下两人在此守着。”杏儿的身子,已经率先朝里面追去,她的急切,不亚于御林军的紧张。
  连伊与吱吱三人,听着杏儿的喊声,虽然隔着很远,她却能听个清清楚楚。足下更是慌乱,走了不远,竟然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两个洞,不同的方向,吱吱定了下来,她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而走。
  “吱吱,你想往哪边走?”
  吱吱的双眸,在黑暗里始终能够看清东西,只是稍作犹豫,它便朝东面的洞口跳去。
  “乖孩子。”往东边的山洞走了两步,她犹豫着停了下来,即便是她从任何一个洞口走,杏儿他们人多,依然可以兵分两路,自己没有任何武功,再逃也不过是被俘的结果。
  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一旁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吱吱。
  狠狠的一个咬牙,连伊朝西面的洞口步出十多丈。
  静静的站了片刻,不知在沉思着什么,黑暗中她漆黑的眼眸间,分明可以看到闪闪发光的水润,带着浓浓的哀伤氤氲开来。
  垂首吻了吻孩子冰冷的脸颊,好温馨的感觉,好让人不舍的味道,而她为了自己和吱吱,却不得不舍弃:“孩……孩子,娘亲对不起你了……”话说完,泪再一次夺眶而出,落在孩子脸上,是无声的爱。
  弯下身子将孩子放在地上,而后决绝的转身,一步一步的朝岔路口走去。
  看着这一幕,吱吱却不曾跟上。
  不见吱吱前来,转身却见它的站在孩子的身旁,一双水盈盈、亮晶晶的眼眸可怜兮兮的看着她,而后又流泪咬着连伊给孩子披上的衣衫,仿佛在央求着娘亲不要抛下弟弟:“呜呜……呜……”第一次,吱吱竟然发出了除却“吱吱”的发音,其间的心酸和痛苦,在幽深的洞里传来,更是哀切。
  别开眼来,连伊轻声斥责:“吱吱,快走!”小家伙却充耳不闻,不愿离开。
  坚强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脆弱的哭出声来消弭了自己的坚强,残忍的一把抱起吱吱,抛下西边山洞的孩子,朝着东边飞快的行去。
  一路上,纷飞的泪水不曾停留,使劲隐忍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开,附和着吱吱的呜咽,成为世间最为凄厉的悲伤和疼痛。
  没有再大的痛,能够比得上抛弃自己的孩子痛,没有再大的伤,比得过利用孩子来达到自己安全更伤。
  飞奔着的身子,毫无知觉,不知疼痛,带着纷飞的泪水在黑暗中飘着,幽幽扬扬的滴落在地,仿佛洞顶潮湿的积水滴落,滴答滴答的响着。
  杏儿等人到得岔路口,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往何处追去,看了看东西两个山洞,细细思虑了一番,杏儿只得说:“分两路看一下,看能否发现可疑踪迹,有的话前来禀报!”
  就这样东西各十人,分两路寻找连伊的踪迹,西侧只走出十来丈,便匆匆的赶回,将手上的婴儿交到杏儿面前:“这是在西面找到的。”
  杏儿接过那个孩子,在火炬的照耀下,孩子整个脸分外的平静安详,白里透红的肌肤仿若睡着了一般的可人。与夜七寂如出一辙的容貌,让杏儿不觉痴痴的唤出口来:“爷……”手,轻轻的抚上孩子白皙的脸蛋,好柔软的手感,指尖触上孩子的小嘴,软软的,往上的鼻息却是一片冰凉冰凉:“不,不会的,不会的!”
  “杏儿姑娘,怎么?发现什么了么?”
  天,如此像他的一个孩子竟然就这样夭折了,不知为何,想到这里,她的双眸竟然有一种湿湿的感觉。
  双臂不觉加深了力道,紧紧的抱住这个可怜的孩子,许久这才开口:“朝西追!”在如此紧急的时刻,竟然能抛下所有负担放弃孩子,连伊,你的坚强果然是无人能及。
  黑暗的山洞,所有人皆是匆匆忙忙的赶着,唯独杏儿,足下步子分外稳健,仿佛捧着一个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般,只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孩子,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
  不知走了多久,许是两个时辰,许是三个时辰,更或者是整整一天,连伊没有感觉,只知道与吱吱亡命的走出山洞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唯有高高挂在树梢的月亮,散发着亮堂的光芒。
  担心他们还会寻来,出了洞口又忍着奔波了半个时辰,寻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连伊这才抱着吱吱坐了下来。
  刚坐下连伊便望着明亮的月光“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憋了整整一天的泪尽数落下。头低沉在双膝之间,整个身子蜷成一团,虚脱的人,因着她如此放肆的一哭,刚生产过的身子便整个的垮下了。
  人就这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有知觉,却没有任何力气使出,只觉着思绪飞出了身体,慢慢的飘了开去。
  而脚底,却有一股冰凉冰凉的感觉从脚踝处往上游移,缓缓的,仿佛一根绳子在腿上悄悄的缠绕着。
  渐渐的,飘飞的思绪,一点一点的回到脑海,在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的时候,她圆瞪的双眸,毛骨悚然的紧盯着黑暗的夜空,全身心的注意着腿上游移着的冰凉——蛇,竟然是一条不小的蛇。
  寒毛一根根矗立而起,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怀里的吱吱,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紧张,抬起头来,看到那缓缓游走的蟒蛇,再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娘亲,它“嗖”的一声跃起。
  蛇,若是静止不动,它或许不会有任何动静,一旦有东西在眼前动了,便会迅猛的抓捕。在吱吱跃起的刹那,蟒蛇便朝着它的身子追去。
  吱吱刚落地的身子,紧接着再一个跳跃,将所有的危险带离了连伊的身边。而它本就有孕的身子,只因先前拼尽力气的两跃之后,明显的在蟒蛇扑上前来之时,它有些力不从心了。
  被跳跃的吱吱惊醒的连伊,大声的喊出:“吱吱……”她害怕,刚失去了孩子的她,没有更多的力量再去承受失去吱吱的可能。
  因着她的一声惊呼,蟒蛇转移注意力,猛地向连伊扑来。
  担心娘亲受伤的吱吱,情急之下一跃而起,咬上蟒蛇的七寸,身子紧贴着蟒蛇的身子,双爪紧抓不放。
  蟒蛇一个吃痛之下,疯狂的摆动着自己的身躯。
  咬在蟒蛇身上的吱吱,免不了的随着蟒蛇的身子不停的摆动,偶尔砸在地上,偶尔撞向一旁的粗树,如此的折腾,它却始终没有松开自己的牙齿。
  看着如此骇人的一幕,连伊已是急得不行,所有的精力都在吱吱身上。双眸四处寻摸了一番,见着一根手臂粗的树,不知从何而来的力气,竟然抱着粗木用力举起,瞄准蟒蛇毫不胆怯的重重砸下,却只是砸在蟒蛇的尾巴上,不曾放松,再次举起砸上,身子却也能敏捷的躲开蟒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吱吱的永不放弃,连伊的不依不饶,母女二人联手,直到精气旺盛的蟒蛇精疲力尽的缓缓倒地。而两个早应昏迷不醒的人,因着对对方的爱,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看到安然的吱吱,连伊这才重重的吁了一口气,人,也就安心的向后倒去。
  这惊心动魄的事情,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始终不能明白,为何在那般的绝境,她竟然还能一次又一次的站起?唯一能解释的便是对吱吱的爱和对生命的重视。
  睡梦中,连伊梦到了娘亲,梦到了幼时在娘亲怀里撒娇的欢愉。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大了后,她便在夜七寂的保护之下,过着安稳的日子。很是平和的一生,平凡却又幸福。突然之间,出现一个婴儿,在她的睡梦中哭泣个不停,声音清脆的闯入了她的梦境。待她努力的睁眸看去,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双眸,只是两手伸出,触得却是一片虚无,嘴下心急的唤着:“孩子,孩子……”猛地坐起,却发现吱吱期期艾艾的候在一旁。
  身子似乎好了许多,昨日的疲倦和下体的疼痛,竟然消失了大半,心下充满疑虑:“吱吱,你做了什么?”双手担心的搜寻着吱吱软绵绵的身体,因为她知道,吱吱的身体,有着解毒补养的功效。
  细细看了一番,没有发现它身体上有伤,这才宽下心来。手背却在擦上唇角的时候,被嘴角的鲜血骇住,抓过想要逃开的吱吱,却在它的前爪上发现了血迹,果然是它用自己的血救了她。
  当下轻打看它的身子,心疼得大骂:“傻孩子,你怎么如此不懂事?知不知道你的身体里还有宝宝,还有未出生的小……”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吱吱,在怀里撒娇的摩挲着,在祈求着自己的原谅,泪流满面的抬起它的脸来面对自己:“吱吱,我的孩子,娘亲若没有你该怎么办?怎么办?”
  “吱吱,吱吱……”
  “好,不哭,娘亲不哭,吱吱乖,好好睡!”
  “吱吱,吱吱!”前爪递上一物,放在连伊面前。
  仔细看了看,却发现此物呈墨绿色,若不是迎着阳光,很难看到那浅浅的绿色。由此形状,连伊望向不远处死去的蟒蛇,腹部已被咬开:“这是蛇胆么?”
  点了点头,吱吱期盼着她服下。
  “吱吱服用,娘亲没事!”昨日蟒蛇那般猛烈的撞击,让她不得不担心吱吱腹中的宝宝。
  不理她,吱吱只是静待着她的妥协。
  “我们一人一半,不然娘亲也不用了!”威胁的看着它,连伊迫它不得不点头。满意的接过蛇胆,连伊咬破蛇胆,示意吱吱张开嘴来,而后一滴一滴的挤入它的嘴里。
  本来带着外衣一起服下的蛇胆被咬破服汁,自然苦不堪言。
  因为太苦,吱吱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看得连伊娇笑连连,而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直到整个蛇胆进入吱吱的腹中,连伊这才满意的笑了。
  待吱吱意识过来,整个蛇胆已经入腹,当下气得转头不看连伊。
  好笑的看着小家伙,连伊轻抚着它的毛发:“好了好了,吱吱乖,娘亲以后不骗你了,快睡哈!”在她的侍弄下,整整两日两夜不曾睡眠的吱吱,片刻之后便沉沉睡去。
  因为白日里不敢赶路,连伊只得抱着吱吱一起休憩,醒来时发现浑身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全然没有生产后的疼痛,吱吱的血液,果然有着补养功效。
  天色暗下的时候,连伊开始赶路,本来想着着急与夜七寂相遇而朝西行。却又想起,夏光岚和杏儿,断然也会认定她逃出之后会去寻夜七寂,那么在出凤凰城朝西的地方,自然是把守甚严,自己此刻若是朝西寻他,岂不困难重重。
  因此,她没朝着夜七寂的西面而行,反倒是朝着相反的东面而走。这一路,不会有任何艰辛,因为没有人会想到她会从西而行。
  行得一小镇,连伊用自己带出来的物品典当了一些盘缠,买了两套换洗衣衫,便继续赶路了。
  这夜刚行了不到五里脚程,却闻一群女子慌慌张张从身后跑来,嘴里还在气喘吁吁的喊着:“跑啊,快跑啊!”而连伊还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让人拉着一起跑了起来。
  “放手,你弄错了。”力道不如人家的大,连伊挣也挣不开,就这样被人拉着往前。
  “站住,你们赶紧站住,不然被老子抓到,一个个赏二十个耳光!”蛮横的声音传来,很明显地不是什么好人:“还不快赶紧给我追,追到一个给五两纹银!”
  没有跑出多远,便成了几名男人的掌下之物,而连伊,不可豁免的被当成其中之一。
  一看情形不对,连伊连忙开口:“我并不是……”
  话还没说来,一个耳光已经袭上她的脸庞:“她娘的哪那么多废话?”接下来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所有人的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块巾帕,手脚皆被捆绑了起来。
  连伊还没来得及弄清楚是什么状况,人已经被拉推上了马车,与其他的六名女子一同,挤在狭小的车厢了。
  整个车厢,不能说话,不得动弹,泛滥的是女子的泪水。冷眼相看,连伊见着的全是二八涓涓好年华的女子,粉嫩的脸上,有着梨花带雨的泪水,若是一人如此,自是万般惹人怜爱,所有人皆是这般,自然相看生厌。
  乖巧的吱吱,紧紧的靠在连伊的胸前,牙反复的撕扯着她嘴间的巾帕,许是因为前些与蟒蛇太过的交缠,竟然酸涩无力。从这几日吱吱吃食物看来,连伊也知道这点。因此摇头劝着吱吱,只要它在自己身边,她相信自己没有克服不过去的难关。
  这厢赶路的夜七寂,自从离开军营,便乔装打扮,一行人一路东去。
  深信连伊此刻逃出皇宫,夜七寂也就不放过任何机会,每日在一处停留,必定是一人四处寻找,看有无她的踪影。若是没有寻到,他亦不会焦急,反倒是越来越坚定心中的想法。
  一路行至凤凰城,只需从城门口严厉的把关,夜七寂的心便放了下来——她还是安全的。
  他相信,自己的连伊不会那么笨,不会在夏国西侧有严谨把关时还向前冲,以自己的安全为重,她定然选择无人能想到的反方向而去。而自己,也只需追着她而去。
  在凤凰城只逗留了一日,他与众人继续向东而去,一路落脚之处,皆是自己在夏国的经营据点。
  在暗无天日的车厢里,连伊不知过了几个白昼,几个黑夜。每到用膳的时候,都是一个个轮流被带出车厢用膳,自然也就无法有任何交流。也不知所谓何事,连伊定下心来,安静的等着事情的发生。
  马车缓慢的行了大致七日左右,在一日夜里停了下来。
  躲在连伊怀里的吱吱,此时竟然躁动不安。根据经验,连伊知道定是有何事发生,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远远的,连伊看到几名大汉跟一名黄衫女子商量着什么,跟集市买卖一般,似乎还指手划脚的指了指她们,那名黄衫女子细细盯着她们看了许久,这才缓缓点头,取出一包银两交给几名壮汉。
  连伊才明白过来,她与其他的六名女子被卖到妓院,怪不得那一帮女子会拼命的反抗呢。
  瞅着这朱漆木门,庭院深深,很明显的这是妓院的后门。
  七人被黄衫女子和另外的几名大汉领着走进院落,怀里的吱吱更加急躁了,吱吱的叫个不停。
  在人群堆里,连伊双眸疑惑的四处看了一番,却在看到那前院和后院的交际之处,一抹熟悉的衣角出现在眼帘,当下整个人就怔在那里,没有听到黄衫女子的斥骂声,忘记了脚下的步伐,时间就停在了那一刻。
  多日来的泪,再一次溢满双眸,是他,是他,是他呵……
  那件衣衫,是她一次笑说他穿着甚是精神的衣衫,是他自那以后最为偏爱的衣衫。
  只在一瞬间,那一袂衣衫无情的转身,在拐角处消失在了她的眼帘,剩下那轩栏前的桂花树,真实的摇曳,仿佛适才的一切是幻影一般。
  而吱吱,却在下一刻跃出她的怀里,趁着众人不注意,朝着适才那人消失的地方而去。
  “还发什么楞,快走!”一个巴掌重重的袭在连伊脸上,打回了她所有的震惊,驱赶着她的双足向另外的一个方向行去。
  在鄄城细细的寻找了一番,不得所踪。天色已然不早,夜七寂与众人用过晚膳,商议了明日的行程和各自要找的地方,便起身上楼休憩了。
  连日的彻夜不眠,让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每次落脚的地方都是妓院,不为别的,只因越是龙蛇混杂的地方,越是掩人耳目,而他寻找连伊的机会也大了许多,而此处,便是他四年前在鄄城开的一个妓院。
  院里明月已不如前几日的圆润,憔悴了许多,但那柔柔的光泽却丝毫不曾逊色。这样的夜,是连伊最为迷恋的夜晚。无数个这样的夜里,她倚窗前静望,不知在想着什么。无数个这样的夜,他静静的看着她的沉思,沉沦在了她的平淡之间。
  每当此时,她偶尔会看着那一弯明月淡淡而笑,似春风拂面一般撩人心魂;偶尔双眼迷离的醉入月色,落入那柔和的光芒,披上一层银白的触手不可及。
  如今她一人在外,深一脚浅一脚的在这个黑暗的世间摸索,等待着他的到来时,还要时时刻刻担心藏在暗处的危险。单单只要想到这里,他的心便已经痛得无法呼吸,幽幽的开口:“连伊,你现在在何处?”一声叹息,皆是思念,尽数的心疼。
  落寞的进房掩门,却在楼梯口看到那急切奔来的小东西时,夜七寂整个人疯了的一般冲上前来。
  足下的步子甚是慌乱,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吱吱,吱吱……”紧张的叫着,生怕在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觉,弯下身子时,双手竟然不敢抱住那小小的东西,就怕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午夜轮回时千百次的梦境,就怕出现在眼前的不过是万千次自己因太过思念时的幻觉。
  紧张、激动、掌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傻傻的暗自咬舌,感觉到了真实的疼痛,这才疯了似的抱住那柔软的小东西,真实的拥抱,让他的一颗心都跳出了身体,语带沙哑的喊出:“吱……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