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漏过挂着晶亮水滴的枝叶,在窗棂上落下点点光斑。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
  沈苡站到窗前把窗帘哗啦一下全拉开了,开了半扇窗，雨后清润的空气漫了进来。她闭上眼迎着初阳深吸了一口气，舒展着四肢伸了个懒腰。
  崭新的一天。
  安玹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上在处理公事，他像个旋转的陀螺，真正停下来的时间很少。
  门被敲了两下,声音不大,有点小心翼翼试探的感觉。
  “会不会还在睡啊？”
  “不知道,你再敲两下。”
  “你来，这次换你敲了。咱可说好了的,一人一次。”
  “还是你来吧，我有点怕我哥……”
  过道里的姜可馨还在跟安炑交头接耳,门开了。
  沈苡穿着安玹的白衬衫，衣衫宽大,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开了门往回走,低着头把袖口挽起，又拨了拨睡乱的长发。
  门口没了动静,她步子一顿，回眸招呼门口还在发愣的二位：“进来吧,把门关上。”
  “苡苡,你还好吧？你昨天可吓死我了！”姜可馨走过去拉着她的手一起在床边坐下，两只手捧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眼睛怎么那么红啊？你头还疼不疼了？”
  沈苡笑着摇了摇头，送了她个飞吻。
  “对了。”姜可馨在口袋里掏了掏，拿了盒药出来：“我给你带了止痛药,你要是还觉得头疼，吃个药压一压。”
  “好了好了，不疼了。”沈苡心里软塌塌的，抱着姜可馨用力搓了搓她的后背：“没事了啊。”
  “真没事了？”姜可馨一脸担忧的在她后背拍了拍，“你别又一个人瞎逞强，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是你朋友，又不是摆设。”
  “真没事了。”沈苡说。
  姜可馨坐在床边消化了会儿沈苡说的没事是真的还是假的，沈苡把没吃完的零食拎到床上，哗啦啦一下倒出来。
  “吃辣条吗？”
  沈苡在一堆零食里挑挑拣拣，拿了包卫龙在手上撕了包装准备吃，被姜可馨抽走了。
  “你抢我的干嘛？”沈苡用下巴点了点手边的零食，“这不还有呢吗？”
  “空腹吃什么辣条啊。”姜可馨把拆了包装的卫龙放到床头柜上。
  沈苡拆了根棒棒糖塞嘴里叼着：“我要是男的我都不敢娶你我跟你讲，妥妥的‘妻管严’前兆。”
  “不怕，总归会有视死如归的勇士的。”姜可馨操起一个糖敲了敲她的脑袋，“有个事跟你说一下，你家孔女士给我打电话了，让我给你这个不孝女带句话。”
  “什么话？说想我？让我回家？她要洗心革面做个慈母？”沈苡歪着脑袋很皮地问。
  “人活着，还保有梦想是好事。”姜可馨一脸深沉地说。
  “她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连你一根小脚趾头都没惦记，为绝后患把你的房间给点了。”
  “强！孔女士心狠手辣起来真是自己都会怕吧。”沈苡被逗乐了，“想我还不好意思说，总掰扯些奇奇怪怪的理由，还爱死犟着让我滚蛋。”
  “还总下不去面子给你打电话，电话总是拨到我这里。”姜可馨笑着说，“你妈其实有点可爱。”
  “哪儿是有点啊，我们家孔女士最可爱了！”
  两人仰面倒在床上开始挖孔女士的黑历史，从孔女士第一次忽悠沈苡相亲，再到诓她爹一起忽悠沈苡，感觉能聊个三天三夜。
  安炑自个儿在窗前晃悠，有点犯困，跑去安玹身边坐下看了会儿他的工作报告，得出“虽然我每个字都认识，但这么多字组织在一起我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结论。
  实在是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哪里合适，蹲到床边拎了拎姜可馨的马尾辫：“哎，可馨，我饿……”
  “请你安静的做一个摆设。”姜可馨顾不上看他，在床上的零食堆里胡乱抓了抓，随手塞了一包旺仔小馒头在他怀里。
  一脸激动的看着沈苡：“后来呢？你跟那个男的后来发生了什么？”
  “……”打发叫花子？
  安炑有点郁闷。
  “沈苡。”安玹合上电脑，指尖搭着外壳敲了敲：“我们去吃饭吧。”
  “好啊！”沈苡从床上一跃而起。
  “先去换身衣服。”安玹勾着嘴角提醒她。
  “哦。”
  沈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行头，故意把衬衫领口解开一粒扣子，拉下一个肩对着姜可馨扭了扭：“我这样穿是不是特别性.感？”
  姜可馨在床上笑着滚了滚，很配合的捂住了眼睛：“不能再看了，要流鼻血了。”
  安玹的视线转向安炑，咳了两声。
  安炑就爱没事瞎脑补，此刻听出他哥这两声咳嗽里的隐含信息是这样的：“老子的女人，你再看一眼信不信我戳瞎你！”
  非常乖巧的立刻收回视线，放下吃了小半袋的旺仔小馒头，朝安玹抱了抱拳：“哥，能传授两招调.教女朋友的秘籍吗？”
  “……”安玹叹了口气，把电脑放到茶几上，倒了杯菊花茶。
  刚想喝两口茶润润发干的嗓子，被安炑这道热烈的目光盯的浑身不自在，杯子搁在唇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把手里的茶朝安炑那头递了递。
  “这是……”安炑一脸恭敬的把茶杯双手接了过去，看看手里的杯子，又看看安玹：“哥，这杯茶是暗藏了什么禅机吗？”
  安玹觉得有点累，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揉了揉眉心。
  安炑沉吟半晌，一脸恍然大悟道：“哥，我知道了！”
  “？”安玹自己都不知道这茶有什么禅机。
  “你一定是在告诉我，我们要以悠然平和的心态去包容另一半的小缺点，这样才能感化对方！”安炑喝了一口手里的菊花茶，转头一脸求表扬的表情看着安玹：“哥，我说的对不对？”
  “对。”
  个屁！
  安玹很敷衍的点了点头，仰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安炑对着姜可馨抬了抬手里的杯子：“姜可馨！我决定包容你了！惜福吧你就！”
  “闭嘴吧你。”姜可馨扔了个枕头过来，很无情地说。
  沈苡换好了衣服，挽着姜可馨的胳膊并排走在前头，安玹和安炑一前一后尾随着进了餐厅。
  早餐不是定点开餐的，醒得早就早点吃，起的晚就没得吃。
  今天还是老三样，吐司、果酱和牛奶。
  罗康已经开始自暴自弃了，觉得这家店差不多是废了，蔫蔫的不太想打理，并在暗暗考虑安玹说的把这里改成鬼屋的可行性。
  各自领了餐，找了靠窗的座坐下。
  安玹把吐司涂好了果酱，很自然的把餐盘和沈苡的对调了一下。
  沈苡掩着嘴偏过头笑，把手伸到桌子底下轻轻拽了拽他的裤子。
  安玹转过头看她，她朝桌下偷偷使了个眼色。他会意，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看。
  沈苡给他手动比了个心，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爱你。”
  安玹抿着唇笑，耳廓有点红。手伸到桌子底下勾了勾她的小指，牵住了她的手。
  “你看看人家……”姜可馨的话说了半截，被安炑打断了。
  “你看看我哥！”安炑决定先下手为强，“姜可馨，我说你能不能跟我哥学着点？一点都不懂事！一点都不贤惠！”
  “……”姜可馨被吐司噎地翻了个白眼。
  安炑看她噎着了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来，多喝点开水，开水包治百病。”
  的确是百分百纯开水，刚烧开，滚着烟冒着泡，凑到杯口蒸腾的热汽熏的姜可馨都睁不开眼。
  安炑这会儿觉得自己机灵的不行了，催着她：“快喝啊，你怎么不喝？我这人就是这么体贴，你得学着适应，不要太感动。”
  “……”你喝一个试试？感动你个大头鬼！
  姜可馨盯着滚水无声看了两秒：“安炑，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些年都没个正经对象了。”
  “因为我又帅又多金，她们都觉得配不上我。”安炑鼓励式地拍了拍她的肩，“也就你勇气可嘉敢于迎难而上，恭喜你得到了我。”
  “不客气。”姜可馨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就是废品回收嘛，我也算是为广大女同胞除了一害了。”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做人嘛还是要真诚一点，不能这么昧着良心说话……”
  对面两人斗嘴斗个没完，分不出胜负，感觉没人叫停他们还能再大战个三百回合。
  但这丝毫不影响沈苡和安玹腻歪。
  沈苡：“这个吐司边好硬。”
  安玹：“我帮你切掉。”
  沈苡：“我们回去以后看什么电影？”
  安玹：“听你的。”
  沈苡：“漫威又出新电影了，我想看。”
  安玹：“行。”
  ……
  隔着张桌子，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和风絮语，一边是电闪雷鸣。
  “我受不了你了！”姜可馨敲着盘子说，“我要分手！”
  安炑急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原是想说“像我们这么登对的关系，分手是会被天打雷劈的”，结果脑子一抽，说成了：“像我们这种天打雷劈的关系，分手是……”
  等等！！
  安炑话顿住，意识到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姜可馨：“……”
  沈苡：“……”
  安玹就像是压根没听见，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不行！”安炑强行圆上了后半句没说完的话。
  重新坐了下来，拉拉椅子，整整袖口，嚼着吐司看了看窗外。
  好尴尬啊……为什么大家都不说话？
  沈苡魔性的手机铃声拯救了他。
  “呀！是我们家孔女士！”沈苡一脸惊喜的看着姜可馨，朝手机屏幕指了指：“我还琢磨着一会儿给她打电话呢，真是心头灵犀一点通。”
  “快去快去，接完电话回来记得跟我讲讲你们家孔可爱又扯出什么鬼话忽悠你了。”姜可馨看着比她还激动。
  安玹松开了她的手，看着她一蹦一蹦欢欢喜喜的跑去外头接电话。
  “喂～我最最最亲爱的妈妈～”沈苡一接通电话，便拉长了尾音嗲着嗓子撒娇。
  酝酿着情绪准备发动狮吼功的孔慧芳原地抖了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屏幕又确认了一遍。
  电话那头没了声，沈苡举着手机晃了晃，想着是不是这个地方信号太弱那头听不见。
  手机放回耳边，就听电话那头的孔慧芳在小声嘀咕：“奇怪，没打错啊。”
  “妈妈，我爱你！”沈苡没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很认真地说道。
  那头又陷入了沉默，沈苡觉得孔女士一定是被她满怀深情的告白感动到了，说不定在偷偷抹眼泪。
  然而，现实是骨感的。
  “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了？”孔慧芳说，“我觉得你这语气，有点像在交代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