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者:寂月皎皎    更新:2021-12-07 04:27
  你亏欠最多的人,是你自己。”
  纥干承基说:“容书儿,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纥干承基说:“你知道,你知道自己想救人,想报仇。可救人之后呢?报仇之后呢?”
  我心里突然疼痛得近乎禁挛,剧烈地抽搐着。
  汉王的血,真的就能洗去我的耻辱么?
  汉王的失败,还能还我幸福么?
  我只想像恋花一样简单而幸福地生活着哦,承基!
  何必再为了无谓的仇恨,再伤害更多的人?
  我居然一直看不穿,看不穿!
  “帮我备马车,快,快一点!”我突然迸出泪来,大叫着。
  齐王已反,李世绩等已经出发,此时正是李世民最咆哮大怒的时候。如果是我,一定在这时候再将密信呈上去!
  纥干承基!我不想他死!绝对不想!
  汉王得意,太子得意,吟容得意,就让他们得意去吧。
  容锦城有些惊慌地跳起来,高问道:“什么事?”
  我噙着泪,冲着容锦城叫道:“我只想救人,不想害人哪!”有些恨容锦城对我的纵容,他虽知我正兵行险着,却从没有过问我所做的每件事的细节,因为他相信我,他相信他的女儿,聪明而有分寸,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可却不知道他的女儿,还是太冲动了。
  我一路催着车夫往苏勖府中赶。我必须找到苏勖,设法把那些信要回来。
  太子魏王要争,让他们争去,我不要纥干承基濒临绝境,就像不要东方清遥死一样。
  “苏勖!那些信呢?” 我一到苏府,便跳下马车,直冲向苏勖。
  “信?什么信?”苏勖见我一脸的仓皇失措,也不由惊住,慌张中居然悟不出我在说什么。
  我咬咬牙,问道:“我给你的那些密信,现在在哪里?”
  苏勖怔了怔,道:“我早给魏王殿下了。”
  我挤了一个黯淡的笑容,轻轻问道:“我,可以向你要回来么?东方清遥既然很快就能得救,我不想再牵涉无辜。”
  苏勖眸里星光顿时散去,有些凌厉地看我,淡然道:“什么是无辜?难道那些不是事实?纥干承基不是和齐王有来往么?纥干承基不是太子的心腹臂助么?把此事告知皇上,于公于私,为国为民,都是件好事。”
  好个于公于私!好个为国为民!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要救人,我要报仇可以用的借口。魏王扳倒太子可以用的借口。
  我努力撑起自己的身子,冷静问道:“如果我一定要要回那些信呢?”
  苏勖拂袖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些信,对我们很重要。”
  “对太子很重要,对魏王很重要,但对你,只是些废纸!”我打断苏勖的话头,脸上滚烫,一定是因为太过激动而挣得满脸通红了。
  “魏王殿下会是我未来的主上!”苏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吼道。
  我冷笑,同样低吼回去:“注定失败的主上!”
  苏勖瞳孔蓦地收缩。
  我冷冷盯着他曾经清雅迷人,如今却和我一样惨白的面孔,字字如针刺出:“你早知道我跟一般人不太一样了。一个疯子,不可能会排八字!更不可能会预知齐王谋反,甚至预知一个大臣的未来谥号封赠!”
  “那么,会是谁?”苏勖双眼近乎赤红,紧紧盯着我。
  我尽力笑道:“你把密信拿来,我就告诉你!”
  苏勖迟疑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来不及了。这会子,魏王殿下应该已经拿了那些信入宫了!只怕这时候,皇上已经看到那些信,正派人收捕纥干承基呢。”
  我似全身筋骨在一瞬给抽去,无力地扑倒在锦衾之中,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用手掩住了眼睛。
  夕阳西下,漫天的晚霞流金幻紫,将窗纸映着通红如血光,并不眩目,却是伤心般的淡淡光华。
  从苏府出来,我坐回马车之上,放下车帘,让自己沉浸那车厢中的那片黑暗之中,茫然地瞪着前方的黑暗,只看见纥干承基那落寞孤凄的背影在眼前飘忽。
  我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狠心地待他?
  他只是一个年轻倔强的剑客而已,冷淡,却不冷血,狷狂,却不失性情,骄傲,却自有柔情。
  如果有一天,他不是一个为人所用的剑客,而我也只是个没有心计的寻常女人,两人并头坐在院子里,我缝着孩子的衣衫,他剥着秋天的菱角,看着我们的孩子,在金黄的稻谷前奔跑,偶尔相视而笑时,两人的眼眸,都纯净得如同碧蓝天空,那幅景象,不亦是许多人翘首企盼的幸福?
  轿子四周的帘幕,都低低垂着,我独自一人,坐在轿中静静想着,忽觉脸上冰凉一片,拂拭时,全是斑斑水渍。
  第三十四章 落雁楼
  “小姐!”随在轿侧步行的白玛见我好久没有动静,反而担心,掀开帘子,轻轻问道:“小姐,倦吗?要不要歇一歇?”
  我忍泪摇头道:“我没事,没事!”>
  白玛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找着话跟我说道:“这里是东华大街了,拐了弯,就是长安最有名的烟花巷,一排二三十家院落,全是名妓所居,好热闹的。”
  我心里动了一动,问道:“我们从那条巷子走么?”
  白玛道:“那倒不必,我们可以从后面的小巷穿过去,路更近呢。”
  我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问道:“纥干承基,最近就在这条巷子里的两家青楼里厮混么?”
  白玛吸了口气,似奈不住这春寒料峭,打了一个寒噤,才道:“是。这两天,都在落雁楼。”
  我又沉默,然后问道:“落雁,嗯,那里是不是有个漂亮的当家花魁叫落雁?”
  白玛怔了怔,小心翼翼道:“听说是。不过我却没见过这姑娘。但想来总不会胜过小姐。小姐是除了公主之外天下最漂亮的女子,凭谁也比不上。”
  络络极受爱戴,在吐蕃人心里真如天上神女一般,所以她自然是最美的,我虽是不错,也只能排在她的后面屈居第二,多半还是因为我是络络好友的缘故。
  我默默沉吟,然后道:“白玛,我们到落雁楼去看看吧,看看那位落雁姑娘。”
  白玛惊叫道:“小姐,今天你没穿男装,身子也弱,去了只怕不合适吧!”
  “去吧,就这样去吧!”我喃喃道:“也未必,还能见到他几次了。”
  想见见他,真的好想。
  白玛自然知道我想看的,绝不会是落雁,好生无奈地看着我,朴实的面容满是焦急担忧。
  我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将泪痕尽力拭得不见,微笑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白玛迟疑一下,跑到车后与骑马缓缓随着的顿珠等三人跟前商议。但我决定的事,又是他们所阻挡得了的?
  马车,在落雁楼前缓缓停下。
  我整一整衣衫,拂了拂有些凌乱的发丝,虽知自己必然憔悴得很,却也顾不得了,在白玛的搀扶下慢慢下了轿。
  早有鸨母过来迎接,但见得前面是个素色衣衫的病弱女子时,却怔在那里,欲待喝问,但我衣着佩饰俱是不俗,而身后顿珠等人俱是带兵器的,一看就是会武的,哪里敢轻易招惹,只是拦在门口陪笑细声问:“姑娘,您来找人么?”
  我微笑道:“落雁现在在哪里?”
  鸨母陪笑道:“可不巧了,今儿她给工部的张大人接府上侍宴了,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我瞧了顿珠一眼。
  顿珠立刻取了一块金子,扔给鸨母,冷冷说道:“妈妈,听我们小姐的话,有你的好处,如若不然,信不信咱们今儿拆了你这破屋子?”
  我只淡淡笑道:“妈妈,放心,我只是痴爱琴艺,闻得落雁姑娘琴艺高明,来听听琴而已。妈妈只要照常安排接客便好,又管来客是男是女?”
  鸨母看看金子,又看看我们,嘴角的笑容有些扭曲:“其实,寻常若来见落雁,倒也不难,这么些金子,就是买她十夜也是够了。只是这两日却有个煞星在,凭他是谁,也不敢招惹他呢。姑娘真要见落雁,隔上几天,等这煞星不在了,再来瞧她好不好?”
  我继续微笑道:“是么?有这么煞星?这么样厉害?”
  鸨母四下瞧了瞧,指着门内道:“咱们这样的小户妓家,原不抵花月楼那样的官家妓院人数众多花团锦簇,不过一两个出色些的撑着台面罢了。这煞星一来,但要有来与他与争竞的,都给他打走了。你且瞧瞧去,把这院子里冷清的!连原来找小雁她们几个丫头的恩客都不敢来了!”
  她神秘兮兮凑到我耳边,道:“是有名的杀人魔王纥干承基呢!他杀过的人,只怕状元楼厨师杀过的鸡还多!”
  我举步往内便走,道:“我么,倒还真好奇了,很想见见这煞星哩!”
  鸨母大急,见我进去了,又要来拉,却搁不住顿珠又将黄澄澄的一块金子塞在她怀里,跺着脚道:“姑娘,是你自己要进去的,吃了亏,需怨不得我。”
  我恍若未闻,已来到屋中,四下打量。
  果然冷清得很,一个客人也不见,只两个小丫头,见了鬼似的看着我。
  四面晃着几盏如豆的油灯,将阴暗而华丽的屋中陈设阴影幽幽倒映在黯淡的青砖地面上,我雪白的面孔衬在这里,只怕我也真的像个正找着替死鬼的女鬼了。
  楼上,有间屋子却特别明亮,透过半掩的门扉,看得见儿臂粗的红烛高烧着,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不论是男人女人的话语,还是据说极精妙的琴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