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作者:司马紫烟    更新:2021-12-05 02:39
  “公孙先生有所不知,在下与兴儿被押回山寨时,正值米脂流寇李自成,派人邀他们兄妹结拜为义兄,也就是山贼首领加入。他们以此次出山,始获悉新皇登基后,魏忠贤等乱臣贼子已死为由,决心洗手不干,因而发生了内讧,反目成仇。兄妹二人寡不敌众,被擒与在下关在一处。当夜咱们四人合力设法逃出,因此也算共过生死患难。”
  公孙令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侯朝宗接着又道:“在下突接家书,因家祖母病重,思孙心切,准备启程回归德的前两日,那夜她又被追捕,逃入在下住处藏身,侥幸未被发现。后来她才说明,兄妹二人潜回京城时,被那山贼首领怀恨报复,派人向官方告密,致其兄入城即被捕,她企图营救未成,突围逃出,赶来南京即是为了找在下……”
  公孙令更觉诧然道:“她为何急于找候老弟?”
  朝宗道:“为的是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就是当年冒险通知他们兄妹逃命者,也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那……侯老弟想必识得其人吧?”
  侯朝宗心知时机已成熟,一面暗自观察对方的反应,一面说道:“那人曾是舍下武术教练,姓程名海山。”
  果然不出所料,公孙令神情突然大变,道:“令尊莫非就是曾任户部尚书的侯恂侯大人了?”
  “正是家严……”
  公孙令脸色霍地一沉,道:“那你早就知道老朽了?”
  “曾经听程师父提及您老人家……”
  “哼!原来你是有谋而来的!”
  “不!事先在下绝不知老人家在此,今晨抵达城里,在茶楼中无意间听人谈起以剑会剑之事,一时心动,才决定前往马蹄坡的。”
  公孙令冷冷地笑道:“那女逃犯去南京,为的是要找程海山。而你却来了六合,竟然自告奋勇,愿意为老朽挺身做证,藉此顺理留了下来。若说不是有谋而来,教老朽如何能相信呢?”
  侯朝宗坦然地道:“实不相瞒,在下所说绝无半句虚言,而是得知您老人家在此后,才想到老人家或许知程师父的行踪,欲顺便探查一下。若说事先有预谋,特地为此而来,则在下绝不承认!”
  公孙令的脸色这才慢慢的转缓下来。
  他不禁轻轻地长叹了一声,道:“七八年了,程海山确实来过一趟,仅住了两日即离去,从此不知去向。”
  朝宗大失所望道:“那就难找他了……,公孙先生!不知程师父七八年前来此,可曾提及义救纪家兄妹之事?”
  公孙令想了想,缓缓地道:“他刚刚说了个开头,就被老朽把话给挡了回去,因为我不愿听纪侠的事。”
  “为什么?”
  公孙令犹豫了一下,始从容不迫地道:“程海山既提及老朽,侯老弟大概也知道老朽曾艺出少林。因为老朽是俗家弟子,艺成即下山,打算自立门户。行走江湖多年,曾收了不少弟子,程海山即是其中之一。少林分南北两脉,老朽属南少林,纪侠则属北派,论辈份,他比老朽晚了一辈,但他却是从小剃渡,六根已净,立志终身依钵佛门的正宗少林弟子!”
  侯朝宗听得一怔!
  他被搞得满头雾水,纪侠既是出家人,怎会娶妻,且生儿育女呢?
  公孙令却为他解开了这个谜。
  他顿了顿,又道:“他早年犯了清规,被逐出了师门,后来索性娶了那女子为妻。这倒也罢了,在魏忠贤当权时,为扩张东厂的势力,广罗天下各派的高手,纪侠竟然不惜卖身求荣,投靠了东厂,仗着他一身的武功,不久便升为锦衣卫领班,成为魏忠贤的亲信。甚至将老朽的弟子多人,拉去充当东厂的爪牙!”
  侯朝宗这才明白,公孙令为何对纪侠成见如此之深了。
  公孙令却愈说愈为生气。
  他愤愤地又说道:“老朽就是为此心灰意冷,决心从此不收弟子,封剑来此隐居,所以程海山一提到了纪侠,老朽就怒从心起,根本不容他说下去!”
  朝宗婉转地道:“据在下所知,纪侠后来已觉悟,为了妻子儿女,无法脱离东厂,只得委屈求全。结果因断然拒绝魏忠贤密令,去杀害忠良,致遭魏老贼陷害奇Qisuu.com书,蒙上了谋刺先皇之罪,当场为乱箭射死。若非程师父跟纪侠素有往来,交情甚深,冒险赶去通知那两兄妹连夜逃命,纪家已灭门了,断了香烟了!”
  公孙令冷哼了一声,道:“他是咎由自取,不足同情!”
  侯朝宗却不以为然道:“纪侠虽曾误入歧途,但他毕竟及时悬崖勒马,不失为明辨是非者。何况,他人已死……”
  公孙令霍地站了起来,面上一片怒色,沉声地道:“不必再谈他了!侯老弟,你若是为打探程海山去向而来,恕老朽无法奉告,如果仍愿意留下为老朽做证,非常的感激,否则绝不勉强!”
  侯朝宗不禁一怔!
  随即,他若有所思地道:“您老人家若是有所不便,在下可去城里住客栈,但在未替老人家做证之前,绝不离开六合。”
  公孙令敞声大笑道:“哈哈哈!既然把话说开了,侯老弟要是不留在寒舍,那就是看不起老朽了。”
  侯朝宗也洒然地笑了一笑,道:“公孙先生言重了,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要不嫌弃打扰,在下极愿意多留些时日,享受您老人家的佳肴美酒,欣赏这一片恰人的湖中景色呢。”
  二人彼此相对着,哈哈大笑起来了。
  侯朝宗决心留在水榭了。
  第十六章
  侯朝宗留下不是为了替公孙令做证,更不是为了替红姑追查程海山的去向和下落,而是为了那一对孪生姐妹。
  这话怎么说呢?当他在茶楼,无意间听人提到公孙先生,突然想到此人曾传授过程海山武功,或许知道程师父的下落,所以临时决定跟那五人去了马蹄坡。
  然后跟着大伙儿去水榭,自然是想伺机向公孙令打探程海山的消息。
  等到大家想到要他这“外人”做证,他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则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所以,这两件事是有连带关系的,但他可以接受为公孙令做证,也可以不接受。尤其当公孙令已说明,如今并不知道程海山的去向和下落后qi书-奇书-齐书,他大可不必在此耽搁,误了归期。但是,那一对绝色的孪生姐妹,使他舍不得就此离去。
  邻厅两间耳房,左边一间温婆婆病故后,至今仍空着,右边就是住着金妞银妞两姐妹。
  略加收拾,朝宗被安排在左边耳房,兴儿则跟小顺子睡到后面小房间去。一切安排妥当,已是日落时分。
  夕阳余辉映在湖面,染成了一片金黄。晚风微起,湖波荡漾,映出了万道霞光,更是灿烂壮观。
  天际归雁成行,湖中鱼群跳跃,衬以湖畔翠树垂荫,构成了一幅诗情画意的景色。朝宗独自负手立于水榭环廊上,眺望湖光山色,默默若有所思。
  公孙令每日黄昏至傍晚前,这一段时间是他打坐运气练功时间。数十年如一日,从无间断,是以无法陪朝宗。
  金妞银妞忙完之后,就一直在房里未出来,而兴儿则跟着小顺子在湖边垂钓,使得朝宗倍觉孤寂无聊。
  朝宗面对此情此景,不禁思潮汹涌,又回想起南京的一切,尤其是那几个红粉知己,令他难以忘怀的李香君、郑妥娘……她们的倩影,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灵,甚至生命里,也充实了他的一生。
  此次归去,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见,重温那旖旎甜美的旧梦。朝宗有些迷惘、感伤和惆怅。
  然而,当金妞和银妞的影子,突然浮现在眼前,犹如旭日之东升,顿使星月无光,黯然失色。
  这两个全然陌生的少女,竟然闯进了他的生命里?
  侯朝宗正感错愕,突闻一个娇柔甜美的声音,自身后轻唤道:“侯公子……”一回身,发现竟是两个少女之一,却不知她是金妞还是银妞。
  少女欠身福了一福道:“侯公子!老爷爷有请。”
  朝宗忙谢了一声,随少女同进水榭大厅。
  少女又道:“老爷爷在书房。”
  她将朝宗带至书房门口,微微一笑,迳自转身而去。
  侯朝宗步入书房,只见矮几上摆好了棋盘,茶还是热的,公孙令独自坐在那里等着。公孙令见他步入,持须笑道:“抱歉!抱歉!老朽每日必须按时打坐运动,冷落了侯老弟。请坐!”
  朝宗走过去,在公孙令对面坐下,莞尔一笑,道:“老人家请一切照常,若以客相待,反使在下于心不安了。”
  公孙令道:“好!好!咱们彼此不要拘束,哈哈……”
  朝宗眼光瞥向棋盘,见是一盘残局,不禁问道:“老人家方才与谁对奕?”
  公孙令未答,反问道:“侯老弟棋艺如何?”
  朝宗以为公孙令要跟他一较棋力,谦道:“平平而已……”
  公孙令又问道:“依老弟看,这盘残局如何?”
  朝宗注视棋盘一阵,始道:“红棋已被大军压境,兵临城下,蓝棋只要一拐马,即成只能当头将军。红棋右士不能上,蓝棋有车卧底,将又不能拐出,这边有蓝马拐马将,看来是输定了。”
  公孙令哈哈笑道:“连老弟如此饱学之土,也无法解救,老朽也就心安理得,不觉冤枉啦!”
  侯朝宗诧然道:“怎么回事?”
  公孙令正色道:“三十年前,一个无恶不做的大魔头!败在老朽剑下,正欲将之除去,他却提出一个要求,表示久闻老朽棋艺与剑术齐名,如今武功自叹不及,欲跟老朽在棋艺上一较高下,才心服口服,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