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作者:司马紫烟    更新:2021-12-05 02:39
  朝宗笑道:“这倒不能怪她,实在是那位客人不便宣布,要是给你知道了,你又忍不住事儿,哇哇一叫,可不成笑话了吗?”
  “什么人那么神秘,不能让我知道的,难道是皇帝不成,皇帝逛窑子也不是新鲜事呀,早些年的正德皇帝就是常常溜出来的一个,在江都还吊上了一个酒家的小姑娘呢!”
  “这可没有事实根据。”
  郑妥娘笑道:“我也知道这种事不太可靠,但是皇帝偷溜出来玩儿总是有的,所以才会有那些传说,而且皇帝出门儿也是常事,据说太祖皇帝就常一个人微服出游过,有一年大除夕,他还出来,替人家春联上写上字儿,以前南京人家都在年前贴上了空白的春联,就是为的等御笔一题,这风俗至今还保留着呢!”
  侯朝宗笑道:“那是风俗,取一年无事之意,也不限南京一地,各地都有的。”
  郑妥娘道:“我也知道那是传说未必可信,可是我还是喜欢听,我认为皇帝常出来走走是好事,至少可以了解一下民间的疾苦,比高高躲在紫禁城里,受些小人蒙蔽要好得多,对了,玉京姐的那位贵客究竟是谁呢?”
  侯朝宗道:“是个不能逛窑子的人。”
  郑妥娘道:“不能逛窑子的人?那可多着呢!那个男人是正经的,谁都不能来,但一个个还是偷偷地来。”
  侯朝宗道:“这种人又特别一点,虽是男人,却又不能算是男人,虽居深宫,却又不是皇帝。”
  郑妥娘笑道:“那除非是太监了。”
  她原是说着玩的,根本没打算这个答案是对的,但是说出口后,她忽然又怀疑地道:
  “在宫里的男人,除了皇帝之外,只有太监了,你说的难道真是个太监。”
  侯朝宗微微笑道:“你也该想想,这时候,那来这么大的蟹,那都是地方上的府官选了进贡给上用的,除了他们,谁还能弄出来。”
  郑妥娘道:“该死!该死!玉京姐也是的,什么人不能交,怎么会去巴上这种人的。”
  侯朝宗笑道:“上门就是客人,假男人又如何,只要不陪着上床,又何由知道真假,难道上这儿的客人,都是非上床不可的。”
  妥娘自己也笑了,掩着口吃吃地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说……”
  说了好半天,她自己也接不下去了,最后摇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我总觉得有点别扭。”
  朝宗道:“那位公公也并不想怎么样,只是心慕秦淮金粉地,想来见识一下,碰上了玉京,倒是颇为投机,颇为赏识她,所以还时常照顾她,如此而已。”
  “其实,那也不算什么,玉京姐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她是怕你大惊小怪,当作笑话叫开来。”
  “我就这么没见识,不知眼高眼低了。”
  “妥娘!不是我要说你,刚才你不就是大惊小怪起来,宦官出京,照例是不得与外结交的,涉足欢场,尤为干禁,所以她要谨慎些也是对的,我现在告诉了你,希望你在她面前,也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你倒是这么有把握信得过我?”
  “若是信不过,我就不说了,妥娘,别人以为你心直口快,没有心机,口无遮拦,我却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哦!我又是怎么样的呢?”
  “你胸藏灵巧,心怀孤愤,不随波逐流,乃有超然形骸之外的言行,绝不是没有分寸。”
  妥娘的眼睛眨了眨,泪珠闪烁,哽声道:“谢谢你,侯公子,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一句说到我心里去的话,别人叫我疯子,其实我心里明白。”
  “你必须要疯,否则你就活不下去了,因为你的行业使你必须对着那些你看不起的人笑,这种委屈郁积在心,若不发泄出去你就会真正地疯了,别人不了解你,只看你美丽的外貌也只对你的美丽感兴趣。”
  “你呢?你又看中了我什么?”
  “我激赏的是你的内心,只可惜你是个女人,而且又是个秦淮河上的名女人。”
  “我若不是女人又如何呢?”
  “你不是女人,我们就可以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很亲密的知己。”
  “现在就不行了?”
  “现在也行,我仍然视你为朋友,只是我是个男人,我也还年轻,没有那份超然物外的修养,面对着你这份惊世绝艳的美丽,我实在难以无动于衷。”
  郑妥娘斜睨了他一眼,道:“你也未能免俗。”
  朝宗笑笑道:“我承认,好色之心,在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而言,是与生俱来的,若是我能对你这媚行相视而不见,妥娘,我们就不会成为朋友了。”
  “这又是怎么说呢?”
  “很简单,那样的话,我已经到了六根清净,无私无欲的圣人境界,也就不会欣赏你了,因为你的一切奇特行迳,也都已脱出了常轨,而异常亦为圣人都不取的。”郑妥娘默然不语了。
  其实她今天刻意地装扮一下,原也含有挑逗的意味,她在那一袭薄绸外衣中,除了一条粉红色双绣鸳鸯肚兜外,什么那没有穿着。
  烛火隐约,把她的胸体玲珑浮凸,表露无遗,只有她的神色却是庄严的。她的用意原是在考验一下侯朝宗的定力的。
  朝宗的反应却很绝,绝得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在她的意料中,朝宗的反应不外乎二。
  一是,正襟危坐,完全无视于她的存在,这种结果使她会对侯朝宗更形尊敬,但却自惭形秽。
  一是,侯朝宗也像其他男人一样,眼睛盯着不放,一副急色的样子。
  这种反应是很自然的,她也不会因而轻视朝宗,但心中未免有点失望,因为朝宗还是在她的肉体上被吸引过来的。
  可是,现在的朝宗并没有特别为她而疯狂,也没有无视于她的存在,反而一本正经地讨论起这个问题来了,倒使她有点难于招架。
  她顿了顿,才道:“侯相公,你是说你很喜欢我!”
  “是的,你本就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聪明、美丽。”
  “你很想亲近我一下。”
  “是想亲近你一下,不是很想,因为我们还没有把话说清楚。”
  郑妥娘好奇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第一,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是你的客人。”
  “那当然,对客人,我也不会这么随便,至少要搭搭架子,吊足他胃口,花够了银子,才能让他沾沾身,这是一个名妓必须要端的身份,虽然上了床,我也是一个女人,跟那些两钱银子就能搂着睡一夜的土婊没多大的差别,但是男人有时很贱,价钱贵的,得之不易的,他们总认为要高得多,像我们这样,见面才两三次,就想做入幕之宾,那是破坏行规,自贬身价。”
  朝宗叹口气,道:“妥娘,你把话都说完了,我倒不知要说什么好了,我本来想告诉你的是我身边有二十两银子。”
  “哦!你准备用来作一亲芳泽的钱。”
  “不!我知道那是不够的。”
  “够了!你侯公子是名士,名士有时可以抬高我们的身价的,虽然少一点,我想鸨儿娘可以接受的,甚至于打个对折,她都不会反对,只是不能再少了,我们的身价也是因人而异的。”
  “但是我却舍不得!”
  郑妥娘倒是好奇了。
  她并不想要朝宗的银子,也知道朝宗绝不是拿银子来求欢的,可是听他说舍不得,倒是弄不清他的用意何在了。
  朝宗坦白地道:“我虽是世家子弟,家中并不富有,我自己是客游在外,没有多余的钱来供我挥霍,我这二十两银子是准备花掉的,而且也准备为你花掉,但却不是你说的那种花法。”
  “你又准备怎么个花法呢?”
  侯朝宗道:“随便你说,那怕你喜欢听听银子落进水里的声音,叫我扔到窗外塘里去,我都毫不考虑,就是不能付给你的假母,用作缠头之资,要我为了嫖窑子花钱,别说是十两,连一两我也舍不得。”
  “那么,你究竟要把银子花在那儿呢?”
  侯朝宗道:“原来我是想雇条船,把你邀到船上,撑到僻静之处,好好聚一下,用来开销的,可是你的安排,又使我的计划脱了空。”
  “你只打算邀我聚聚,谈一谈?”
  “不!当然我也想你能解去罗衣,让我欣赏一下你的玲珑美妙身材,如果不嫌唐突,再让我抱一抱。”
  他说得毫无忸怩,显见这些话在他心头盘旋已久,绝不是临时想出来的。郑妥娘目光迷离地望着他:“你来之前,已经打好这个念头了。”
  “是的,我是这么盘算了,念头的兴起,却是今天下午在山上背着你的时候,丰肌若无骨,贴着我的背上那种热烘烘的感觉,使我悴然心动,我真想在那个时候,将你放下来,请你为我一解罗衣的。”
  “你那时候怎么不说呢?”
  朝宗道:“我倒不是怕你不答应,也不是怕碰钉子,而是想到山中恐怕还有别人前来,看见了不方便。”
  “你以为我一定会答应?”
  “是的!你没有理由拒绝的,因为我们是朋友,你是个非常的女人,而我要求的只是欣赏你的身材的美,我的心中一片纯净,毫无丝毫欲念……”
  “朋友还管这些!”
  “是的,这就好像是俞伯牙之对钟子期,既许为知音,自然要把最好的技艺献出来。”
  妥娘忍不住笑了道:“侯相公,我听过不少男人要我脱衣服的请求,但从没有一个理由像如此荒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