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司马紫烟    更新:2021-12-05 02:39
  朝宗忙道:“你们几位是什么时候来的?”
  郑妥娘道:“我们为赶头香,半夜里就起来了,赶到这里时,天还没亮,庙门也还没开呢!”
  朝宗忙道:“虔诚!虔诚!这么说各位是已经随喜过了?”
  “还没有,那能这么早就轮到了我们。”
  朝宗一怔,道:“你们这么早就到来,此刻尚未进香,这话是怎么说呢?总不成各位是一早赶来游山了。”
  郑妥娘道:“可不是吗,我们已经在山前山后转一圈了。”
  第 八 章
  卞玉京笑道:“这癫婆说话癫三倒四,叫人怎么听得懂,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来得早,那知却还有来得更早的人呢,庙前早已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潮了。”
  蔡老板笑道:“那些四乡四野的人,都是早几天就来到,昨儿就上了山,一夜不睡,就为了要早一步进庙门烧头香,倒是住在临近的,不必那么赶法,上来得迟一点,总是被挤在后面,所以老南京都知道,上清凉寺来烧香,不必来得太早。”
  卞玉京道:“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妥娘不相信,先去拖了香君,两个人硬拉了我一起来。”
  郑妥娘道:“亏你一天到晚念佛的!连这一点禅机都无法悟透,还谈什么修正果。”
  卞玉京道:“我念佛是为了求得心头的平安,也为求个来世,并不想求正果,我原本是个笨人,也不懂什么叫禅机,你倒是说说看,我们早点来又合了什么禅机。”
  郑妥娘笑道:“我给你供奉的观音大士像上所题的六宗真言,你还记得吗?”
  “记得,不是观自在,观如在六个字吗?”
  “这六个字是什么意思,你想明白了吗?”
  “没有!我每天只有早起的一段时间是空闲的,那段时间里我都要在菩萨面前上香念经,没空去想它。”
  “真要命,你请我恭绘大士像,我特地给你题了那六个字,你若能想通了,就是得道了。”
  “我又不想成正果,何必去伤这个脑筋呢!”
  侯朝宗笑道:“观自在一语,是说观世音菩萨,佛法广大,无被不被,无所不在,正因为无所不在,所以才心到神知,你对那佛像参拜,只要心诚意虔,菩萨自然知道,如同你在西天亲身参佛一般,这就是观如在的意思,不知是也不是。”
  郑妥娘看了他一眼,道:“侯相公是读书人,你们不是讲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吗?你怎么对佛法也如此精通。”
  侯朝宗笑道:“我不过是粗通一点皮毛,那里就算精通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却不是不信神,他老人家对鬼神之事不明白,不敢胡说而已,所以人家问到鬼神之事,他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郑妥娘道:“他也说过祭神如神在的话。”
  朝宗道:“可不是,那时佛学尚未东传,国人尚一本殷商之道,崇事鬼神天地,所以孔子说祭如在,是叫人专意诚心,祭祀时不可以虚幻不见而生怠慢之心,可知他的不语,是不敢妄加议测,而不是不信的意思!佛非不可信,佛理精深,颇足发人深思,但不可过于迷信。”
  “所以,侯公子今天也是来烧香还愿的了。”
  侯朝宗道:“我昨晚回寓,接到家父手书,说祖母病重,叫我即速回去,同时家母在三年前途过,曾经许下了愿,要我代为还愿。”
  香君忍不住“啊!”了一声:“你要走了?”
  侯朝宗道:“是的,父命严迫,再说祖母最疼我这个孙子,无论如何也应该赶去见她老人家一面的。”
  郑妥娘道:“应该!应该!这才是孝道,府上以忠孝传家,这等大事当然是马虎不得,只是你这匆匆一走,我们的香君小妹就苦了,这两地相思,如何消磨,只希望老太太早点勿药而愈,你快点前来……”
  “郑姐!你别拿我开玩笑好不好。”
  香君低下头说着,连声音也哽咽了。
  郑妥娘转觉不忍,含笑道:“不说!不说!侯公子祈福还愿,你一个人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去排着队挨着次序等,今天晚上也轮不到你上香呢……”
  蔡老板道:“没关系!没关系!这边的棚子是在后面的观音阁上香的,不必在前面的大殿上挤,挨着一家家过来,轮到了自有知客来请。”
  郑妥娘道:“这棚子可是阮大胡子开的。”
  蔡老板道:“阮大胡子不敢来了,他走到一半就被人吓了回去,所以这间棚子空了出来,我已经叫人去通知寺里,写个红纸条贴上归德侯府,那就不会弄错了。”
  郑妥娘道:“我说呢!香君说她没见过阮大胡子,我是从庙里的缘簿上看见了,正想带她来见识一下。”
  侯朝宗道:“妥娘也认识阮大鍼?”
  “当然认识,有次他在老巢里开群社文会,写了条子叫我去出堂差。”
  卞玉京道:“你还说呢,差点没闯下大祸!到了那儿,你装疯扮醉,把人家的胡子也拉下了一把来。”
  蔡老板忙道:“啊!有这等精釆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快说给我听听。”
  郑妥娘笑道:“那也不算什么,我那天也不是装疯,我是真醉,我一看是裤子裆里卵,我就不肯去,可是我假母却说这是杨龙友杨大人亲自率了轿子来接,不能不去,逼着我上轿去。”
  侯朝宗道:“杨龙友!他怎么会替阮大鍼来接人呢?”
  郑妥娘道:“他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专搅闲事,那天因为阮大胡子请到了他的大舅老爷,凤阳总督马士英,他也在座作陪,阮大鍼要叫条子,却怕面子不够,所以才央请他辛苦一趟。”
  卞玉京道:“他在旧院很熟,也亏得他的面子,把秦淮河有点名气的姑娘都请了去,到了妥娘这儿,我还对杨大老爷说妥娘绝不会去的,别再自讨没趣了。”
  郑妥娘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闹事,我本来也坚决不肯去的,可是杨龙友自己来了。”
  侯朝宗道:“你却不过情才去了的。”
  郑妥娘哼了一声道:“我若是拧起来,别说杨龙友只是个退了职的县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说不去就是不去,他还能拿我怎么样。”
  香君道:“郑姐!后来你是怎么又去了呢?”
  妥娘笑道:“那也是杨大人劝的,他大概在出门时,受了阮胡子几句排喧或调侃,心中有点不自在。”
  香君道:“当然不自在了,我想这趟差使一定是阮大鍼唆使着他的大舅子马士英硬逼着来的,他虽说是退了职,到底是两榜出身的县太老爷,居然要他干起大茶壶来了,心里怎么痛快得起来。”
  妥娘笑道:“多半是如此,难怪他跑来跟我说妥娘!我知道你心里不齿阮大胡子,所以不肯去,我这一趟来得更窝囊,但是有什么法子呢?你给我个面子跑一趟,上那儿去,让我交了差,若是你心里不痛快,坐一下推个故就走,若是痛快呢,就多喝几杯,我负责你怎么样出门,怎么样回来就是了。”
  蔡老板道:“这是很平常的场面话呀,也不怎么样。”
  侯朝宗笑道:“你老先生真是实心眼儿,杨龙友当然不能明白地说叫妥娘上门去捣蛋吧,他话里的暗示已经很够了,要她痛快的时候,就多喝两杯!这句话用得可圈可点。”
  妥娘笑道:“可不是吗?我可没侯公子这份聪明,一时还未能领略,倒是我假母来旁搭嘴说杨大人,你老可千万照应着点,我家丫头的量浅,酒品又坏,要是让她喝多了,可要当场出丑了。假母这一插口,我才懂得了他的话,原来是要我去借酒装疯的,所以我才高高兴兴的打扮上门了。”
  香君道:“郑姐!听说那天晚上你的风头出足了,人既美,才情高,酒量又豪,把满厅的豪门贵客一个个逗得如醉如痴。”
  郑妥娘笑道:“风尘中打了多年的滚,这套哄孙子的本事总也学会了,我那天可一点都没醉,但总得做得像一点,所以酒没少喝,那可恨的大胡子以为我好欺负,居然口头上占我便宜。”
  蔡老板忙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我美若天仙,只可惜他太老了,要是没了这把胡子,一定量珠为聘,求上门去,要我做这石巢园的女主人了。”
  “这话也不怎么样,也是赞美你的话呀!”
  “那要看什么人了,凭他阮大胡子以为讨我进门就是赞美我、抬举我,那可是真大大的侮辱我,所以我半真半假地道阮大老爷,你可别拿着我们开玩笑,我是个实心人,可就当真的了。
  在那种场合下,那一个姑娘会当真,无非是肉麻当有趣,大家互相对哄着罢了,阮大胡子自然是指天划日,拍胸膛说是真心话,这正是我布下的陷阱,等他踏进来。他话一出口,我就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胡子说阮老爷!你这么看得起奴家,奴家还能不识抬举吗?
  你把胡子给铰了,奴家就此留下不走了。他看我认了真,脸都吓白了,又听我口口声声的要找剪刀铰他的胡子,急急地挣脱跑了,我抓得也紧,硬是拔掉了他的一络胡子……”
  蔡老板大笑鼓掌道:“痛快!痛快!妥娘!真想不到你能把他整得这么惨!”
  郑妥娘道:“还不止于此呢!他跑了之后,我就借着机会骂他了,骂他这种人丧尽天良,说我不幸,沦落到做婊子,已经够命苦的人,他居然连我们都要欺骗还有什么坏事不能做的,又说我一定是祖上坏事做多了,才叫我遇上这么个没人心的王八蛋!”
  蔡老板鼓掌大笑道:“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