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作者:董妮    更新:2021-12-04 13:52
  “三爷,你自己也说了,为印小姐疗毒一事迫在眉睫,每多耽搁一刻,对她的身体便多一分损伤。你忍心就为了多喝几杯酒,让她继续受苦?”
  匡云西硬生生咽口唾沫,很清楚当秦冰开始越过主仆防线,就表示她气炸了,他最好乖乖听话,去让她训一顿,否则就有好戏瞧了。
  不过想想也奇怪,他是主、她是仆,他干么这么怕她呢?遣走她不就得了。唉,他真是犯贱。
  “好吧,我跟你去看看便是。”哀怨地走在秦冰身后,他已有挨骂的心理准备。
  安伯看着他们相偕离去,心头疑云又起,才想举步跟上——“别去,安伯。”一道细细的声音阻止了他,是印秋芙。
  “小姐!”有时安伯真觉得他家小姐可怕,明明是个瞎子,感觉却比谁都灵敏,周遭丁点儿变化都瞒不了她。“可是他们……小姐,你不觉得姑爷和秦姑娘间,似有些许暧昧?”他低声说道。
  印秋芙心头闪过一阵疼,却未表现于脸上,只是僵硬地弯了下唇角。“那又如何?我和云哥尚未成亲,是没资格管他的。”即使日后他们成了亲,为人妻子者亦无权力苛责夫君的风流,她只能选择忍耐,或者离去。
  “但……”安伯还想说些什么,可印秋芙已转身离去。
  若真有那一天,夫君向她要求再娶小妾,她会怎么做?秀巧的拳头在衣袖里握得死紧,她不想忍耐,那么就只能离去喽?
  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专一、痴心,且多情的男子?她想着认识的人,府里的下人们是不娶妾的,原因不在于他们不想,而是现实的——养不起两个妻子。
  她记得云哥的爹亲,也就是她未来的公公,在府里豢养歌姬、妻妾不下十名;她自己的爹则娶了三个妾;爹的生意伙伴杨伯伯还好,只娶二妻;刚到安知县,她投宿的那家客栈老板据闻有妻妾共八人,还有……数一数,不娶妾的男人还真是少,云哥有可能是其中之一吗?
  行进的步伐蓦地一顿,她听见凉风送来云哥与秦冰的谈话声。
  他们在说些什么呢?她无意识地往声音来处走了两步,乍然惊觉自己的行为后,急忙停顿。
  “我疯了吗?竟想偷听别人说话!”她咬紧牙根,控制住自己不受诱惑。
  自失明后,她各项感觉变得异常灵敏,尤其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大杂院里谁打个喷嚏、说了梦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还可以借着空气的流动与味道,准确查知来者的身分,以及自己身处的位置。
  起初,她很害怕,在黑暗的世界里,任何东西都会因为看不见而变得陌生、惨遭扭曲、歪斜。
  她变得惊恐,总怀疑接近她的人不安好心,最后连吃睡也不得安宁,几乎崩溃。
  可是周围的人一直没有放弃她,连安伯都为了筹措她的医药费,拖着一把老骨头推石磨、做豆腐、沿街叫卖去。
  她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只得努力站起。
  她干得还不错,利用这敏锐的感觉,她渐渐可以在大杂院里活动自如,也能做些简单的活儿,比如洗衣、晒衣、洗碗之类的。
  不过她还无法上街,因为街上的声音、味道、气流太杂,不容易分辨得清楚。
  但她才失明一个月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如此能耐,她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了。
  挺起胸膛,她转身回房。“我努力磨练自己的能力,可不是为了窃听别人的秘密。”不管云哥和秦冰在说些什么,除非他们愿意让她知晓,否则她不愿去探究。
  “我要相信云哥。”她告诉自己,千万别变成一只歇斯底里的惊弓鸟。
  * * *
  “王爷。”好不容易逮着匡云西,秦冰一腔愤怒霎时爆发。“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来找天雷帮要火药的啊!”匡云西拍拍她的肩。“你每天叮嘱我三次,我哪忘得掉?”
  “那你还在这里玩?”她吼。
  “我这叫利用关系,哪里是玩了?”匡云西好委屈。
  “大杂院里的人有什么关系可以让你利用?”她气炸了。“况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他们这么亲近,万一被其中某人识破了你的身分,那该怎么办?’“偷偷摸摸的才更容易被怀疑吧!”他端正神色、一本正经。“还不如大大方方地与他们交朋友,反而不易惹人疑窦。”
  “是吗?”秦冰摆明了不相信他。
  “当然、当然。”他边说,一步步往后退。
  秦冰也假装没看到,低下头,兀自呢喃。“其实有人请客,喝酒、吃饭,这么好玩的事,不参一脚多可惜?”
  “对嘛!”话一出口,他急咬住舌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还敢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秦冰快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你根本是因为好玩才与他们接近。”
  唉呀,被发现了!他捂住嘴,扮足了无辜相。
  “三爷——”她脸整个黑了。
  “知道了,知道了。”他高举双手做降状。“我这就去找芙妹,想办法治好她的眼睛,再送她回天雷帮,这样可以了吧?”语音才落,他又移动双脚想溜了。
  “慢着。”她揪住他一小片衣角。“你真有把握配制出医治印姑娘的解药?那得花多少时间?万一不行怎么办?”
  “了不起我花一个月时间帮她运功逼毒嘛!总会有办法的。”又扭又挣扎地,扯破了半月衣角,终于摆脱秦冰;匡云西跑到西院角落,蹲在墙下喘大气。“奇怪,我明明记得当年买的是个害羞可爱的小婢女,几时变得这样凶巴巴的?比母后管我还多。”
  他碎碎念个不停。“偶尔玩玩有什么关系?人生不过半百,日日……”咚!一个东西撞上他额头。
  “妈的,谁打我?”痛毙了。
  “有人在外头吗?”随着一记刺耳的吱嘎推窗声后,印秋芙清丽的娇颜出现在窗口。
  “是你。”匡云西讶道。“原来你睡在这里。”
  “是云哥吗?”由气味、声音,印秋芙辨出了来人。
  匡云西边揉额头、边咕哝地走向她。“你要开窗怎不通知一声?”撞得他痛死了。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是说……”吼到一半,瞧见她没有焦距的眼神,一股沉重感乍起,压得他心火全消,只剩怜惜。“没什么啦,只是……你怎知是我?”
  “每个人都有他专属的气味。”她纤指指向自己的鼻。“失明后,我其他感觉灵敏了许多,可以凭借着气味、声音,触摸……感觉周围的变化。”
  他拉起前襟,闻了闻自己的身子。“两天没沐浴是有点臭,那如果我去洗个澡,你岂非辨不出我来?”
  “不会,体味是天生的,除非你刻意掩藏,比如搽上味道浓郁的香粉。否则我还是闻得出来。”
  “我又不是娘儿们,搽什么香粉。”他凑过去拉她的手。
  她吓一跳,直觉地往后退。
  他却似没发现,更进一步拉住她,正大光明的,一点儿也不避嫌。
  “外头这么热闹,你怎不去玩玩?一个人躲在房里不闷吗?”他拍着她的手问。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被他握住的手不像是自己的,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失明后,很多人抢着扶她、帮助她,那动作小心翼翼的,却仍免不了惊吓到她,让她备感困扰。
  只有他的碰触既粗鲁又直接,直震人心,在她逃避前攫住了她,反而去除了她心里的忧烦,徒剩些微不自在。
  为什么会这样?她忍不住将无焦距的视线投往两手交握的方向,想厘清此刻的心情与以往究竟有何不伺。
  但他却不给她空想的时间。
  “走啦!我带你出去玩。”他大掌一伸,抱她出窗户。
  “啊!”她低呼,下意识以手揽住他的肩。
  下一瞬间,软玉温香投进他怀里。
  他棕色的眼上抬,对上她失焦的眸,爱怜的根苗点点驻扎进心底。
  “一定很难受吧?”放下她,他生着厚茧的指腹轻刷过她泛青的眼窝,引来她一阵瑟缩。
  她身子重重一震,一股酸溜涌上喉口。打受伤以来,她听过许多鼓励、同情,还有安慰的话语,但这却是第一次有人问她的感受。
  她轻颔首,情不自禁地靠向他胸膛,听见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正咚咚咚地奏起魅惑的音符,勾引得她神魂颠倒。
  他揽着她,半晌,轻言。“你还好吧?”本意只是关怀,却打醒了沉睡美梦中的印秋芙。
  她直立起身,退离他一步远。这也是极限了,因为匡云西坚持不放开她的手。。
  她挣扎,他只当不知,自顾自地说个不停。“明儿一早,我就去找给你治伤的老婆婆,问清楚当时她给你用的药草是什么,然后我再研究如何配制解药。”他牵起她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们一直就是这样两相倚偎。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斯文,还是无礼?
  她想试试,微用力紧了紧交缠的手指,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他只是用了比她更强大的力道,握得她的手发麻,但不至于疼,力道用得恰到好处。
  “我想,让你中毒的药草既在山上,解药应该也不会相距太远。”他续道:“也许过个三、五天,你就可以复元了。”
  她明知自己看不见,但就是禁不住想去看他究竟是以何种表情、姿态在牵她的手。
  所以她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叠上那两只交握得密不可分的手,感觉他的力道正透过温暖的肌肤传进她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