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思过】
作者:胡周    更新:2021-12-04 08:28
  这一年的冬天无论是日月国和契丹国都是不太平的,因为两个人的出现,同时改变了两个国家的命运。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没人知道。
  长乐皇帝驾崩,日月国举国发丧。国不可一日无君,半个月后,四皇子朱慈登基,年号永业,史称永业大帝。当日,永业帝昭告全国,大赦天下普天同庆!大赦名单最前面的两个名字分别是前太子朱简,三皇子朱厚。
  朱简一直被关在天牢内,大赦后也一直被软禁在宫中某处,不得与任何人见面,这辈子也等于是活死人一个了。而朱厚自从西山猎苑遁走之后再无任何消息,大赦令颁出之后也不见他人影,估计是再没胆量出来见朱慈了。不过就此也成为朱慈心头一患,之后多年,对于朱厚的追捕一直没有停止过……
  胡静平终于如愿以偿地把朱慈扶上了皇帝宝座,但他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兴奋,相反,内心却有说不出的惆怅和黯然。倒也不是因为这段日子朱慈非常忙,没有时间顾及他,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作怪。
  他很想就此回覃州去,他非常想念自己的家人,但没见朱慈最后一面,他又不敢走。所以整整一个月,胡静平把自己锁在唐寓里,闭门谢客,就连房子玉前来拜访也不见。“我要好好反思一下……”胡静平是这么对司徒姐妹和傅梓善说的。于是没人再敢打搅他,因为谁也没见过胡静平这么严肃说话,而且情绪又是这么低落。
  这一天,唐寓来了位客人。
  是司徒玉开的门,惊喜道:“严先生,您可来了。”严先生笑道:“怎么了?等我等急了么?”
  “是静平等急了,他最近茶饭不思,就关在屋子里发呆呢。您再不来,我们都怕他会憋出病来呢。”
  严先生微笑摆手:“非也非也。静平他不是因为等我,而是在闭门思过。我也是估摸着他快想通了。才登门拜访的。他在哪儿?带我去吧。”
  “嗯!”
  司徒玉带着严先生一路到了胡静平房门前,还没出声,房门吱呀一声开了,胡静平穿得整整齐齐地出现在面前,尽管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却非常好。
  “严先生,您来了。”胡静平两手抱拳行礼。
  严先生上下打量胡静平一眼,微微一笑。说道:“皇上要见你。”
  神武殿外御林军林立,一切还是长乐皇帝在时的景象,什么都没有变的,变的是里边的主人。
  朱慈一身黄袍,高高端坐在龙椅上,正在翻阅奏章。一旁站的还是曹景余,他现在是两朝大内太监总管。身份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为朱慈信任他,就像当年长乐皇帝一样。
  传事太监悄悄走了进来,轻声对曹景余说道:“曹公公,胡静平来了。”
  曹景余眼皮一抬。刚要抬脚向外走,朱慈猛地扭过头来:“是静平来了么?”
  “回皇上的话,是胡静平来了。”曹景余垂头应道。
  “啪嗒!”朱慈一扔手中地朱笔,挺身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神武殿。“静平,静平你在哪儿?”
  候在殿外的胡静平听见朱慈的声音,慌忙快步迎了上去。双膝跪地,叩头道:“小民胡静平,叩见皇上!”
  “诶!你这是干嘛,快起来!”朱慈双手来扶胡静平,胡静平却坚持着把礼行完,才爬起身来,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感慨。
  “静平……”
  “皇上……”
  “咱们里边坐!”朱慈一拉胡静平的手上,转身向殿内走去。“曹景余,侧殿给静平看座!”
  “是!”曹景余早就端着一张椅子跑往侧殿了。3Z-小-说-网那里是朱慈休息的地方,门帘一落,里外隔绝,非常的安静。
  “静平啊。你总算来了。其实朕半个月前就想见你了。可是严先生说你在闭门思过,见得早不太好。所以一直等到现在。你……你真的是在闭门思过吗?”门帘落下之后,侧殿里只剩下朱慈和胡静平二人,他颇显急切地问胡静平道。
  “静平地确是在闭门思过。”胡静平微笑点头。
  “思什么过呢?要一个月的时间?”朱慈口气虽然很好奇,但是他的眼神告诉胡静平,他知道答案。
  “呵呵,思过去,想未来,不知不觉就一个月了。”胡静平笑得很淡定,其实有些东西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朱慈点了点头,问道:“想好了么,今后要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做什么里包括了所有的东西,也不包括所有东西,答案要胡静平来揭晓,但揭晓前,朱慈已经成竹在胸了。
  “以前做什么,今后还是做什么。”胡静平看着朱慈的眼睛,淡淡的一笑:“我想用下半生的时间把平善堂发扬光大,让日月国每处每地都有它地分号,为穷人治病,为皇上分忧。”
  朱慈微微点头,脸上浮起满意地笑容,他轻轻握起胡静平的手,说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朕也不多说什么了。总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朕都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胡静平笑了,笑得很舒心很感动。“承蒙皇上厚爱,静平感激涕零。皇上,静平打算过几日便回覃州去,还请恩准。”
  “这么急就走?”朱慈的眼中流露出不舍之色,却是货真价实的。
  “静平此次赴京,前后快大半年了,家中父老颇为挂念,还请皇上成全静平一片孝心。不过,静平今后还会常来京城地,到时候您想见我了,只需传个话,静平立马就到。”
  “那好,你什么时候来京城,就直接来找朕。朕这里的门儿随时向你敞开着!”朱慈说着站起身来,沉声喊道:“曹景余,把朕给静平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胡静平慌忙站起,“皇上,您……”
  朱慈摆摆手,微笑道:“等他进来,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曹景余双手捧着个长方形的盒子进来了。“皇上。东西拿来了。”
  朱慈接过盒子,转身亲手交到胡静平手上。“这东西对你来说可能用处不大,但对你们胡家的子子孙孙却是大大的有用。”
  胡静平好奇地看了手中的盒子一眼,见朱慈示意他打开,便小心地翻开盒盖。只见盒内躺着一块乌黑发亮地铁券,上书“免死”二字,居然是块只在传闻中听说地免死铁券。有了这东西。即使犯再大的罪过也能免除一死,而且这玩意还能世袭,也就是说胡家哪个子孙要是犯了死罪,就能用这块免死铁券免除一死。
  “皇上,这……”胡静平一时百感交集。他当然明白朱慈这么做的用意何在。朱慈其实是想告诉他,虽说“鸟兽尽,良弓藏”,但是二人的情谊深厚,朱慈在任何情况下也绝对不会要他胡静平性命的。
  朱慈微微一笑,回头吩咐曹景余道:“把朕对胡家的封赏都一一念给静平听吧。”
  “是,皇上。”曹景余直起身子。朗声说道:“胡静平殚精竭虑疏财为国,仁义行善广济天下,实为天下商贾之楷模。念其谨守本分克己致庸,特赐封乃父胡光辅一等仁义公,乃母胡尤氏一品诰命夫人……”
  随着曹景余的娓娓念来,胡静平的神色已是激动不已。
  朱慈显然很了解他现在地心态,并未赐给他任何官职和特权,.一等仁义公,一品诰命夫人虽是虚衔,却是万般的荣耀。至此胡家在覃州乃至全国都将大大的有名。当地官员每逢节庆都要登门拜见,各方乡绅也要马首是瞻,这实在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
  “谢皇上恩赏,皇上皇恩浩荡。静平感激涕零。”胡静平翻身跪倒。叩头谢恩。
  朱慈双手将他扶起,微笑道:“不用谢朕。是朕谢你才对。”拉着胡静平地手,朱慈颇为感慨地道:“没有你,就没有朕地今天。但是朕现在坐在这个位子上,却又不能给你更多地东西,朕心里有愧呀。”
  胡静平微笑。他知道朱慈这番话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假意。但现在真情假意都不重要了,重要地是自己已经想明白今后应该过什么的日子,这就已经足够。“皇上,静平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静平很知足了。”
  朱慈点点头,忽然扭头瞥了曹景余一眼。曹景余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静平啊,你是最了解朕的,你应该知道朕现在最大地心病是什么吧?”朱慈忽然低声问道。
  胡静平早就料到这个话题会出现,不慌不忙地回道:“静平当然知道,静平日后会帮着皇上留意朱厚去向的。”
  朱慈满意地点点头:“你是丐帮的副帮主,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做起事情来,应该比我的大内密探更有用。”
  这话听起来不错,其实却不是什么好话。胡静平苦笑摇头:“丐帮虽大,但都是乌合之众,真正能办事的人却不多。不过朱厚只要在江湖中现身,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请皇上放心,只要有可能,我不会放过他的。”
  朱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胡静平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我等你好消息。”
  “皇上,静平有一事相求,还请皇上恩准。”
  “你说。”
  胡静平沉声道:“还请皇上放过太医陶静之及其家眷……”
  “呵呵,这个你不用担心,陶静之朕还舍不得杀他,整个太医院里便就数他地医术最高明,他若是死了,朕以后有病找谁治啊?”
  胡静平观察朱慈的脸色,看似不像假话,心头一宽,“皇上圣明,那我也该把陶静之的家人送回去了。”
  朱慈点点头,轻声道:“和以前一样。这事只能悄悄地办。”
  “是。”
  从皇城里出来,寒风一吹,胡静平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才发觉内衣已经全部湿透了……
  严先生一路送他到皇城门口,两人现在作揖道别,胡静平转身刚要走,却听严先生轻呼一声:“静平……”
  胡静平一怔,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严先生,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这么长时间来,严先生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切地称呼他。
  “老夫这次也要告老还乡了,以后天涯相隔,各自珍重。”
  “严先生……”胡静平多少有些惊讶,但一转念便已释然,两手一抱拳道:“珍重!”
  两人互道珍重。依依惜别。来时还是晌午,回去已近黄昏。残阳似血,落寞惆怅。胡静平返身缓缓走去,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渐渐地。一缕笑意浮现出来,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阿飞那熟悉的面庞。
  “阿飞,咱们回家了。”胡静平微笑着说道。
  阿飞憨厚地一笑,点点头。
  回到唐寓,却发现有个人等了自己已经老半天了。
  “静平,你可回来了。你好好的闭什么关呢?为什么连我都不见?”没等胡静平开口。房子玉就连珠炮般地发问道。
  胡静平拱手道:“都是我的错,还请子玉见谅。今日你来得正好,咱们把酒长谈,不醉不归。”
  房子玉上下打量他,笑问:“皇上给你什么封赏了?”
  “你猜。”
  胡静平携着房子玉的手走进花厅,早有司徒姐妹闻声出来,吩咐下人摆上了酒席。房子玉在胡静平身旁坐下,想了想,道:“一定是封了你重要的官职,你可是皇上最信任地人。而且在皇上地登基大业中居功至伟,别是拜了你相位吧?”
  房子玉这么说并非没有道理,一是胡静平身份特殊,二是朱慈登基之后。张阁老便告老隐退了。如今相位空缺,无数官员都在觊觎着呢。但朱慈一直没有新的任命,所以房子玉才会想到胡静平的身上。
  胡静平笑而不答,为房子玉斟满了酒,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司徒姐妹,见她二人也是一脸地期盼之色,显然也很想知道答案,不禁微微一笑。
  “子玉,我以前和你说过地话,你都还记得么?”
  “当然记得,你说你不喜欢当官,只喜欢做生意。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你再说这个话,我可不信!”房子玉摇着头道。
  “为何不信?”胡静平端起了酒杯,先与房子玉干了一杯。
  “因为我知道你抱负远大,并非只满足于做一个巨商大贾。以前是受形势左右,你只能把志向藏在心中。现如今一切桎梏都已不存在了,你没理由不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啊。”房子玉说道。
  胡静平笑了起来,笑得很是感慨。“子玉,不枉你我朋友一场,我胡静平地心思,你是早看出来了。”
  房子玉喜道:“那是被我说中了?快说,皇上封你什么官了?是不是内阁首辅?以你的才华,完全当得起啊。”
  胡静平看着房子玉,缓缓摇了摇头。
  “那是…内阁大臣?”
  胡静平还是摇了摇头。
  房子玉的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是什么官职?如果只给你个侍郎之职,实在是太屈才了。”
  “皇上没有封我任何官职。”胡静平说道。
  “什么?”
  不但房子玉,连司徒姐妹也失声惊呼,只不过姐妹俩的失态中却带着几分欣喜。
  “静平,你不是在说笑吧,皇上怎么可能不封你官呢?”
  胡静平微笑点头:“的确没有封官。”
  “那,那你怎么不向皇上要呢?以你的功劳,开口要官那是理所应当地呀。”
  胡静平摇摇头:“我也不想要官。”
  “为什么?”房子玉满脸的不解。
  胡静平放下酒杯,淡淡地一笑:“我得到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再若贪心的话,恐怕老天爷也不会放过我了…….”
  房子玉一怔,仔细打量胡静平的表情,眉毛忽然微微一跳,目光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静平,你……”
  胡静平举起酒杯。挡住了房子玉地话头。“喝酒。”
  房子玉一杯酒下肚,忽然长叹一声:“唉,既然如此,那……也好,也好啊……”他拿起酒壶,为胡静平斟满酒,再给自己沾满,端起酒杯道:“来。我再敬你一杯!”
  几杯酒过后,房子玉隐隐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他本就不是能喝酒之人,现在心情激动,酒劲儿上头。
  “静平啊……这样也好。你继续做商人,我呢,我可能会被外放做官……到时候你来我的辖地。我便好生招待你,还能帮你赚钱,多痛快!”
  “哦?你外放到哪个州县?”
  “现在还不知道,我是听曹公公说地,皇上有意让我出去历练历练。其实我早就想出去了。无论官职大小,也比在京城舒心。”
  胡静平点点头:“以目前情形来看,你倒是出去的为好。不过放去覃州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令尊就是两江总督,父子在一个辖区不合规制。”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就看皇上如何安排了。”房子玉看了胡静平一眼。忍不住问道:“静平,你……不觉得委屈么?”
  胡静平抬眼看他,笑道:“你看我委屈吗?”
  房子玉红着一双眼珠子,上上下下把胡静平看了个遍,摇摇头:“看不出来……你心思缜密,即便觉得委屈了,也能掩饰得很好……”
  胡静平抬手在房子玉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真不觉得委屈,相反……我现在觉得很轻松。”
  房子玉点点头:“那就好……你接下去打算去哪里?回覃州?”
  “先去关外一趟,随后遍回覃州。”
  一听胡静平这么说,一旁地司徒玉先喊起来:“去找老周啊?”
  胡静平微笑点头:“是啊。他一个人在关外,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太好了,咱们又可以出关玩去了!”司徒玉蹦了起来,姐妹俩都笑开了花。
  此情此景落在房子玉眼里。不禁羡慕异常。咋了咋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嘲地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之后的几天里,胡静平把京城所有的事务都处置完毕,当然也包括陶静之地家人在内。唐丰已经在前天夜里悄悄地把陶静之的妻女送回了陶府,而陶静之早在半个月前已经被释放回家,现正赋闲,不过听朱慈的口气,应该不日又将起用。
  对于唐丰,胡静平也有了交待,他已经托房子玉给曹景余送去二十万两好处,买个四品武官绰绰有余。当然,这钱也不是全部给唐丰买官用的,胡静平在京城所有的生意也连带着需要曹景余关照。尽管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只要他开口,朱慈也会帮忙做这些事情的,但是胡静平很清楚哪种方式更有效,
  启程前一天,胡静平在平善堂内与傅梓善闲聊。老爷子打算这几天就赶回桂州去,一是准备过年,二是家里有信传来,傅芸已经有喜了,把傅梓善激动得觉都睡不着了,这可是傅家的第三代啊,他马上就可以三世同堂了。
  胡静平原打算从关外回来之后和傅梓善一起走地,现在看来只能让他先回了。于是提笔写下家书一封,让傅梓善带回。信是写给二老的,报平安也报了皇恩,让二老有个心理准备。原本还想再写一封信给周林儿的,但想想除了有名分的,那几位还没名分地也不能不顾啊,索性就都不写了,反正也没多少日子就要回去了,就不惹这个麻烦了。
  家书写完,正和傅梓善交待着,却听外边有个女声喊:“大夫,大夫在不在?”
  傅梓善站起身来,走到门边向外一望,忽地又跑了回来,神情紧张地道:“坏了,坏了,上次那家地小姐又来了。”
  “哪家的小姐?”胡静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张阁老家地大小姐,她现在是隔三差五地来,摆明了就是找你的呀……”
  胡静平连忙走到门边,探头一望,果然是张苕雪带着贴身丫鬟站在店堂内,正左顾右盼地找人呢。胡静平不禁莞尔一笑。这一个多月来他闭门思过谁也不见,想必把张苕雪也等急了。现在既然撞上了,那就见上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