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5:46
  “没种的家伙!”那穿牛仔裤的忍不住一声暴喝,“放马过来吧!”
  程碧城忽然走过去,说:“什么事?”
  这三个正在热烈争执着的人都同时吃了一惊。三人回过头来,看见是一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人,也比较放下心来,那洋人最是喜悦,向他们走过去,一面说:
  “帮我的忙,请帮帮我的忙!”
  这两句活像直接从西文翻过来似的,那个少年挡了一挡,也碍着有旁人在,任由他过去。穿短袄的少年怒道。
  “你们多管闲事,中国人打洋人,你们也要管?!”
  “我要知道为什么要打!”程碧城坚持道。
  “打就打,电影上不都是在打吗,洋人欺负过我们,我们一然欺负他,不应该吗?!”
  “应该!可是他有没有惹你们?他只是来念书的,向往我们的文化的,你要打,就打欺负我们的!”程碧城拦在那洋人前,虽然瘦小,可是威武清矍,与那洋人一脸惨青的自磁恰成对比,”而且,别人欺负我们中国,已是不该,我们也无端端的欺负他们,不是教别人更说我们不争气吗?!”
  穿长裤的少年口气比较软和了下来:“反正不关你的事嘛,我们今天气得慌,打他来出气,反正打的是洋人,跟你没有关系,否则你就是洋奴!”
  后面这一句气火了程碧城,“不能打!”他像在山头上呼风唤雨是姜子牙凛威。
  “你们不能无缘无故打人呀!”黄叫也逼虎虎他说道。
  两个少年看到黄忠,倒有几分惮忌,穿长湃的少年道,“他时常来追求这条街的一个女孩,我看他们不顺眼,中国人怎能跟洋人好!”
  程碧城叵头向洋人道:”你先走,他们不敢动你的。回去想一想你们的国家曾在这国家上作多少孽,欠多少情,那就够了!”
  那洋人“哦”了一声,两个少年立时一声大吼,冲过来了;一奇+書*網冲向黄忠,一扑向洋人,程碧城却闷身截住那穿长裤的少年,洋人趁机跑了。
  “卖国贼!”那穿长裤的少年切齿地道,”王八蛋!”一拳就冲向程碧城,居然是有劲有力的洪拳底子!
  他满以为一拳就可以把这老人擂倒,可是没料到这老人猛一记铁线拳中的“托掌”,就把他的拳势抵消!
  这一下,这少年怒了,一脚踢了出去,脚快得几乎是起脚和出脚同一时刻完成,更厉害的是脚后一记鞭捶,打击程碧城的左太阳穴。
  程碧城一招铁线拳中的“提壶敬酒”,左捞脚,右架拳,猛喝一
  “小小年纪,下手恁地狠毒!”一变招,铁线拳第五十五式“虎啸龙吟”右手拨得少年立桩不住,左手曲拳却“膨”地击中了少年的小腹,你撞中鼓革一样。
  这牛仔裤少年就立即痛得蹲下身去,像地上有金子似的,要俯下身去拾,偏偏手又给腿夹住了,故此他只能蹲着,久久站不起来。
  那边的短袄少年一脚踢过去,黄忠也一样出脚。两只脚骨撞在一起,然后便是一声如踩着钉子的嗥叫,发自少年的喉底。黄忠例一只手如铁箍般钳住他咽喉,一只手如铁丝般缠住他手臂关节。
  程碧城走过去,示意黄忠制穴手法要轻一点,然后啐道:“你们学了一点小毛道:就如此猖狂,不怕给人废了?!”
  那少年挣扎嚷道:“我操…”黄忠的脸色立刻变了,他在影棚里受过无尽的这类辱骂,可是今晚他师父在场!他用手一紧,那少年忍不住直呼道!“我,我们,我们今天因为李小龙死了所以气闷不过才打……别,别别别——”
  程碧城脑子里轰隆了一声,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黄忠的手也松开了一点,程碧城问:
  “你说李小龙死了?”
  那少年”哈”了一声:“你们不知道呀?大新闻哪!”
  黄忠松了手,道:“怎么死的?”
  “谁知道,“仿佛一讲起这话题,少年也有一种戳契,知道他们不会再无端端出手一般,过去扶走了那还痛得龇牙咧嘴的伙伴道:“有人说他是被人毒死的(有人说他是在女明皇家时马上风死的。有人说他吃迷幻药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打死的,被练功机器电死的。谁知道。他生前打洋人,为我们出一口气,所以我们今晚也打洋人……”
  他一面说一面扶着那短袄少年离开,好像彼此都感觉得出来,练武的人,擂台竞技、台下却不记前嫌的意味。他还回过头来,向在夜深的街道上仁立的两人喊了一句话:
  “喂,你们的功夫好棒”!”
  程碧城和黄忠两人也没有答腔,夏夜竟似有雾,温暖而慢慢地渗展了开来,街灯下,黄忠解嘲地道:”没料到今晚倒是救走洋人来了。”
  程碧城哈的笑两声:“阿黄,机器还是不中用啊。”声调里有一种奇异的兴奋和安详。
  黄忠听了不禁细想:如果那两个小家伙听说非假,那精壮悍勇的李小龙是死于……猛听程碧城一声清喝:
  “来、我们来练拳!”
  那一声听来,仿佛就是十几年前,师父傲视群雄的长啸一般。黄忠的心自是一动,眼前晃动的是自是一动,眼前晃动的是自己穿铁屐,跑呀咆的,然后飞身跃过三个人的头顶,踢碎一口大缸,师兄弟们哗啦哗啦的拍着手,师妹也粉脸透红的叫着好……
  程美圆安排了大宝小宝睡觉了之后,左等右等,父亲和黄忠还未回来。他有点焦虑了,因为担心她父亲的年纪,她没有等待丈夫,因为她知道她丈夫是决不会这么早回来的、她没有等他的习惯已经很久很久了。于是她披起晨褛,到阳台上去观望,然后她被一个景象所震吸住了:
  在街灯下,街道上,一个老年人和一个中年人:在淡淡袅绕的薄雾中练起拳来,口中不断有呼喝之声,远远望去、就像古代武侠小说里的人物一样。老人清矍仙风,少的虽不眉清目秀,但也淳厚朴实,一拳一脚,认真的演练起来。程美圆认得那套拳,正是铁线拳,是她父亲最得意的一套武功。她隐约记起,以前她父亲打这拳套时,在四周的人都围得密密的,连一只蚊蝇也飞不进去。那时她就站在翁佳天身旁,翁佳天一只手悄悄地沾在那肩膊上。……而今这两人在凄落在街头演练起这个拳套,仿佛在演练一场戏,里面一举手,一投足,招招都是感情。铁线拳就是像它的名字一般:虽刚可柔,可能被磨练得曲曲折折,但其质仍不失为硬朗,她记得她从前也有这样清爽的性格,和一笑出门去的风情,那仿佛就是眼前的事,一双素手,可以拗一下柄梅花枪。她含着泪别过脸去,赶急回到房中衣橱里找她弃废已久的劲装,因为她也是程家的一员,怎能只让他们两人在街头演练…
  完稿于一九七七牟七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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