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审死官    更新:2021-12-04 04:54
  张允瞥了杨朝富一眼道:“我曾问过店主,他的证词和陶刘氏所说一样,我心里有个疑惑,你试着帮我解答一下,既然你们半路认识,而你们因阴雨天三日不曾离开过客店,那赵守道又是怎么会知道陶友才夫妇会来河间,还与你合谋杀人的,莫非你俩有未卜先知的才能,那就早该算到罪行败露,必定有受惩罚的一天!”
  “我们……”杨朝富哑口无言。
  “编不出来了?”张允冷冷得一笑道:“我量你也无话可说,昨日我曾亲自勘验现场,当时土地松软,死尸周围脚印纵横杂乱,却一眼就能看出,分属于两人,若说赵守道临时变卦,溜之大吉,为什么没有他的脚印?总不会是他能腾云驾雾,飞走的吧?”
  张允走回公案前,猛得一拍惊堂木,断喝道:““杨朝富,你说,为何要将赵守道攀附在内?”
  “小人本是山东济南人氏,三年前山东大旱,我们实在是无法过活了,我就带着一家老小逃荒到此,不想却被当时的县太爷逼着交纳重税,走投无路之下,连死的心都有了,当时赵守道乃是我家的邻居,就为我出了个主意,将俩个女儿卖了换钱。”
  “大人呢,若非实在没法可想,谁又舍得将亲身骨肉卖与他人呢!”杨朝富锤着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可是这个赵守道,却从我卖女儿的银两中抽取了七钱银子当做佣金,当时我离开河间时,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说着把一口黄牙咬的咯咯乱响,足见心中之愤恨何其深重。
  “后来回乡之后,我做些小买卖,总算是积攒了些银钱,就想着重回河间寻访一下俩女儿,希望能够赎回家去,一家团聚,可是到了半路我遇到了陶友才,听他说要卖掉老婆换钱,不由得想起了我三年前卖掉自己女儿的情形,越想越是生气,就想杀掉陶友才为他老婆泄恨!”
  “没想到一番心里都被大人识破,我知道必死无疑,就想临死之前将赵守道拖下水来给我垫棺材,为我那俩个苦命的女儿报仇!”说到这杨朝富死死得瞪着赵守道,恶狠狠地道:“赵守道,这次没杀了你,算你命大,日后我就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让他签字画押,关进大牢去!”张允叹了口气,觉得一阵阵郁闷,不管杨朝富缘何杀人,起因却是当时将他逼上绝路的县令,把官当到这地步上,已然不是尸位素餐,简直是在谋财害命,全天下又有数之不清的此类官吏在蝇营狗苟,一味想着当大官,发大财,蛀虫一般啃咬着大明的根基,也难怪在几十年后被灭国。
  一想到这,张允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长叹了一声,连司墨写的供词究竟怎样都没理会,就离开了公堂,坐在内宅的台阶上,仰头看着无边无垠的青天,脑子里思绪万千。
  他从现代穿越而来,虽然已经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在情感上却始终有着一种如同身在局外的超然,他甚至也曾想过尝试一番“十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逍遥日子,可是当一件件活生生、血淋淋的案子摆在他面前时,当一想到将来的某天,那些追逐着自己,口呼青天大老爷的淳朴百姓会在饱受其他官吏压榨后,惨死于大清的铁蹄之下时,他就再也无法轻松起来。
  尽管不论是以前的罗素还是现在的张允,都对自己充满自信,可是一贯冷静而善思考的头脑,让他从来都不奢望自己会有着架空小说里主人公那样的非凡际遇,救个皇帝或者公主什么的,就能一夜之间成为一下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或者权臣。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县衙,还有堆积如山的案卷,以及穷苦却善良的百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身在其位,必谋之事!”张允用木棍在青砖地上写下了这十二字之后,凝望了许久,终于确定了自己以后的为官之道,挥了挥捏紧的拳头,斗志昂扬得在心中狂喊道:“老子一定要当个流芳百世的好贪官!”
  作者:收藏485张允甩出一根签子道:“诸位看官儿,此时不砸票,更待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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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旧案如山
  此时他才看到魏良辰和刘油儿正在门前张望,见他从台阶上坐起来忙走过来,刘油儿抢先一步走到张允面前,躬着腰,满脸谄笑地道:“老爷断案如神,法眼如炬,真让我等大开眼界,佩服的五体投地!”。
  “是吗?”张允不咸不淡地反问了一句,见他连连点头才微笑道:“刘油儿,你这马屁可是差劲了许多,我要是你就该说,老爷断案手段之高当真是神乎其神,让我这不学无术,只懂拍马的小人也是受益匪浅,自觉长进了不少,对老爷的佩服真如滔滔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如滚滚黄河之流,泛滥成灾,岂不是更增声势?!”
  “听了老爷这一番教诲,小人只觉得有如当头一棒,醍醐灌顶,顿时茅塞顿开,老爷不愧是老爷,就连这等微不足道的小本事都比我们强上千倍万倍,让小人想不佩服都难!”刘油儿乃是个擅长顺杆爬的机灵人,又会察言观色,一见张允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知道在和自己谈笑,于是将腰又弯下了几分,将一顶老高的帽子给张允戴了过去。
  “佩服个屁!”张允爆了句粗口,顺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笑骂道:“少他娘的哄老爷我开心,这件杀人命案虽然定了下来,可案卷房里还有一堆陈谷子烂芝麻亟待清查呢,总不能让老爷我一人忙活吧!?”
  听闻此言,魏良辰终于找到了自我表现的机会,忙上前一步,必恭必敬地道:“若是老爷不嫌弃小老儿驽钝,愿为老爷分忧解难!”
  “小人也是!”刘油儿自不肯放跑这大好的机会,但随即又苦起了脸,为难地道:“只是小人并不识字,抓个人倒是不难,可看书写字,对小人来说就如上刑一般!”
  “公子,有这等好差使,怎么没有叫上我!?莫非是嫌弃司墨拙手笨脚,难堪大用吗?”司墨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地走了过来,顺手将整理好的供词递给了张允。
  “呵呵!”这话倒把张允给问住了,挠了挠头,装出一副可怜相道:“这可是大大的冤枉,要将积压多年的案卷审阅一遍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你这年纪本该无拘无束,玩耍嬉戏,先前见你在公堂之上纪录供词已经让本公子大大的心疼,又怎么舍得让你再陪着我们去干这等苦闷的活计!要是累坏了身子,公子我到哪里买后悔药来吃!”
  张允的本意是想说两句甜言蜜语,把司墨哄开,却不料事与愿违,几句热乎乎得贴心话入耳,听得司墨是眉开眼笑,执意要跟在张允身旁尽心服侍,张允是既觉得幸福又有些无奈,恨不得狂抽自己的嘴巴,心道:“都说孩子的天性就是游戏,司墨怎就这么与众不同呢!”
  郁闷归郁闷,该干的活是一点折扣也不能打。
  昨夜和魏良辰闲聊之时,张允知晓前面的两任知县全都是酒囊饭袋之徒,刮起银钱来恨不得天高三尺,可断起案子来却只擅长徇私枉法,屈打成招,因此冤假错案无数,原本也没太在意,等到翻开案卷,张允恨不得找到那俩糊涂蛋,当堂仗毙。
  一些稍微动一下脑子,简单推理一番就能辩清是非的案子,却因为只听一家之言或者主观臆断,而在棍棒之下冤枉了好人,或被当堂打死,或定了死刑。
  张允本想替这些倒霉蛋翻案,可问过刘油儿及魏良辰才知道,这些人早就已经被砍了头。
  这么一来,张允也只有长叹一声,在心里替那些枉死的魂灵惋惜,又狠狠得鄙视了两个前任一番,并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以后断案务必要谨慎小心,否则错杀了好人,一生一世良心都难以安宁。
  为了少生些闲气,提高办事效率,张允决定把这些已经无可挽回的案件先放到一边,重点清理一些在押犯人的案卷,如此一来,倒比先前快了许多,只是一多半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无论对错,都已经结案,此时再翻出来,且不说劳民伤财,就连张允自己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尽管如此,张允也发现了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那就是在押的不少罪犯其实并非大奸大恶之人,之所以锒铛入狱,乃是因为拖欠了官府的税款,有的甚至被关了数年,吃喝不好,患病之后又得不到治疗,竟死在了牢中。
  张允心中不忍,本想大笔一挥,将他们释放回家,但是刚把想法说出口,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却是司墨,其后则是对他一向信服而崇敬的魏良辰。
  张允不禁有些迷惑不解,追问原因。
  司墨犹豫片刻后,方道:“交纳税银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欠税不交,那就是触犯了大明律例,按罪本该关押起来,以示惩戒,待亲属将拖欠的税银交上,才能出狱还家,公子慈悲为怀,想网开一面,原本可敬可爱,可是凡事无规矩难成方圆,若是此例一开,日后如何服众,朝廷的税银争缴不上来,罪责可是要公子来背的!”
  这番话从她口中说出,声音清脆动听,听在耳朵里却是沉甸甸的。
  张允并没有疑心司墨小小年纪怎会知道这些道理,反倒是紧皱眉头,苦思对策。
  他不是菩萨,没有割肉饲鹰的觉悟,可也不是铁石心肠,任由这些悲苦之人在牢狱之中,辗转悲呼而坐视不理。
  司墨把话说完,先是惴惴不安得偷瞧了张允一眼,见他并没有疑心,才长吁了口气,可瞅着他坐在那冥思苦想,一颗刚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深恐他猜出些什么,于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娇声道:“公子,咱们也该吃饭去了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