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者:审死官    更新:2021-12-04 04:54
  他解释道。
  “再说了,他本就是因为没了钱才将婆娘卖给我换钱,我便杀了他没钱可图,又怎么会犯下这泼天的大罪呢?”
  “胡说八道,现在已经是九月,哪里还有什么蚊虫!”张允呵斥了一句,而后道:“你即说没杀害于他,那么从午时你们出门去,直到你返回店里这段时间,你干什么去了?既然你对店家说自己无钱付店钱,那我问你,回来时交给店家的钱又是从哪里来的,你怀里揣着的钱袋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这一连串的斥问就如一套组合拳,把杨朝富打的头晕脑胀,想辩解又哑口无言,只得胡乱说道:“这是我去管朋友借的。”
  “你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张允追问了一句。
  “他叫赵守道,乃是河间本地人,家住赵庄!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问!”杨朝富口气坚决地道。
  话问到这,案子就进了死胡同,张允自然不能因为一条血痕就定人死罪,于是道:“陶友才之死你的嫌疑最大,跟我一起回县衙候审吧!”他身边连个差役都没有,只好亲力亲为,吩咐司墨收拾了行李,结算了店钱,又命店主封上那个出了命案的房间,留待需要时再来察看。
  这才雇了辆在此歇脚的马车,载上杨朝富和陶妻朝河间县衙进发。
  一路之上,四人具都闷不做声,唯有陶友才之妻听说丈夫亡故,忍不住低声抽泣,垂泪不止,恳求张允为丈夫报仇。
  张允被他哭得心里沉甸甸的,自然点头应允下来。
  此处离河间县城倒不太远,马车虽慢,行了约有大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虽说是城,倒也远不及张允想像中的繁华,也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路上的行人也非常稀少,一副荒凉寂寥的气象。
  司墨倒象是非常高兴,颇有兴致的欣赏着道路两侧的房屋,指指点点,不停得让张允看这看那,嘴里道:“现下虽不繁华,但我相信在公子的治理之下,必定会大有起色的!”
  “呵呵,你这个小马屁精!”张允将她抱在怀里,笑道:“是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既然来了,总要留下些什么,也不枉了这一场际遇。”
  等到了县衙外,张允顿时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原来本该庄严肃穆之地竟然破破烂烂,且不说紧闭的两扇大门之上红漆掉落,斑斑驳驳,门外的鼓也没了踪影,只有个鼓架子矗立在那,一阵风吹来,也是晃晃悠悠,随时要倒的模样。
  就连那不多的几级台阶上都长满了杂草,房顶之上更成了草窝,九月时分,有些草已经枯黄,在这黑蒙蒙的天色之下,更显得凄凉败落。
  妈的,前任县官是不是懒猪投胎呀,居然能在这里住得下去。
  张允暗骂一声,跳下马车,拍了半天门才终于有个老迈的门子开了大门,瞅见张允身上的官服,先是揉了揉眼,接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连声道:“恭迎老爷来河间上任!”
  “罢了,起来吧!”张允指了指身后的杨朝富道:“你把他先收押起来,明日再审,再帮我们清理出两间客房,我们要住!”
  “回老爷的话,捕头刘油儿听说老爷来赴任,老早就为你准备好了宿处,要不去那里吧!”门子道。
  “不用,本官既然是知县,自然住在这里,何况明天还有两桩案子要办理,跑来跑去,还不够累的!”说着张允一摆手走了进去,到了里面,张允更加的痛恨前任知县,偌大的院子草木横生,也只能说明疏于政务。
  “妈的,还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狗屁官司给我呢!”张允恨恨的想。
  骂过之后,恨意虽减,可院里的杂草却一棵也没少,张允想起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句话来,于是脱下官服,换了身短打扮,埋头对付起满地的荒草来,司墨开始倒还跟在他身旁,假模假样的拔上两根草,可时间久了,小孩子心性还是占了上风,碰巧有个蚂蚱受了惊吓,从草里蹦了出来,于是她就趟着草满院子逮蚂蚱去了。
  这情景倒让张允想起自己以前在老家时,秋天帮父母收玉米的情景,小妹也每每喜欢跟来,掰几个棒子就跑去逮蚂蚱,然后烧来吃。
  那副情景映照在心里,既觉得温馨又觉得悲苦。
  “公子,你怎么哭了?!”司墨忽然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
  张允擦了把眼角的泪水,强笑道:“有吗?你看错了,哪是什么泪水,是汗水流进了眼睛里罢了!”说着又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转移了话题:“你不抓蚂蚱了?”
  “我抓到了,给你看!”说着司墨将手里的一灰一绿两个大蚂蚱递了过来。
  “哈哈,我知道了,你是两个手都满了,没办法再抓了吧!?”张允想起小时候的事,顿时明白司墨正玩的高兴时怎么会跑到自己身边来了。
  “才不是呢!”司墨小脸马上变的红彤彤的,嘴里却道:“我是见公子辛苦,想过来陪你说会话,歇息一会儿!”
  “呵呵!”张允也没有再为难他,顺手抽了根草茎把蚂蚱串了起来,递给司墨道:“这样一来,你就能又抓很多了,不想玩了也没扔掉,喂给小鸡小鸭还可以下个蛋呢!”
  “好呀!”司墨顿时高兴起来,转身刚要跑开又扭过头来,颇有些郁闷地道:“可是,公子,咱们没有鸡也没有鸭!”
  “不怕,明天办完了公事,我就陪你去买如何,你喜欢什么样的都成,养上一群,叽叽嘎嘎的岂不有趣!”张允现在倒忘了司墨是自己的书童,而是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来对待,一心想让她开心,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谢谢公子,我就知道公子对我是最好的了!”司墨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拽着张允的手让他伏下身来,在他的脸上飞快的亲了一口,而后脸色一红,扭头就跑开了。
  “这个丫头!”张允摸了摸自己的脸,摇头笑了笑,继续体会着明朝老农的辛酸苦辣。
  作者:收藏49,苦呀!
  ------
  第八章 验死尸的正直人
  夜幕渐渐降临之后,派去追拿凶犯的衙役们依然没有动静,不过被张允招去那小树林里勘察现场的仵作却是回来了,不但将尸首放进了县衙后面的敛房里,还将填好的尸格交给张允审阅。
  张允勘察现场的那一套方法都是从电视里学来得,正规与否暂且不说,但在这个落后的时代里多少有些太超前反倒显得不合时宜,因此吩咐这个老迈的仵作坐下,自己则细细的阅读这份明朝版本的验尸报告。
  值得庆幸的是他上高中时的古文底子还在,看了两遍倒也明了了七七八八,放在一边后道:“魏师傅,我初来乍到,尚不谙熟这勘验之中的门道,你是县衙里的老人,经验丰富,见多识广,日后还望你能多多帮衬!”
  这个年老的仵作名叫魏良辰,张允拔完草后和姓李的老门子聊过,知道他本是远近闻名的仵作,少年时就是个精巧伶俐之人,在学堂里读书也是一等一的好,只是后来吃了官司,家境每况愈下,无奈之下才操持起了这等下作的行当。
  虽然如此,魏良辰却也做的有声有色,只可惜张允的前面几任,多是酒囊饭袋之辈,除了吃喝玩乐,也就只懂得往口袋里搂钱,大小的案子要么管都不管,要么就是随便找个犯人屈打成招了事,他这个仵作也是做的分外不得志。
  有了看门人老李的评价作底,张允一开始对魏良辰就好很多,况且见他的尸格写的干净整齐,一手小楷也是中规中矩,俗话说,看字能识人,这更让张允对他的好感倍增,因此倒没有端起什么知县的架子,倒如当初上学时,对着老师时一般恭敬。
  这些在张允做来却没什么,毕竟一个现代人,习惯了民主和平等的风尚,骤然来到这个等级森严的朝代,即便是位居高位,架子想拿都拿不习惯,况且他又是真心想要求教,哪里还会摆出居高临下的面孔来。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这是明朝,是中国社会里等级制度无比森严,又无比黑暗的一个时代之中,终日和尸体打交道的仵作,被归到了下九流之中,其社会地位连农民或者商贩都不如,不夸张的说,走到街上连自己都不好意思抬头,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之下,饱受冷眼,郁郁半生的魏良辰听到了如此暖心的话语,精明的他更是深切的感受到了张允的满腔真诚,顿时觉得胸口热呼呼的,如饮烈酒,嗓子眼更是一阵真发堵,嘴巴动了几动,想说点什么,却哽咽得连一个字都道不出来。
  一双阴冷而又深沉如一潭寒水的眸子顿时被眼泪糊住,颤巍巍的站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连连叩头,待张允仓皇得把他扶起来后,魏良辰喘了两口粗气后,哽咽着道:“多谢老爷器重,小人必定效犬马之劳,至死方休!”
  张允何曾想到自己两句不要钱的话竟换来这老人的义胆忠心,不禁在心里狂呼:“赚到了!”,随后才隐约猜到其中的缘由,不免一阵慨叹,怪不得三国时候刘备随便放低一下身段就有无数的人来投奔,不是因为这个号称皇叔的家伙多么有人格魅力,实在是因为一个野蛮而又等级森严的社会里,有才学的人太需要尊重和认同了。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多半也是这样的缘故,在现代社会里便宜到不要钱的尊重和赞同,在古代却金贵到可以用性命来交换,这既让张允惊诧,更让他决心平时端足官架子,有需要时再玩一手平易近人,折节下交,不耻下问的把戏,嘿嘿,这远比什么王八之气,虎躯一震有用的多了,而且还不用花钱,不投资就有大回报,傻子才不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