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作者:温瑞安    更新:2021-12-04 0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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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以貌取人”也有好处:看他的打扮,就知道他的品味;观察他的言行,就可预侧他的作为;审视他的气派,就了解他的地位和成就,其实,相学也可以是一种观形察色、以貌取人的方法。
  其实以外貌取人,未免势利,但也有一定的准绳。就算不以其形辨其高下,至少,也会视乎对方的名头、地位而作出因应的态度,如果是当朝太傅王给你下的帖子,缔夫王老虎跟你约吃酒夫,注重的程度总会有差别。
  是以,有名便多能藉名头取利。
  是故大名大利,总是祸福相依。名和利,是同一码子、同一圈子的事。
  有名能藉以牟利,同样,有了利,一样可以买名头——
  记住,是以利换名,但有名,不一定有清誉。
  清誉是买不到的。
  ——万世功名,一向很公平。
  因为它是“非卖品”。
  不过,“名”这回事,有时是一刀两面,忠奸不辨的。
  故此,有人流芳百世,有人遗臭万年。
  好事固然可以亨誉,坏事也可以传千里。
  在武林中也如此:只要你专于一种武功、心法或秘诀,的,可真管用呀。”
  鱼姑娘尽在笑。
  她一面笑一面斜眼着他手上的长形事物。
  怪面人接着说话。“我们都听过:鱼姑娘专卖春药,迷香,催情烟……可不是吗?”
  他一面说,一面自背后摘下了挂着的一物。
  “大家都知道:下三滥制造这些药物,最利害,最著名、也最有效。”
  鱼姑娘笑。
  笑着看他把弄着手上似尺非尺,像萧非萧,但仍用缎绒卷裹着的物件。
  “所以。鱼天凉加上何车都头,卖的一定是好东西。”
  鱼天凉吃吃地笑道:“这个自然。包你们用过后一定会回来找小女子。这叫吃了寻回昧”。
  怪面人脸肌扭曲,搐动不已:“当然,得了好处,尝过甜头,忘下了你。”
  鱼姑娘呢声道:“这不就是了吗!货真价实,信我总有好处。”
  怪面人脸上一棘,青筋乍现而灭,下一会,又挣了个通红满面:“你的东西就是太贵了一些。”
  鱼姑娘仍然在笑,不过笑容却似有点发苦:“贵是贵上一些,可是,太爷们推付不起?只要妙用无穷,那就物超所值了。”
  怪面人随口问:“那个‘一吹定情烟’卖个多少?”
  鱼姑娘答:“六两一管。”
  怪面人道:“你倒会漫天开价。”
  鱼姑娘道:“你也可以落地还钱。”
  怪面人:“钱多少不是问题——就看货好不好?”
  “我就说嘛。”鱼姑娘又转了个怨媚已极的笑靥,“大爷们才不怕价多少……”然后吹气若芒悄声道:“如果要上好的货儿……那种可以灌在水烟袋里,向人面上一吹,立刻就投怀送抱叫哥哥的‘一喷发情剂’,那只不过每管多加六两。”
  怪面人咋嘞嘞的笑道:“六两银子?”
  鱼姑娘老实不客气:“金子。”
  怪面人啐了一口,又问:“总共是六两银子,六两金子?”
  鱼姑娘答得更快:“总共是十二两金子。”
  怪面人哇哈叫了半声,“十二两金子,你倒会攒营。”
  鱼姑娘哼卿一笑:“有的人头,十二桶金子还买不下来;有的姑娘,二十桶金子难教她颔首。”
  怪面人沉吟了一阵子,才说:“听起来也不算太贵。”
  鱼姑娘展颜一笑:“我一早已说过了,我的东西仍有所值。”
  这次是蒙面人道:“‘一喷发情剂’?什么新玩意儿?也得先看看货。”
  鱼姑娘掏出了一管笛子一般的事物,上面镂刻着玉兰花和芍药,周边有些虹,云般的绯红剪纸作点缀,递到他们面前晃了晃。
  蒙面人看了看,想用手拈。
  鱼姑娘把手一缩,巧笑,伸手。
  “怎么了?”
  “一手金子,一手货。”
  蒙面人似有点犹豫:“看来,它不像值得那么多……”
  鱼姑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冲着大爷天大面才相告,这是下三滥最新发明,还是冲着何大哥才能把新制品刚刚抢到手边,你要不买,那就走宝了。”
  蒙面人也附和道:“那就太可惜了。”
  这次,却到无面人说:“只不过,这东西看来狠有点眼熟。”
  鱼姑娘又有点笑不出了。
  无面人却还说下去:“这东西好像我们还曾经用过。”
  怪面人一唱一和的道,“用了似乎也没她说的那种功效。”
  鱼姑娘面色已有点发白,咬着唇。
  蒙面人却添加了一句:“没那种功效,但有别的功效。”
  无面人唱和着问:“什么功效?”
  蒙面人突然一伸手,扯掉自己的口罩,张大的咀,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语音含混怒火中烧的吼出了一句:
  “——却能把我变成了无齿之徒!”
  16.买鱼送刀
  鱼姑娘怔怔地看着他那张焦黑的一个大洞,里边已没剩几颗牙齿,已怎么挤都挤不出一点笑容来。
  那人指着他自己那一张上唇不见了二大块,下唇缺了老大的一片,连舌头也只剩下了一半——有一半好像给他自己吃掉吞到肚子里去了似的,难怪说话如此含混不清。
  原来蒙面人其实是个烂了咀巴的人。
  ——他那一张咀,似给人塞入了一管枪尖并且大力搅毁。
  那烂口人问:“你……还认得我吗?”
  鱼天凉怔怔发呆。
  何火星在一旁怵目的注视了一阵,忍不住问:“他是谁?”
  鱼姑娘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是‘正黄旗旗主’……黄二爷……!?”
  那人张大了口,看去既似惨笑,又似无声哀号:“我就是龙八太爷麾下四大旗主中主黄旗的黄昏。”
  “你……”鱼姑娘差愕莫已:“你……”一时竟“你”不出来,也“你”下下去了。
  “你还记得黄昏?”另一名无脸大汉吼道:“那我呢?”
  他一拳打掉了自己头上戴的马连坡大草帽,连同面纱也一并儿掀掉,花的一声露出来一张斑烂、破烂、半腐烂得像有蛆虫立即要自那些疖疖疮疮里出来的脸,咆哮道:
  “——我是谁!?你认得么!?”
  鱼姑娘惊魂未定,又见这一张脸,忍不住叫了半声,退了一步,挨到了火星都头何车的胸膛上。
  “你……”这次她终于还是“你”得出一句话来了。
  “……莫非你是‘红旗堂主’……钟……钟大哥!?”
  那烂脸人奋笑也愤笑的嗤嗤了几声:“嘿,嘿!你还记得?难得难得。”
  何车怪眼一翻,问:“他又是谁?”
  鱼姑娘轻嘘了一口气:“他——他是……”
  然后才强自镇定,道:“他们两个,一个是‘太阳钻’钟午,一个是‘落日杵’黄昏。”
  何车哦然道:“咦?岂不都是龙八太爷的爱将,武林中人称‘三征四旗’中主管四旗旗主?”
  鱼姑娘倒吸着凉气:“便是他们,便是他们。”
  另外两人,一个独眼的,依旧用完好的一只眼,狠狠地盯住鱼天凉,另一名怪面汉,吃力艰辛地喊问:
  “你既然认出了他们——该也认得我们两个吧!?”
  鱼姑娘看看那脸肌抽搐人、脸容扭曲人、五官挤在一起的怪汉,只不敢去望那独目怪人,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他们二立,一个是黄昏,一个是钟午,那么,你大爷便应是‘白热枪’吴夜,他大爷如无意外,就是‘明月钹’利明了。”
  何车喃喃地道:“好,好,都来了,来了也好。”
  怪人本来有四个。
  怪面人“白热枪”吴夜说话最辛苦,最吃力。
  蒙面人“落日杵”黄昏说话最不清不楚、语言含混。
  无面人“太阳钻”钟午的脸容最是让人怵目惊心,但说话最是清晰。
  惟独是独眼人“明月钹”利明说话最少。
  他简直不说话。
  而今,他说话了。
  他第一句话似是跟自己说的,又好像是模仿着何车的语气,道:“很好,很好,都认出来了便好。”
  然后他的第二句话是跟鱼姑娘说的:“我们是老主顾了,是不?”
  鱼姑娘只觉心头发毛,勉强笑道:“对不起,刚才四位都蒙了而,罩住了头,小女子一时眼拙,没认出四位大驾。”
  利明只冷冷地道:“就是因为一时认不出来,你才会向我们推销你那些绝活儿,对不?”
  也不知怎的,四人中要以利明的模样最为干净、端正,唯一缺憾也不过是瞄下一眼、可是鱼姑娘一旦让他盯上了,总觉浑身不自在;他一旦开声说话,她也会毛骨悚然了起来。
  她委婉强笑道:“既然是熟客,先打声招呼,我们万事有个商量嘛。”
  利明道:“我们?我们都变成这个样子,都没面子见你了。——只好索性蒙上了面,省得给人笑话。”
  鱼姑娘拼命想装出个笑容:“谁会笑你们——谁敢笑你们!?”
  利明道:“应笑,该笑,我们的确很可笑!”
  鱼姑娘竭力想笑得自然些:“你们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豪杰,成日拿刀动枪的,难免有些个什么样的损伤,虽伤了额面。
  却添了雄武,增了战绩,还多了些男子汉过人魅力哪——有什么好笑的!”
  利明道:“我说我们可笑,那是因为,我们的模样闹成这个样子,落到这般田地,却不是因为江湖械斗,争强好胜,比武交战中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