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者:[法]雷纳·格鲁塞    更新:2021-12-04 03:55
  译者水平有限,译文有错误不足之处,还希读者予以指正。
  龚钺
  1986年10月1日
  ① 参阅《蒙古人民共和国通史》,科学出版社中译本,页90。
  著者引言
  我企图在本书中把有关成吉思汗历史的几种主要的、而且迄今为止曾经做过充分研究的原始史源作一番比较,这些史源是:
  (1)在波斯史源方面为拉施特约在1303 年所著的《史集》;别列津译本,1861 年至1888 年出版。①
  (2)在中国史源方面为1369 年所编成的《元史》;其一部分曾经F.E.A. 克劳斯译出,用《成吉思汗<元史本记>所载他的生平事迹》的名称于1922 年在海德堡出版。②
  (3)蒙古史源方面,约于1240 年编写的、以《秘史》的名称著称。此书的中文古译本,成书约在1370 年(《元朝秘史》,曾经鲍乃迪重译成俄文, 见于北京传道团集刊第四卷(1866 年)。又此书据波兹德涅耶夫所说,伯希和先生曾依照中国一种古代发音的对音将它还原为蒙古文(其若干零篇由伯希和于1920 年起予以发表,载在1920 年的《亚洲学报》,其余尚未刊行)。继之有海涅士先生从事此种工作(Manghol——un niuca tobca'an, 1937)。对于这种蒙古史源,我基本上是根据鲍乃迪的译本,而就我能力所及,用伯希和先生和海涅士先生的译文或对音加以校正。
  ① 拉施特曾利用另一位波斯史学家,即志费尼(+1260)书。他的书没有译本,但在古伯纪念丛刊(Gibb Memorial series)里商有由米尔咱·穆军默德·伊本·阿卜杜勒-瓦哈卜-加兹维尼校勘、正在刊行中的原文:Ⅰ.成吉思汗和他的诸继承人传,1915 年;Ⅱ.花刺子模沙王朝历史,1916 年;Ⅲ.蒙哥汗和亦思马因人史,1937 年。(志费尼的《世界征服者》1958 年出版了波伊勒根据上述波斯文集校本的英译本, 1981 年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了何高济的中译本。——译者)
  ② 于《元史》以外,另有一种中国史源——《圣武亲征录》,实际上它代表一种佚去的蒙古史源,而大约于1263 年译成中文的。《圣武亲征录》由鲍乃迪于1872 年从中文译成俄文,见《东方丛刊》分册Ⅰ,参阅伯希和,《通报》,1929,169。“比起1369 年所编的《元史》,《拉施特书》和《圣武亲征录》彼此更多吻合之处。无疑,《圣武亲征录》正是拉施特及其提供情况者们吸取材料的那本蒙古编年生的中译本。《秘史》则是另一种有相当不同之处的本子。”(伯希和,《通报》,1930,14)。参阅本书末,关于这个材料的研究。
  第一章 成吉思汗勃兴前的蒙古
  第一节 蒙古民族溯源、成吉思汗武功的前奏
  从语言学的观点来观察,蒙古人属于阿尔泰系或突厥-蒙古系。这一系也包括突厥人[1]和通古斯人①。在上述各民族里面,突厥人至公元六世纪才以突厥这个历史名称(Turk,即“强壮”之意)出现,而蒙古人到了十二世纪才以像现在这样的民族出现。②但是我们今天根据语言学家们的研究结果,可以将古代的和中古前期的若干游牧部落分别归属于突厥系或蒙古系。因此人们常常将中国人所称为匈奴而西方人则称为匈人的,认为是原始的突厥人,列入突厥语系的民族里面。而在“突厥”一词出现之前,以魏朝[2]建立了白五世纪至六世纪统治中国北方的而著称的桃花石或(按中文对音)拓拔,可能也是突厥人。相反地,蠕蠕人[3]和……哒人③则可能是原始的蒙古人,前者曾一度称霸于蒙古地方,后者于公元五世纪曾统治过突厥斯坦。至于公元十世纪和十一世纪时,统治过北京和十二世纪时统治过突厥斯但东部的契丹人可能也是原始的蒙古人[5]。
  由此可见,在亚洲草原的内部历史上①,突厥人和蒙古人互为雄长:从公元前三世纪至于公元后二世纪,在匈奴或亚洲的匈人的霸权之下,是突厥人势力的时代;至二世纪中叶,鲜卑人占据了蒙古的东部,大约是蒙古人势力的时代;至公元五世纪,鲜卑人和突厥种的拓拔人争夺中国的北部,结果胜利属于拓拔人。在这个时候,戈壁还是属于蒙古种的蠕蠕人。六世纪中叶历史上出现了突厥人[6],这就是中国人所称为“突厥”(T'ou-Kiue)的,他们称霸于蒙古和西突厥斯坦。至八世纪中叶,当突厥人失去了势力之后,与他们同种的其它民族代之而兴,首先是畏吾儿突厥人(自八世纪中叶至九世纪中叶),继之为乞儿吉思突厥人(自九世纪中叶至十世纪前四分之一的末期)。到了乞儿吉思人衰败(公元924 年)之后,蒙古地方遂处于各种突厥部落和蒙古部落争夺之中,一直到成吉思汗于十三世纪初,在这一地域最终奠定了蒙古人的霸权。
  这是不是说,这些政治上的变迁,就等于草原上人口的不断更换,每个胜利的游牧部落曾将以前居住在这个地方的人民赶走呢?
  ① 无疑也包括非马来种的日本人在内,根据夏尔·阿格诺埃的新近著作,这一点已经更为明显。
  ② 但是在唐代(公元七世纪至九世纪)的中文载籍里面说:居住在客鲁涟河下游以及兴安岭之北(呼伦池和阿尔浑河上游)的室韦人中间有个叫做蒙瓦或蒙兀的部落,伯希和先生认为这是蒙古的名称在历史上的最初出现。(参阅《亚洲学报》192O 年Ⅰ,145,《通报》1929 年,126。)
  ③ 在我所著《草原帝国》里面采用Hephtalites 这一词和克利斯坦生(著有《萨珊王朝时代的伊朗》,见《基默博物院年鉴》,1936)以及其他若干参考资料相同。我赞同Hephthalites 这一词,因为它和东罗马遗留下来的若干最重要的抄本相符。[4]
  ① 关于草原的艺术,不在本书研究范围之内,在我所著《草原帝国》(1938 年,帕约书店出版)里面,另行叙述。在这里仅仅提一提屈恩·赫伯特教授有一篇重要论文,说明新近在安阳地方,被称为象形的坟墓里面发现若干兽形铜器,属于商朝,就是在公元前1400 年至1200)年之间,具有西伯利亚-蒙古的风格, 显然受草原艺术的影响(乡阅Herbert Kühn,Chronolo gie der sino-siberischen Bronzen,见Ipek 杂志12 卷, 1938 年,第164 页,插图57)。在安阳发现的商代器物里面具有草原风格这一点,斯德哥尔摩的卡尔贝克先生曾经到那里去看过,并向我证实了这件事。这是很重要的,我们或将被迫重新考虑全部草原艺术的时期问题。参阅后面附篇。
  第一章 成吉思汗勃兴前的蒙古
  我们将要看到的成吉思汗的武功,有如我们对于阿提拉的认识,使我们达到另一种观念。如我们所知,阿提拉并没有真正夺取他所征服的一切其它好战人民的东西——即阿尔泰人、芬兰-乌戈尔人、萨尔马西安-阿兰人或日耳曼人的东西。他满足于屈服他们,如同滚雪球一般,以匈人为核心,将其它民族合并在内,然后推动这些全部人众去攻击各古老的定居国家。与此相同,成吉思汗也兼并了在戈壁的所有的突厥部落,将它们编入他的旗帜之下,带领他们去征略中国和波斯。因此,“蒙古”军旗就如同在蒙古人头上一样,也飘扬在突厥人的头上,而在斡罗思南部和突厥斯坦,在这个旗帜之下的,几乎尽是突厥人。为了避免疑义,这一点是应该说明的。在草原帝国里面,从匈人至于成吉思汗,它的人种常常是很复杂的;各个部落之间的关系,语言上的共同性要远逊于生活方式上的共同性,这种生活方式即游牧生涯,此外要知道所有这些游牧人同时也是狩猎者,因为这是适宜于草原和森林的边缘地带的。
  另一个开宗明义的问题:十二世纪的一切蒙古人,在文化上是否都是远远落后于和他们同时的突厥人呢?有人说,蒙古语的演进由我们看来落后于突厥语很多,并引波普和巴托尔德①以提高其论据的价值;又以为成吉思汗的伙伴们和别的族类相比,例如与畏吾儿突厥人相比,便觉得态度往往稍为野蛮。然而我们不要忘记,前于成吉思汗两个世纪,有一个说蒙古语的民族, 即契丹人,在中国的影响之下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文化程度。[7]相反地,现令西伯利亚的属于突厥种的雅库特人,还是一个原始民族。总之,在人种学方面,蒙古人或突厥人的进化迟速绝不应以他们的语言演变为标准,而要看他们的生活方式。不论是蒙古人的部落或是突厥人的部落,如果能够住在和定居文化直接邻近的地方,和中国或波斯接触,这些部落就变文明;如果住在草原深处过着游牧生活,他们就还是半开化人;如果住在草原和森林的边缘,尤其是住在森林里面、西伯利亚的山区或满洲的森林地带,他们也可能还是真正的野蛮人②。在这种场合,决定历史演变的是人种地理学的具体事实而不论其种族为何。
  因此,我们认为,成吉思汗的历史是草原人对于耕种人千年斗争历史中的一段,甚至可以说:这是草原和耕地斗争的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