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者:高峰    更新:2021-12-04 02:28
  金袋子握着枪,对着响起笑声的地方连连射击,打完了一个弹夹,又换了一个再打。尖峭的枪声和狂野的笑声交叠着,在无灯谷的神秘黑夜里惊心动魄地传响……好一会,枪声和笑声才停下,最后的余音收缩在了深谷的黑暗之中。
  金袋子的声音哑了,喊:“曲宝蟠!你出来!老子也要刺瞎你的眼睛!你出来!出来!”回答他的只是远去的马蹄声。
  赵细烛和鬼手谁也说不清,他们是怎么摸进这个山洞的。
  这是一个宽敞的天然石洞,到处都在滴水。从洞外亮起的闪电将洞口的石壁照得发青。赵细烛和鬼手坐在石壁旁,点起了一个小火堆。
  赵细烛掏出个麦饼在火上烤了烤,吹去灰,递给鬼手。鬼手吃着麦饼,问道:“你找到的圣旨呢?”赵细烛道:“放在马褡子里了。”
  鬼手道:“把地图给我。”赵细烛从怀里取出羊皮地图递给她。鬼手在膝盖上打开地图,俯着脸找了一会,把手指点在一个黑圈圈上:“你看,这里就是圣旨上写的天马栏子。”“是么?”赵细烛惊奇起来,凑过脸看了一会,抬起脸道,“还真有这么个地方。”鬼手道:“那辆送圣旨的马车,要是不翻车,这份圣旨,早该在五十年前就送到天马栏子了。”
  赵细烛道:“圣旨上说,流放在天马栏子的一百六十二名罪官,在领了圣旨后,就可以回家了。这么说起来,这些人,没能领到圣旨,也就都没有回家,还在天马栏子给马盖着厩房?”
  “说不定,光绪爷又补了一个特赦天马栏子犯官的圣旨,给送了过去。”
  “只怕皇上没有再补发圣旨。”
  “都五十年了,要是那批犯官没有领到圣旨,还在天马栏子,活着的恐怕不多了,没准全都死了。”赵细烛往火里添着树枝:“鬼手,你说,人活在世上,要是没有害怕的事,那有多好?”鬼手道:“我不这么想。世上要是没有让人害怕的事,这世上的河,就已经是血河了,这世上的山,就已经是尸山了。”
  赵细烛道:“你的念头真古怪,难怪你的名字叫鬼手。”
  鬼手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叫鬼眼。”
  “鬼眼?”赵细烛道,“你长了一双鬼的眼睛?”鬼手道:“这世上,有许多女人都长着一双鬼眼。记住我的话,凡是能让男人心动的女人眼睛,都是鬼眼睛。”
  赵细烛笑了笑,垂下目光:“那是因为,男人长了鬼心眼吧?”
  鬼手笑起来:“赵细烛,有点儿开窍了。”
  赵细烛抬起脸:“说正经的,你可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
  鬼手道:“你最怕的是自己回不到男人中去。”赵细烛摇摇头:“我现在最怕的,是找不到汗血马。”鬼手道:“苍天不负有心人,你会找到。记住我的话,汗血马曾是宫里的御马,奇*書$网收集整理等你让它重返人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也把自己从宫里送了出来,重返了人间。”
  洞外猛地划过一道闪电,大雷隆隆。
  风车一路找着宝儿,过了两条石溪,见到一片树林子里像是有一道白色影子一闪,猜想是宝儿在林子里,便高兴起来,催着马驰进了林子。刚进林子,天又下起了雨,而且雨越下越大。
  “宝儿——!宝儿——!”喊声在雷电交作的山林里响着。风车骑着黑马魏老板,在林子外边走边喊。林子里浮动着雨前的山雾,闪电把山雾照得像青蓝色的布帛。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咴咴咴”的马嘶声。
  风车猛地勒住魏老板,侧脸听着。又一声马嘶传来。“是宝儿?”风车脸上绽出笑了,掉转马头向林子深处驰去。可是,魏老板只走出了十来步,骤然停住。风车一愕:“魏老板,怎么不走了?”魏老板的疤脸在闪电下绷紧着,青森得骇人。风车重重一夹马,马仍然不动。
  风车知道有些不妙,下了马,拔出手枪,独自向马嘶的方向跑去。魏老板发出像人一样的低吼声。风车没有停步,继续跑着。
  “喀嚓”一声大响,她掉进了一个铺着草的陷阱!
  魏老板发出一声长嘶,向着林子外狂驰而去。它冲上一个雨水哗哗的坡顶,仰起脖子,对着被闪电照亮的群山大声嘶叫起来:“咴咴咴咴!咴咴咴咴!……”
  马嘶声夹杂在雷声中传向远方,闪电把瘦骨嶙峋的魏老板照得像一座令人震惊的雕像。
  火堆里又添进了一些树枝。鬼手的脸上闪着火光,说道:“我知道,如果你不能亲手把宝儿送到天山,你不会再活在这个世上的。”
  赵细烛道:“你杀过鸡么?”鬼手抬起两只手,弹开涂着寇丹的十个纤纤手指:“我这双手,像是杀鸡的手么?”赵细烛道:“这就不能难为你了。你要是杀过鸡,我想死的时候,你就像杀鸡一样杀了我。”鬼手笑了一下:“我又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要是你真是男人,那有多好。”
  “我真是男人,那有什么好的?”
  “至少我会在现在就亲你一口。”
  “亲我干什么?”
  “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已经有人喜欢我了。”
  “她是谁?”
  “风车。”
  “风车?”鬼手笑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喜欢上你了?”
  “我会看。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喜欢我。”
  “这么说,她也长了一双鬼眼睛?”
  “鬼手,你说,这世上的事,真的都有暗示么?”
  “反正我信。”
  赵细烛指着身旁的石壁,道:“那你看,这石壁上的画,暗示了什么?”鬼手转过脸,借着火光看去,石壁上绘着一群马,一群先人留下的褚红色的岩画马!那岩画上最大的一匹马,是长着肉翼的在天空飞翔的天马!
  鬼手拾起一根燃着火的树枝,站了起来,举着火,一步步向着岩画走去。她的心中传出击鼓般的心跳声。突然,她站停了,她听到,一阵急骤而又清脆的马蹄声正从岩画上传出!
  “鬼手!”赵细烛在喊,“快看!谁来了!”
  鬼手回过脸,顺着赵细烛的目光朝山洞口看去,再次惊呆了!
  在猝然划亮的闪电光里,山洞口站着一匹雪白的马!
  “宝儿?”赵细烛的手撑着岩石,站了起来。
  宝儿打了个响亮的喷鼻。
  “宝儿!”赵细烛大喊一声,向着山洞口冲去!他一把抱住了宝儿的脖子,紧紧地抱着,泪水夺眶而出!
  重雷响起。
  “鬼手!”赵细烛兴奋地道,“它就是宝儿!”
  身后没有声音。他回看去,吃了一惊,鬼手已不在山洞里了!
  金袋子脸上淌着泪,包扎着黄毛老马的眼睛。巧妹子也在掉泪,蹲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握着一束喂马的草。“巧妹子,”金袋子的声音哽咽着,“把草给金爷。”
  巧妹子把草递到金袋子手中。
  金袋子接过草,递到马唇边,淌着泪道:“吃吧!金爷这辈子,骑了那么多马,还是头一回手里拿着草喂马。……要不是你心里有金爷,金爷这会儿,早在悬崖底下躺着了。……你记着,只要金爷不死,从今往后,金爷就把你当自己的爹!”眼睛被白布条扎着的黄毛老马默默地听着,没有吃草。
  金袋子抹去泪,道:“老爹!你就吃了儿子递上的这把草吧!从今以后,儿子不会再骑你了,儿子牵着你走!”黄毛老马的嘴唇动了动,含住了草,嚼了起来。闪光划亮,金袋子看见,马脸上淌着两道通红的泪。
  黑暗中传来了踩动碎石的声音。
  金袋子猛地回脸,手里握住了枪。马蹄声一下一下地在岩石上响着。“哈哈!”金袋子突然狂声笑来,“曲宝蟠!金爷知道,你也出不去山谷了!你他妈的被困住了!你过来吧,和金爷再交一回手!金爷不把你的两颗眼珠打出来,就不是金爷!”他没有再躲向岩后,而是叉开腿站着,双手握枪,对着马蹄响着的方向瞄准着。
  走来的不是曲宝蟠,而是一匹无人骑着的马,花马!
  马耳朵上,竟栓着一只纸风筝!
  纸风筝在风里哗哗地飘动着!
  金袋子惊呆了,他认出这花马就是风筝骑的花马!“风筝!”金袋子大叫一声,“你在哪?”
  雷声猛地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找到了宝儿,赵细烛心里一阵狂喜。他牵着宝儿走出山洞,在大雨中对着山野喊:“鬼手!鬼手!”他已经觉得自己离不开鬼手这个人了,她不在身边,他心里怎么也踏实不了。
  他身后无声地落下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宝儿轻嘶了一声。赵细烛猛地回身,失声道:奇 -書∧ 網“白袍人?”
  白袍人站在一棵大树下,在默默地看着赵细烛。
  “鬼手走了。”白袍人道。
  赵细烛问白袍人:“知道她去哪了么?”
  白袍人道:“她既然叫鬼手,那你就该知道,她去的地方一定是鬼窝。”
  赵细烛道:“你不是在京城么?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白袍人道:“汗血马在哪儿,我就会在哪儿。”
  赵细烛道:“这么说,你也知道我为什么要找到汗血马?”
  白袍人道:“你想把它送回天山。”
  赵细烛道:“你保护着汗血马,那你一定也是想把汗血马送回天山去的?”
  白袍人道:“是的,这是汗血马的归宿。”
  赵细烛道:“你武艺这么高强,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把汗血马送回天山呢?”
  白袍人道:“这是我的事,你不该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