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作者:高峰    更新:2021-12-04 02:28
  明白么?”说罢,猛地将手里的茶碗掷在地上。
  帘子猛地打开了,那两个杀手冲了进来,迅即掏出手枪,抬枪便射。
  鲜血溅起,倒下的是曾笑波!
  白玉楼愣了。
  “你们到底是谁?”白玉楼问。
  杀手没回答,只是沉声道:“请白大姑娘跟我们走!”
  马车停在戏院大门边。白玉楼跟着那两个杀手出了大门刚要上马车,又一辆软篷马车驶了过来,在“九春院”前停住了。
  从车里下来的是一身花旦装束的豆壳儿。
  两人目光相遇。“白大姑娘,”豆壳儿欠了欠身,“您这就走了?”白玉楼道:“是豆爷?又在这儿见到你了。”
  豆壳儿道:“刚唱完堂会,鬓乱眉断的,让您见笑了。”
  白玉楼道:“能请动你豆爷唱堂会的主子,定也是个戏痴。”
  豆壳儿笑笑:“世上的戏痴多了,这世道自然也就太平了。”
  白玉楼道:“这话说得有意思,后会有期!”说罢,匆匆和那两个杀手一同上了马车。
  豆壳儿目送着。白玉楼的马车驶动。车帘打起,白玉楼看了看送豆壳儿回院的那辆马车。那马车后,照例站着两个挂枪的士兵,车灯笼上照例是一个油亮的墨字:“麻”。
  白玉楼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放下了帘子。
  豆壳儿默默地看着白玉楼的马车远去。
  “哥!”从大门旁的墙角边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喊声。豆壳儿回过脸,认出是弟弟,一怔:“灯草?你怎么来了?”
  一身破衣烂衫的灯草揉着鼻子,怯怯地走了出来:“哥,你还认得出我?”豆壳儿打量着弟弟,目光落在弟弟腰间的白布孝带上,眼里渐渐晃起泪水:“父亲死了,是么?”弟弟点点头。豆壳儿道:“你来找哥,就是要告诉哥,父亲死了,是么?”
  弟弟点点头。
  豆壳儿道:“父亲是怎么死的?”
  灯草淌着泪,道:“父亲想让我做太监,他说,没准哪一天,宫里又有皇帝了,到时我也好有口饭吃。可父亲他……他把我送到了刀子李那儿,自己就上吊死了……”
  豆壳儿眼里的泪水在晃动。
  路边小饭馆。两碗面放在桌上,都已经冷了,没有动一口。豆壳儿和灯草坐在桌边,谁也不说话。透下瓦窗射下的阳光里,豆壳儿的脸显得格外苍白。他已换去了戏装,穿着一身青缎子棉袍,戴着一顶双结子瓜皮缎帽,白净如女子的脸庞俊美得惊人。
  “弟弟,”豆壳儿垂着长长的眼睫,声音很低,“你靠乞讨为生,是么?”
  灯草点了下头。
  豆壳儿道:“哥知道你的日子不好过,可是哥帮不了你。”
  灯草抬起眼:“哥,你能当戏子,弟弟也能当戏子。”
  豆壳儿的细眉隐隐一颤:“我早看出来了,你想到九春院来学戏。”
  灯草一把抓住哥哥的手:“哥,这能成么?”
  豆壳儿摇了摇头:“不成。”
  “不成?”灯草急声,“哥能学成戏子,我为什么不能?”
  豆壳儿的目光又垂下了,看着桌面:“灯草,你以为哥真的是在唱戏么?”
  “哥穿着戏服,挂着戏牌,不是在唱戏?”
  “不是。”
  “哥莫骗我了,父亲去世后,我天天晚上到九春院的大门口来看你。每天晚上,我都看见你穿着一身戏服,从戏院子里出来,上了马车,后半夜的时候,马车又回来了,你穿着戏服从马车里下来,回进了戏院大门……”
  “莫要说了,”豆壳儿道,“你记住哥的一句话:这世上什么行当都可做,就是莫要做戏子。”
  “做戏子总比做太监好。”弟弟说。豆壳儿又摇了摇头:“不对。如果哥还能做太监的话,哥一定……一定会自己把自己净了,决不唱戏。”两行泪水从他的脸上滑落。灯草惊声道:“哥,你受什么委屈了?”
  豆壳儿取出帕子拭拭脸,笑了笑:“这是哥自己的事,你别在意。灯草,往后别再来九春院找哥了,哥也不想再见到你。”
  “为什么?”
  “别问这么多。记住,哥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我的身子,也不干净呀!天冷,没地方洗澡……”
  “灯草,”豆壳儿苦笑了一下,从袋里取出四五块银元,放到桌上,“这几块钱你带走,回家买几头羊,做个羊倌吧。”
  没等弟弟再开口,豆壳儿站起了身,匆匆走出了店门。
  “哥哥!”灯草在店里大声喊。豆壳儿没有回头。“哗啦”一声响,那几块银元从店门里扔了出来。豆壳儿怔了下,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灯草冲了出来,看着远去的豆壳儿,哭了起来:“哥哥——!带灯草学戏吧——!”
  他的哭声又长又尖。
  两个杀手将白玉楼带进了一家清静的咖啡馆,告诉她,他们的老大包清池在等着她。咖啡馆里人不多,留声机放着洋曲儿。白玉楼放下咖啡杯,抬起脸来。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这个脸色苍白的清瘦男人。她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黑道老大包清池竟会长得这么清秀。店外,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在巡视着。
  “谢谢包大哥!”白玉楼道,“这次要不是您帮忙,白玉楼怕是已经不在阳间了。”一脸斯文的包清池笑了笑:“好说。包清池能为白大姑娘效力,荣幸之至!”
  白玉楼道:“不知是谁请了包大哥,在暗中帮我的?”
  包清池道:“这就不该是你问的了。”
  “不,我想知道。我是个知恩必报的人。”
  “这个救你的人,你绝对不会想到。当然,他让我来救你,也是有事相求于你的。”
  “这么说,我早晚能见上此人一面?”
  “请告诉我,如果此人要你替他办一件冒险的事,你会拒绝于他么?”
  “不会。我刚才已经说过,如果不是此人,我白玉楼已是墓中之鬼了。”
  “如果他要你干的活,不是人活,而是鬼活,你也会干么?”
  “鬼活?”白玉楼一笑,“这天底下,只有卖买军火的活,才是鬼活。我对干鬼活,可是情有独钟的。”
  包清池吸着长长的烟嘴,道:“如果你答应了他,你就不能把自己再当人了。”
  白玉楼笑了笑:“这世上,做军火生意的人,没有一个是把自己当人的。”
  “那就好。”包清池站了起来,“请随我来。”
  白玉楼又没想到,包清池将她带到的地方,竟会是京郊的一间破屋。
  轿车在破屋外停住。白玉楼和包清池下了车。“他在等你。”包清池指了指破屋,道。白玉楼定了定狂跳的心,快步向破屋走去。
  她在虚掩着的门前还是迟疑了一下,咬咬牙,一把推开了门。屋里很暗,地上落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白玉楼抬脸看去,突然失声道:“是你?”
  屋里,坐在椅上的竟然是架着墨晶眼睛的索望驿!
  白玉楼道:“是你救我了?”
  索望驿道:“我救你,只是想让你替我办一件事。”
  白玉楼道:“请说!”
  “这件要让你办事,只有你才能办成!”索望驿的嗓子很干涩。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当我把此事告诉你后,你决不拒绝。”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我绝不拒绝!”
  “若是赔上性命也不反悔?”
  “是的!赔上性命也不反悔!”
  索望驿沉默了一会,从黑暗中递出一封信来,道:“我请你办的事,都写在这封信上!”
  白玉楼接过信,拆开,飞快看了看,猛地抬起脸:“汗血宝马?”
  一桶水冲在御马房的砖地上,冲着厚积的马粪,接着便是一把大刷子用力刷了起来。一旁的角落里,扔着那副枷汗血马的木枷的铁口罩子。汗血马和几匹御马在槽边安静地吃着草。
  干活的是赵细烛,已是满头大汗。他走近汗血马,看了看受伤的马眼,抚着马脸,问道:“眼睛里的血止住了,还痛么?”
  汗血马用脸蹭了蹭赵细烛的手背。赵细烛笑了:“等会,赵公公会给我送本治马病的书来,等我看明白怎么治眼伤,就把你的眼治了。”
  “细烛!”外面响起赵公公的喊声。
  赵细烛从马厩里走了出来,笑道:“赵公公来了?”
  赵万鞋拎着一个食笼,道:“细烛,我看你是天生伺候马的命,差你到御马房来干活,你脸上就有了笑影儿了。”
  赵细烛抹着脸上的汗,端了张凳子让赵公公坐下,问道:“把御马房的两个公公吊死的人,查出是谁了么?”“还在查哩。”赵万鞋把食笼里一碟馒头和几样炒菜端出来,道:“这不是你管的事,快吃吧!”
  赵细烛抓过馒头吃了起来:“其实,那两个公公心肠也太狠了些,这天底下,给马套枷板的,怕也只有他俩才干得出。”
  赵万鞋道:“这叫一报还一报。记着,这世上最不能欺侮的,就是马。你想想,要是没有马,会有人的好日子么?马帮人拉犁,帮人拉车,帮人拉磨,还帮人打仗,把人的累活、苦活、丢性命的活都给干全了。人要是连马都欺侮,那就是丧尽天良了。对了,你要的马书,公公替你找来了,好好看看……”
  赵细烛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垂下手,呆呆地站了起来,“卟咚”一声跪倒了。赵万鞋一怔,回脸看去,也急忙跪倒在地。
  进来的是穿着黑色大麾的溥仪,洪无常跟在身后。
  溥仪走到汗血马身边,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抚了抚汗血马如缎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