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作者:高峰    更新:2021-12-04 02:28
  套爷大声喊,拔出腰刀,跨上五花马,向着黑衣骑士杀去。两个黑衣骑士挥刀夹击,套爷的手臂被砍了一刀,仰身从马上栽下。
  巴老爷也已骑上了马,从腰里拔出了手枪,正要开枪,迎面被一个黑衣骑士挥刀砍倒。人群大乱。风车和风筝被黑衣人的马蹄撞倒在地,马蹄在身上踩过,两人昏死过去。
  巴老爷的女儿拾起一支枪,对着黑衣人射击。一个黑衣人从马上栽下。
  冲上来的索望驿一鞭打掉了巴老爷女儿手里的枪,直扑汗血宝马,挥起套马索,一下就套住了汗血公马,立即狠夹马腹,牵着马向西狂奔而去。汗血母马被另一根套索套住,也被挟恃而去。
  两匹汗血马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
  布帐前,巴老爷的女儿从血泊里爬起,趴在父亲的身上,从父亲腰间拔出刀,跨上了一匹马,孤身追去!
  “砰”!黑衣人对着巴老爷的女儿开了一枪。
  巴老爷女儿中弹,从马上跌下。
  此后发生的事,连天上的飞鸟听了也会为之落泪——五花马驮着受伤的套爷,向西狂追,越过了一片片草地,穿过了一条条河流,直到黄昏仍然马不停蹄。
  套爷伏在五花马背上昏迷着。
  马花马不停地向西奔驰,饿极了,在一个水潭边饮了会水,又继续向西追去。
  三天后,五花马的蹄子脱落,四只血蹄不停地奔走着,草丛间、乱石滩、芦苇窠,都留下了马的血迹。
  几根树枝扔进火堆,火星四溅。这块山谷间的无草石坡冒起的白色浓烟,将天上的星月遮得无影无踪。
  夺了宝马的索望驿和黑衣士兵们跑累了,趁着黑夜来临,终于札下了营,坐在火边架锅做饭,在寒风里烤起了火。
  两匹汗血宝马分别拴在树上,几个士兵执着枪看守着。
  令他们无法想象的是,就在此时,布满白烟的夜空突然响起一声像刀子般锋利的马嘶,浑身血红的套爷骑着他的五花马向着火堆冲来,马从火焰上跃过,落在拴汗血马的树边,www奇Qisuu書com网套爷挥刀砍断缰绳,狂喊:“快跑!”
  两匹马猛地转身,向山谷外冲去。
  这只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事,等索望驿反应过来已经迟了,他的咽喉间已被抵上了套爷的刀尖。
  如梦初醒的黑衣士兵们挺着刀枪,团团围住了套爷。骑在马上的套爷一只掌中勒着缰绳,另只手挺着刀,对着索望驿吼道:“叫你的部下退开!”
  索望驿垂眼看了看刀子,对黑衣士兵道:“都退开!”
  黑衣士兵退开了一步。套爷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伤口在涌着紫血。好一会,他对索望驿道:“放汗血宝马一条生路!”
  索望驿冷声道:“你已经得手了!”
  套爷道:“不,你不懂得汗血宝马!主人不走,它是不会走的!”
  索望驿朝山谷口子看去,果然,两匹汗血宝马伫立在岩石上。“哈哈哈哈!”索望驿收起枪,大笑起来,“我索望驿曾是堂堂大清国的兵部侍郎,如果连汗血宝马不会弃主的品性都不知道,我会奔行万里,来天山擒马么?”
  套爷的口里涌着鲜血:“可你决不可能知道汗血宝马还有一个品性:如果它见到自己的主人死了,就会奔向天山,去寻找救活主人的雪莲!”
  索望驿道:“你是说,你死了,汗血马就会像鸟一样飞走?”他不等套爷开口,突然暴声道,“不!我不会让你死!我要带着你回京城,让汗血马跟在你的后头,一直走到京城!”
  套爷的脸上渐渐浮起绝望的神色,他又回脸望了一会伫岩不动的汗血宝马,突然对着索望驿冷声一笑,道:“你办不到!”
  他收回刀,用刀尖对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刺了进去。一股鲜血喷出的当儿,他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索望驿没想到套爷竟会以自己的死来救汗血马,狂声大喊:“快套住马!”
  就在套爷倒下的一刹那,汗血母马跳下岩石,向着索望驿箭也似的冲来。
  那汗血公马也紧紧跟上,冲向索望驿。
  套马索横飞!两匹马又被双双擒住!
  马嘶声撕裂着夜空!
  就在索望驿从地上爬起来,得意地抹着满脸的污血时,那五花马突然发力,对着两个死死牵着汗血母马的黑衣骑士冲撞过去,黑衣骑士倒下,套索脱手,母马夺路狂奔而去。五花马又回过身,撞向另两个牵着汗血公马的黑衣骑士时,索望驿手里的枪响了。
  在一连串的枪声中,五花马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荒草荡荡的山路,风声萧萧。一辆巨大的囚车辚辚驶行着,囚笼里囚着的是汗血公马。
  黑衣人马队跟在车后缓缓行进着。笼里的汗血公马回着头,久久地望着来路。
  骑在马上的索望驿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从马上回过脸去。
  他吃惊地看见,在远处一座高山的大石上,隐隐站着一团雪白的马影!
  这是汗血母马的身影!
  汗血母马站在大石上,背上驮着血淋淋的套爷,在望着越走越远的汗血公马。它发出一声声长嘶,不停地抬起一条前腿蹬动着。
  这是召唤的动作。
  终于,在远去的囚笼影子里,两行清亮的泪水从汗血母马的双眼间涌流出来,无休无止,绵长不绝……
  京郊的石雕场到处响着叮叮当当的锤声。一个大芦棚里,十多个石匠在凿着石人、石狮、石马。
  一个腰板毕挺的老人埋着头,在凿着一匹无鞍石马,铁凿子在马背上一下一下地滑着,白色石粉在老人的手背上跳动。
  老人突然感觉到什么,抬起了脸。他是索望驿。
  站在索望驿身后的,是牵着黑马的布无缝。
  “你是谁?”好一会,索望驿问。布无缝道:“你不会不知道我是谁。”索望驿又凿了起来,道:“如今能来找我索望驿的人,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想用一双狗眼换我一双人眼的曲宝蟠。”
  布无缝道:“还有一个人你没有想到,他就是把一双狗眼交给曲宝蟠的人。”索望驿身子一震,锤子打偏了,打在手背上,手背淌出血来。“你不该来。”索望驿垂着脸,声音很轻,“你既然已经让曲宝蟠取我的眼睛,你就得相信他。”
  布无缝道:“你以为我是来取你眼睛的?”
  索望驿道:“那你来干什么?”
  布无缝道:“你的血,淋在石马身上了。”从索望驿手背上滴下的血,染红了石马的肩背。“明白了,”索望驿看着面前的染血石马,声音仍然很轻,“你来找我,是想打听一匹会流血的马。”
  “是的,它叫汗血宝马。”布无缝道,“你已经对曲宝蟠讲完了你的故事。”索望驿抬起了脸,看着布无缝:“你在跟踪我们?”布无缝道:“我跟踪的只是你。对曲宝蟠,我不感兴趣。”
  “为什么?”
  “因为你比他强。”
  “何以见得?”
  “至少你不会在我面前蒙上你的脸!——请跟我来!”
  采石场巨大的石头被开石工从宕子里撬动,滚滚而下。乱石间,站着索望驿和牵着黑马的布无缝。
  “你只是在替套爷走镖,”索望驿道,“为什么要知道汗血宝马的事?”
  布无缝道:“我走的镖,与你有关的是两样东西。一样是狗眼,一样是出自敦煌石窟的《宝马经》。曲宝蟠用狗眼换下了你的这双识得宝马的眼睛后,就用你的这双人眼换取《宝马经》,事情就这么简单。除此之外,我也许还应该告诉你一件让你更吃惊的事。”
  索望驿道:“我能够猜到是什么事。”
  布无缝道:“请说!”
  “套爷还让你帮他找到汗血宝马,然后送回天山!”
  布无缝沉默了。
  索望驿道:“为什么不说话?”
  布无缝道:“你对套爷了如知掌。”
  “不,应该说,是我对汗血宝马了如知掌。从我把这匹宝马夺到了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找到它,把它送回天山。”
  “是的,这个送马的人,正是我!”
  索望驿看着布无缝,突然在乱石上跪下了。布无缝怔了下,道:“什么意思?”索望驿的脸上老泪纵横:“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布无缝惊声:“你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不远处,运河流水湍急如射,岸边芦获在大风里滚动。
  布无缝看着站在面前的索望驿,道:“我从不相信你会为自己的天山之行有丝毫悔意,可是刚才,我在看到你雕凿着石马的时候,我已经相信,你在为自己的天山之行忏悔。”
  索望驿道:“不是忏悔,是还愿。我的眼睛快不在了,我得赶在我还看得清铁锤和钎子的时候,凿出一匹世上最好的马。”
  布无缝道:“你想让自己凿成的石马,就像那些守着王陵的石马一样,替你自己守墓?”“不,”索望驿摇摇头:“不是为我守墓,而是为天下骑马的人守墓。”
  布无缝道:“你要让石马传世?”
  索望驿点了下头:“是的。一个骑了一辈子马的人,或许只有到了快死的时候才会弄明白,能传世的,只有石马。”
  布无缝脸上的黑疤抽动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是想告诉我,只有石马才是人间真正的宝马。”
  索望驿的眼里又涌出浊泪,“如果我在八年前就能认识你,我索望驿,也许就不会去夺那匹汗血宝马了。”
  “八年前,你根本不可能认识我。”索望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