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者:吴建雄    更新:2021-12-03 17:24
  我只是想把电视里的字幕看得清楚点,因为我听不到声音,楼房的距离不远,但城市里的喧嚣掩饰了所有纯真的声音。动画片里的声音。于是,我关注的长腿叔叔总是看不全,总是看一天,不看一天,知道的情节也是短暂而残缺。我只记得长腿叔叔是个英雄般的男人。希望真的有长腿叔叔。就算不属于我,只属于别人也好,因为,狡猾的我在那时已经开始有窃取别人幸福的念头。
  后来我知道,之所以喜欢长腿叔叔,只是因为我想找个人说话。要知道在空洞的夜里,想要找一个你对他说话,而他又会听你说话的人是多么困难。后来的后来,我开始给自己写长长的信。我的长腿叔叔是虚构的。
  接着,跟下来的日子就变得生动而神奇。我身边仿佛真的就出现了长腿叔叔。在我需要画纸的时候,我门口楼梯的小花园里往往就出现了一个废弃的纸盒,里面装着慢慢的旧日历。我在日历背后的空白面画画写字;在我突然看着街道的桐油树一点点枯黄,突发奇想要收获一片树叶的时,我就在家里的信箱发现了精美的书签,上面有可爱的马戏猴,猴子穿着小丑的衣服,上面点缀着鲜艳夺目的颜色,而猴子的造型却是用桐油树叶做成的,精美细致;在我家开始饲养廉价换来的小鱼,我需要一些鹅卵石的时候,我家门口过道的窗台上就真的放上了一大堆小石子。其中有块石头特别圆特别亮,我就管它叫天鹅蛋。天鹅蛋像四叶草一样,会引导小孩子走向幸福的方向。如果说生命是场灾难的话,我宁愿相信生命是场奇迹。戏剧性极强的奇迹。我身边的故事丰富多采。每次说到那些莫名其妙发生的事情,我只有一句话,生活永远要比小说精彩。
  我现在想起那写片段,如同从杂草丛生的空地里搜索出自己的桃木夹。我把很多珍藏起来的东西看一次,回顾一下,然后又悄悄放好。我总是希望能把自己的进步告诉身边关心我的人。于是有了这样的文字。我给自己说着喋喋不休的话。给你,也是给我。
  但愿你能感受到我对生活的感激。昨天,我和同居的男人商量是否要收养一只猫,像我书里写的那样,试图养一只猫猫。然后,我们两个男人每天给猫猫说话。说我们的故事,给它唱老掉牙的歌,我们唯一会唱的歌。如果努力,我们应该可以把猫猫照顾得很好。找不到自己的长腿叔叔,就去做一个长腿叔叔好了。
  《葵花朵朵》 蝴蝶之眸(1)
  蝴蝶之眸
  这是个散发着繁华气息的城市,过多的出租车,过多的公交车,过多班次的地铁。
  她是个偶尔会在凌晨三点出现于网络的女子,我叫她蝴蝶。
  每天,我在房间里重复不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画插图,写文字。房子很小,但很安静,有绣着黯蓝花纹的抱枕,累了就抱抱。那种协调的状态让我着迷。
  我在工作完后,打开机子,登陆网络。我给她留言,然后安静地浏览网页,关注一切能带给我创作灵感的东西。我偶尔会马上收到她的回复,回复很简单,一个字。好。
  那时候,我会微笑着说,蝴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接着,我轻微的咳嗽,跑去浴室洗一把脸,让自己精神点。去厨房从冰箱里拿出新鲜的柠檬,切片,和大量的茶叶放在一起,倒上开水,捧着杯子,重新坐到电脑前。
  她的声音柔和、恬静。我喜欢听她的声音。
  偶尔,她的声线流露出几点忧伤的痕迹。我微笑地听她说话,一直听一直听,我希望能听到她舒心的微笑。
  总是这样想的。
  我开始构思小说里我和她的相遇,像在假设一场莫名其妙的谋杀一样谨慎。
  我希望看看她。
  我希望能去一次那个城市,正散发着繁华的气息,有着过多的出租车过多公交车过多班次地铁的城市。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开始迈向那个城市。
  我给她留言,我说,蝴蝶,我要来看你了。她微笑,不停地说,欢迎,欢迎。
  我将她的手机号码存储在我的手机里,我又重新抄写了一份,用我画画用的铅笔,用我画画用的素描纸。我将她的号码放进我贴身的口袋里。
  那天凌晨八点,我在一大堆人群中,登上了火车。火车开动,发出汽笛声,像一个穿越蓝天的音符。
  我需要经历三十小时的火车。从清晨到夜晚。火车在无边的黑暗中潜行,贴着窗台,低头看着火车走过的钢轨。夜,如此漫长,像等待一次空洞虚无的轮回。人,仿佛迷失了方向,在时间停顿的空隙,强忍着内心的灰白。
  我开始想像蝴蝶的样子,一个平静清丽、莞尔文雅的女子。
  火车依旧在前行,站台有微弱的红色的路灯,在夜色弥漫的雾气中,像缓慢燃烧的火焰,在空气中温弱蔓延。
  我在那个城市要过一个星期,在前六天,我一直在房子里看着城市高高的天,一直在做自己的工作。事务太忙,曾经预计过一次和她的约会,却因为时间安排的问题,总是未能拨下她的手机号码。
  我等待着片子的闭幕。徒劳无功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胡闹的。这是一个简约派处世者莫名其妙的行为准则。
  打算离开那天,城市的天气开始变冷。西部的地方开始下一点点下雪,可是不多久,就化了。
  她突然发来了短信,说,下午有空。我们约一个时间见面。
  我微笑,一边看着手机的短信,一边进入了房间的浴室。我脱下的衣服,开始在镜子前梳着乱乱的头发。
  这是我的一个习惯。睡醒后,要洗澡一次。我一直为这样的习惯乐此不疲,甚至越发陶醉。这没有什么,一个我习惯了的行为。
  浴室里有紫色碎花的白布帘子,洗澡的时候,在浴缸里,拉下帘子,防止旁边的木质地板遇水,发霉,像南国的天气,总带有潮湿腐糜的气味。
  水压不够,水温挺凉,我迁就着在身子抹香皂,在头发上涂上洗发液,一种女性用的洗发液,带有特浓的香水味。
  我的房间在二十八楼,从地层车库到我房间有两种方式,一种坐电梯,一种步行。我讨厌电梯,一个人在电梯里看着明净的玻璃,会发疯地郁闷。我不爱步行,从一楼跑到二十八楼需要太多的力气,我往往会走到八楼就气喘嘘嘘。当我发现我越来越依赖房子带给我的空间质感的时候,我开始不爱出门。
  我知道今天我和她会见面。我出门,重新打开电梯,走了进去,然后关上电梯。在持续了些许失重状态后,我到达了底楼。
  《葵花朵朵》 蝴蝶之眸(2)
  我们计划在人民广场见。我第一次去人民广场不坐公交车不坐地铁,而坐了出租了。
  我上了一辆“大众”,我说,我赶时间。
  我们约定在人民广场一号地铁站的入站口等待对方。
  可是,人民广场一号地铁有太多入站口。我在上海百盛街的入口,她在三星电子对面的入口。
  我开始给她打电话,我开始一边打电话一边过马路。我努力寻找她所在的地方。
  南京步行街走过来的人,会看着我,看着我横过马路。我看到匆匆的下班人群,匆匆的公交车。
  她说她穿了蓝色的衣服。我微笑。我说我穿的是一身黑色的打扮。
  我发现了她的身影。在离她五米远的地方,我再一次拨打她的手机。她的手机响了。我关上了手机。我走了过去。
  我们凝视半秒,我说,你就是蝴蝶。她微笑。
  她说她下午没别的事情做,我说我也一样。陪她去南京路步行街那边买无糖巧克力,无糖蛋卷。她说她明天回家,给家人带点东西。
  原来,这这个繁华的城市。她和我一样,是过客。她说,她要离开这个城市,也许。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只是自己想换一个环境。我没有说什么。任何人的主观意愿都是值得尊重的。可是,她不知道,她让整个城市在我的记忆中增添了些许生动的色彩。也许,她,影响着我对整个城市的感知。后来,她说,其实这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她在这里永远是过客,总不会停留太久的。
  那一刻,我半张开嘴,突然想叫一声蝴蝶。可是,我咬紧了我的嘴唇。我朝她微笑,说,也许。
  接着,我跟着她在城市的某个马路上穿行,有时候我离她很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稍微有点红润稍微有点白皙,总会是恰倒好处的。有时候她离我很远,我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在一大堆人群中挤来挤去,那一刻,我又想起了蝴蝶,在急速的风中的蝴蝶。
  我不时地对她说,拜托。蝴蝶。你要吃多点东西,你的身子太单薄了。
  她一次又一次地解释,我都胖了,很多人都说我胖。
  我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她。接着,蝴蝶开始提醒我,你少熬夜,你看你的样子,都是熬夜造成的。我想,我已经老了。呵呵,在蝴蝶面前老了。
  她问我吃午饭没有,我摇头,说不饿。她说她发了工资,刚发的,她一定要请我吃点东西。她说去KFC吧,她有那里的优惠券。我看着她,微笑,说,随便。
  我们在KFC的一个角落里吃东西。她说她吃过午饭,所以她要了冰淇淋,我要的是一个汉堡,蝴蝶有优惠券,价钱也挺便宜。我看她慢慢地吃着冰淇淋,感觉到她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子。
  她在一个公司里上班,文职。每天会遇见不同的人,有带有柔软南方口音的顾客。时间长了,她也学到了一两句南方口音的对话。我在她跟前说南方话,她跟我学,感觉很好玩的。
  这是纯粹的生活。难道不是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也逐渐想归附平静,在夜里更加安静地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文字,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