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作者:罗周    更新:2021-12-03 15:45
  “孤也愿意和贵国结好,但是贵国陛下年纪尚轻,所辖地区也很小,军资不甚丰富,孤怕曹魏进犯西蜀时,贵国不能自保,因此才一直犹豫不定。”
  我怀疑这些话中多多少少有点张昭强行掺入的 “水分”,早有结好之心的仲谋一般不会以如此强硬不逊的语气说话。
  然而伯苗仍旧淡淡地笑着,他说吴地有江水环绕的坚固,蜀地有山峰险峻的保护,蜀吴理当结为唇齿相依而不使北方的曹魏有可乘之机;唇亡齿寒,户破堂危,如果吴与魏结好则势必要送太子入魏朝为质,如果吴不给,魏就有理由越江来伐。
  “那时候,我国也顺流而下相助曹魏,吴王是否可以安坐江南?”伯苗坚定地吐出了这句略带恫吓的话,而这恫吓恰又十分有效,因为仲谋这些日子正为 “太子入魏”一事弄得焦头烂额,周旋不得———
  曹丕近来一直催促吴主遣太子至洛阳充当人质,以表示他臣服的诚心。然而储君是未来的君主,怎么可以随便外送 仲谋只能不断地拖延致使吴魏关系越来越僵,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我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我怎么会睡着呢,在想如此严肃的“国际问题”时竟也能够昏昏沉沉地睡去
  ……
  2.“我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你应该好好地看看我。”他站起身来。
  “韩尚书,有人请见。”
  “韩尚书,请随我们出去一趟。”
  “韩尚书,请你不要嚷,刀刃捅进去滋味并不好受。”
  “韩尚书,请把眼睛蒙上,我们并不想让你知道你去的是哪里。”
  当冰凉的剑锋游离开我的脊背时,有人说,“韩尚书你可以把罩眼布揭掉了。”
  我看见狭隘的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 被……绑了?房里东西很少,蜀地为什么总是摆出副穷酸的模样呢?一个铜制的灯台,上面竟然只燃了三支蜡烛!搞笑,我竟然在蜀都,被人绑了票?!我忍不住笑起来,我叫:你他妈的谁在和我开玩笑!?
  “韩尚书,我只是想使你我的见面更加戏剧化一点嘛,你何必开口就骂我?”屏风后竟然变出个人来,他笑着向我走近——— 妈的,游尘!
  “你们蜀汉懂不懂规矩夜半三更绑架我!”
  游尘仍旧在笑,他笑得好像很暧昧又很温暖,我发现他其实是个极其聪明能干的人物——— 比如他的手段。你想想看,你能忘记一个刚见面就如此不给你面子而当夜就指使人来绑架你让你疑心自己掉进黑社会手里的中央官员么?还是相府长史!逼得我要对蜀汉吏治投不信任票嘛!
  “我说,游大人是不是靠绑架诸葛丞相才混上相府长史的?”
  “韩尚书你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这个小小的玩笑都经受不起?”他坐在低低的几案旁仰起脖子冲我笑。
  他实在是个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你没齿难忘的人。
  游尘……游尘……这名字却过度陌生了,我怎么会不知道相府里有个叫游尘的青年呢?似乎所有的史籍也都没有关于游……游……
  “韩尚书,你没有好好地看过我。”
  “你长得很好看吗?我有那么多人可以看我看你干什么!”我蓄意地扭过脸去不理他,想这个人是有些古怪,简直是诡异极了的……怪物!
  “我长得也不是很好看,但你应该好好地看看我。”
  游尘转到我的眼前,我只好认认真真地看他,然而屋子里只有三支烛,又黑又昏,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凭感觉知道他的眉很细很长,他的唇很薄很清。
  “你怎么这么迟钝了,阿韵?”
  天!我几乎被这混蛋吓死!
  阿韵?阿韵!这是我在 20世纪的名字呀!他竟然知道,他竟然会知道!妈的游尘,不不,不是游尘,不是游尘,我按住 “她”的肩一个劲儿地晃,我说,天哪天,你是阿音!
  游尘竟然就是阿音!
  那个成日扎着根马尾辫儿咬着棒棒糖边看动画片边做高等数学的阿音!那个说全世界的蚂蚁加起来等于人脑的阿音!那个一心一意用物理的各类公式定义解释哲学问题的阿音!我扳正她的肩,这才仔仔细细看看她。
  她推开我的手说:“韩尚书,你这样子有点过分亲热了吧!”
  “天啊,阿音你小丫头变得太快了,我根本没有认出你来,”我撅起嘴,摸了摸光滑的下巴,说,“但是你又怎么会知道韩尚书就是我呢?”
  “除了你,我还没有想到哪个混蛋会说 stupid bird,”她笑了,“不过,韩尚书,你以后就一直称我为游尘好了,字冬青,否则……我讨厌多余而且无聊的解释。”
  “好的好的,游……尘……唉,这个名字就是古怪,想要隐居成仙一样,哦,我呢,现在叫……”
  “你叫韩晴,字明鹏,建安十四年开始跟随陆逊,曾任选曹文书、参军、侍郎等职,新被擢升为尚书,对不对?”
  我瞪大了眼看她,请问游大人何以知道得这么准确?
  她很平静地说相府长史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
  “恭喜恭喜,”我向她作揖说你扮了男装当了男人是愈发出息了,难怪我认不出你来。
  “也许我比你更了解你干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我决定不把你这位尚书大人当一回事。”
  “哦?”
  “韩晴,没有门第和家族可考,”她——— 游尘冲我一笑,继续说下去,“不知怎么回事就倚仗上了陆逊,依此裙带关系不断升迁,直至侍郎,而现在,又迁为尚书。这样的经历,会不会让人联想到你是一窍不通只会溜须拍马的无用之辈?”
  我点点头说我好像的确什么都没有干,“所以你白日里对我竭尽冷嘲热讽之能事?太过分了吧你,你至少应该知道在吴地我为西蜀说了多少好话,说得我都快获罪吴王啦!”
  “那些套话谁都会说——— 而且,也许你的目的只是出使,只要争得这个机会,你的官运就又亨通了。”她笑笑,“我原先是这样想的,更何况,我想见见史书记载风度不凡的张温,没想到来的是个什么韩尚书——— 你要清楚,我失望了好久了。”
  我只能低头说真倒楣真倒楣,我是霉气亨通交上华盖运了。
  我在游尘的宅第住了一夜,这一夜睡得我浑身不舒服,我说你的榻比联运楼差远了——— 怕她听不懂还特别指明联运楼是武昌最出名的妓院之一。
  游尘只是白了我一眼说,你要甘愿名誉扫地我就介绍你去一家相当舒服的地方,让你睡在那里永远起不来,你会被那些女人连皮带骨全部吞下去你信不信?
  我说你一定去过,难怪这样憔悴。自以为说得很是幽默。
  但她却冷冷地说:“明鹏,你好容易入川地,总该给蜀汉上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我劝你还是把油腔滑调的那一套收起来,否则你必定会有辱国格。”
  我真的不再说什么。我知道阿音是在一个完全不同于吴地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十余年她受过多少累恐怕只有天晓得。比如她左手拇指和食指上留下的两条黑黑的墨痕,那已经无法洗净的痕迹是因为她常年累月不时地用指剔除笔尖的杂毛造成的,我不知她是做了多少次捻笔动作才赢得了这样的 “勋章”——— 但当初对 “书法”一窍不通,连毛笔都捏不稳的她现在已经可以用快得让人咂舌的速度书写标准的汉隶了,这种极其正宗的隶书可以与 20 世纪任何一个书法大家媲美而毫不逊色。
  我也许的确不该称她阿音。
  游大人可以以每天只睡一个余时辰的方式连续工作半个月,我扪心自问:我,可以吗?我当然不能,像我这个只知游游荡荡所受最大惩罚是挨过伯言两记耳光的明鹏,是完全不能与蜀汉丞相府长史游尘相提并论的。
  ——— 20世纪时我并不比阿音差。
  ——— 然而韩晴却比游尘差得远了。愈发地惭愧起来,我想虽然日子过得开心是最重要的,但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被小妹妹拉下一截,我颜面何存?伯言毕竟是太纵容我了,这份关爱使得我最终沦落为一只很肥硕的寄生虫。
  觐见后主刘禅前游尘提醒我,记住要目不斜视!“我知道你一定想努力搜寻丞相,然而我劝你在殿前最好记住自己的使命,你代表的是什么大约我不说你也明白,到时候出了岔错或者使龙颜不悦,就不是你我希望见到的了。还有,如果丞相与你对答,你也不要盯着他看,那会很没有礼貌。”
  我异常安静地听她继续往下说了好大一堆话,很奇怪自己竟然一直没有打断她。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严肃得让人起敬,然而更有可能的是,她已经成功地营造了一种气氛,使得她像一位尊长而我只是个白痴,除了照她说的去做之外我什么都不懂。
  “贵国陛下真是事务繁忙吗?”我问。我本该直接称之为“刘禅”,然而念头一转就化作四字的“外交用语”。
  “陛下有很多事要学习,当然并不轻松,”游尘淡然地说,然后总算笑了笑,“你不要以为我是不近人情的人,你即使翻起白眼来说什么 ‘刘阿斗’,我也不会把你拉出去砍了,至多让你半个月起不了床而已。”
  说完这句话她就步履匆匆地走开,我看着她漂亮的背影一阵大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笑些什么。
  3. 他舒开眉看了看,就把它置在龙案一侧,说:“侧殿已经备好宴席,准备为韩尚书接风洗尘,今夜,韩尚书可要尽兴一醉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