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作者:[美]丹·西蒙斯    更新:2021-12-03 12:18
  ”他问了一句,显然对一个真正的调查机构能在这样一个贫民窟里运作感到满意。
  “当然,”我说着,挥手指了指他旁边的椅子,“您是……”
  “乔尼。”他答道。
  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与人亲密无间的角色(是“约翰”这个名字的昵称、一般亲密的朋友间才会这样称呼。)。他身上散发着金钱的气息,倒不是因为着装——那身衣服是再普通不过的黑灰色休闲装,虽然面料的质地比较讲究——我只是感觉这人来自上流社会。他的口音有些特别。我很擅长分辨方言,这是职业需要,但我却无法确认这家伙的籍贯,他大概不是本地人。
  “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乔尼? ”我把手中的苏格兰威士忌伸了过去,他进来的时候,我正要把这瓶酒放到一边。
  叫做乔尼的小伙摇了摇头。或许他以为我是要他直接拿着瓶子喝。见鬼,我才不是那么没教养的人呢。冷水斛旁边就有纸杯。“拉米亚女士,”他开口了,彬彬有礼的口音仍然让我觉得难以捉摸,“我需要一名侦探。”
  “我就是。”
  他迟疑了。戒心十足。许多顾客在跟我谈案子的时候都会犹豫不决。这也难怪,我接手的案子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离婚或者家庭事务。我等着他下决心。
  “这件事情是相当机密的。”最后他说。
  “嗯,先……啊乔尼,我的大部分案子都是些机密问题。我和环网公司有协议,涉及顾客的所有问题都按《隐私权保护法》处理。一切都是保密的,包括我们现在见面的这件事在内。就算你不打算雇佣我,保密法仍然适用。”这基本上是在吹牛皮,因为当局随时都可以查看我的文件,但我觉得无论如何得让这个人放松一点。天啊,他长得可真美。
  “好吧,”他应道,再次打量起四周来,然后向我靠了过来,“拉米亚女士,我想让你调查一件谋杀案。”
  我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我的脚原来懒懒地架在桌上;现在我坐了起来,身子靠向前。“谋杀案?!你确定是谋杀吗? 报警了吗? ”
  “和警方没有关系。”
  “不可能,”说这话的时候我又有种沮丧的感觉,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顾客,完全是个疯子。“向当局隐瞒谋杀案可是犯罪。”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乔尼,你是那个谋杀犯么? 他微笑起来,又摇摇头。“这个案子不是。”
  “你的意思是? ”
  “我是说,拉米亚女士,这件谋杀案发生了,但不管是本地还是霸主的警方都毫不知情,他们也无权管辖。”
  “不可能,”我又说了这句话。窗外,工业焊接机进发的火星泻落进壕沟,又一阵铁锈雨一同落下。“说说看。”
  “这次谋杀是在环网外发生的。在保护体之外。那里没有管辖者。”
  听起来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就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还是想象不出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即使是在偏地定居地和殖民世界,也有警察存在。莫非是在什么太空船上面? 不对不对,那里有星系运输当局,他们管着那地方呢。
  “明白了,”我说。我已经有好几周都没有接到什么案子了,“好吧,说说细节吧。”
  “如果你没有接手这个案子,谈话内容也会完全保密吗? ”
  “绝对保密。”
  “那么,如果你接受了,你只会向我一个人报告么? ”
  “那当然。”
  我未来的客户迟疑了一下,手指揉着下巴。他的双手看起来也很优雅。“好吧。”
  他终于下了决心。
  “从头开始吧,”我说,“谁被谋杀了? ”
  乔尼坐直了身子,活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毫无疑问,他的态度相当诚恳。他说:“我。”
  这个故事花了十分钟才讲完。听完以后,我不再觉得他是个疯子。倒是我自己,如果接了这个案子,恐怕才会抓狂。
  乔尼的真名实姓其实是一大串包含数字、字母,以及密码集的代码,写下来的长度甚至超过我的手臂。他是一个智能生控人——赛伯人。
  我听说过赛伯人。谁没听说过呢? 我还指责我的前夫是其中一员呢。但我从没想到我会真和他们面对面,而且还是一个帅得要命的赛伯人。
  乔尼是人工智能。他的意识,或者自我一类的东西,漂浮在技术内核万方数据网的数据平面的某个地方。大概除了现任的议院首席执行官或者人工智能垃圾回收器,没人知道技术内核是个什么东西,我也一样。三个世纪以前,人工智能平静地脱离了人类的控制,那时我还没出生;它们以盟友的姿态继续为霸主服务,比如提供全局咨询服务,监控数据网,偶尔也使用他们的预测能力帮助我们避免严重错误或自然灾害,与此同时,技术内核从事着它们自己的私事,这些事难以破译,显然无关人类。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也比较公平。
  一般来说,人工智能通过数据网与人类及其机器进行交往。必要的话,他们也可以造出交互式全息像——我记得在茂伊约组合期间,技术内核在签署盟约时派出的使者,看起来就很像以前的全息明星狄龙?巴斯威特。
  赛伯人却完全是另一回事。由于从人类基因库中定制,因此他们在外形上与人类非常相像,行为举止也比机器人更为人性化。但技术内核与霸主之间达成的协议只允许少数赛伯人存在。
  我盯着乔尼。从人工智能的角度来说,坐在桌子另一边这个漂亮的躯体和迷人的人格,和他一天中所操纵的成千上万传感器、控制端、自动元件或其他遥控物体一样,仅仅是小小的附加品而已,或许稍微复杂一点,但并不比它们重要多少。扔掉一个叫做“乔尼”的东西,对别的人工智能来说,大概和我剪掉一片手指甲的感觉一样,无伤大雅。
  真是浪费,我心想。
  “原来你是赛伯人。”
  “对,我有许可证,还有世界网使用者的通行证。”
  “好吧,”我对他说道,“就是说有个人……谋杀了你的赛伯人形体,然后你希望我找出这个人? ”
  “不,”这个年轻人说。他有一头棕红的卷发,这发型和口音一样让我费解,那有点像从前流行的发式,但我感觉似曾相识,“被谋杀的不只是这个躯体。那个攻击者也谋杀了我。”
  “你? ”
  “对。”
  “你的……啊……人工智能……也被谋杀了? ”
  “正是如此。”
  我百思不得其解。人工智能是不可能死亡的。至少就目前环网所知而言,还没有过先例。“我不明白。”我说。
  第四章
  乔尼点点头。“我想这个……按照多数人的想法来说……还是和人类的死亡不同,人死时人格也会毁灭。但人工智能的个体意识并不会终止。不过,因为受到攻击,我……被中断了。虽然我拥有……呃……或许得说类似于记忆、个性等等的复制记录,但还是遭受了损失。有一些数据在攻击中被毁了。从这个意义上讲,的确是一起谋杀。”
  “明白了,”这不是实话,我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为何不去找人工智能当局呢……或者霸主的网络警察? 他们不是管这些事的么? ”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看着这个极具魅力的年轻人,试图把他和赛伯人的身份对上号,“我不能求助于这些机构,这很重要,也很必要。”
  我扬了扬眉毛。听这话好像他是我的老主顾似的。
  “我向你保证,”他继续道,“没有任何不合法的东西。也不关道德问题。只是……
  我觉得很为难,这很难说清楚。”
  我把手交叉放在胸前。“瞧,乔尼。这故事仅是一厢情愿。你说自己是赛伯人,其实你也可能是个会讲故事的艺术家呢。”
  他好像吃了一惊。“我完全没想到。你想要我怎样证实身份呢? ”
  我毫不犹豫地说:“把一百万马克转入我超网上的活期账户。”
  乔尼笑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电话铃响了起来,一个面露沧桑的人影出现了,他的背后浮着超网的代码标志。“打扰了,拉米亚女士,我们想询问一下……那个,现在您的账户上有了一笔如此巨大的金额,您是否愿向我们的长期储蓄期权或者市场信托基金进行投资呢? ”
  “稍候吧。”我答道。
  银行经理点点头,消失了。
  “这显然不是模拟。”我说。
  乔尼的微笑让人心情愉快。“是的,但即便如此,也不算是满意的证明,是吧?”
  “还不完全。”
  他耸耸肩。“假定我的身份就如我所说,你会接这个案子吗? ”
  “嗯,”我叹了口气,“但是还有一点。我收的报酬不是一百万马克。每天五百再加卜其他费用。”
  面前的赛伯人点点头。“就是说你同意接手了? ”
  我站起身来,戴上帽子,从窗边的衣架上拿过一件旧外套。弯腰摸到书桌最底层抽屉里的手枪,动作流畅地塞进大衣口袋。那是我父亲的手枪。“走吧,”我说。
  “好,”乔尼回答。“去哪? ”
  “我想知道你是在哪被谋杀的。”
  人们有一种思维定势,觉得卢瑟斯上出生的人从不愿离开蜂巢一步,哪怕是比购物商场更空旷一点的地方都会立刻使他们出现恐旷症(恐旷症:也叫陌生环境恐怖,对公开或公共场合不正常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