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常山居    更新:2021-12-03 07:47
  王娥娥去地里干活,柳媚就帮她看珍珍、做饭。这姐仨到了晚上,就在炕上谈天说地,满屋子生气。这三个女人虽然大小不一,但也相差无几,脾气相投,说话投机。特别是王娥娥和柳媚,大有姐妹相见恨晚之意。这天一黑,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也不睡觉,就把各自闷在心中的悄悄话都说了出来。
  天快亮时,王娥娥搂着柳媚睡着了。
  柳士林原打算住两天便走,谁知柳媚不愿动身。柳士林就跟周显光去山上刨红薯。今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粮食收完了,只有红薯还在地里。柳士林和周显光便从山坡往家里挑红薯。
  这一天,王娥娥从山地里回家,柳媚急三火四地说:“嫂子,我爹打算明日走哩!”
  王娥娥一听就柳眉倒竖,说:“那可不行,你们爷俩不能走,我找大叔说去!”
  晚饭时王娥娥说:“大叔哇,我劝你们不要走。一是不能回五台山了,二是一直往东南方?走哪算一站?再走就往大海里去了!其实,这就是你们的家!不要走了!”
  周显光帮腔说:“对,这就是咱们的家!别走了!”
  柳士林不好直说,只好把柳媚拉出来当挡箭牌:“柳媚同意,我也没说的,只是怕影响你们生活。”
  王娥娥说:“有啥不方便的?咱这山不穷,咱生活也过得去。有我们吃的,就有大叔你二人吃的!大叔别的事也不要多想。俺这村是一个老祖爷传下来的一条根。几百年前,老祖宗从山西洪洞县老槐树下迁来的。全村一个姓,都姓周。咱村人心眼好,为人厚道。无论谁家走亲访友,也都是全村的亲戚朋友。一样敬待。所以大叔就住在这里,不会出啥事。”
  到了晚上,王娥娥和柳媚钻一个被窝,王娥娥摸着柳媚的肚子啧啧赞叹,说:“这个宝宝,一定和你一样漂亮。”
  柳媚说:“那也不一定,还可能随他爹哩。”
  王娥娥叹了口气。柳媚知道她为什么叹气,就说:“我们在这里,窄房窄屋子,就是怕影响你和王大哥的生活,所以,……”
  王娥娥扭过身去叹了口气,说:“你哪里知道,你大哥可是騸了的叫驴——没籽了。”
  柳媚不解其意。对面躺着的肖翠翠快言快语,连比划带说:“就是,就是没有干那事的本事了!”
  柳媚听了,臊红了脸。王娥娥又扭过身,冲着肖翠翠说:“就你嘴快,啥你都知道。”
  肖翠翠笑喜喜地说:“怕啥嘛,你说的不就是那意思嘛?”
  柳媚看着王娥娥,感觉够可怜的。王娥娥眼含热泪,闭着眼不说话。鸡叫头遍,二人才眯上了眼。再一睁眼时,天已大亮。王娥娥翻身爬起来就去灶间点火做饭。柳媚刚起身,就被王娥娥按在炕上说:“好妹子,你再躺一会儿,等我做熟了饭,再叫你不迟!”
  快吃早饭时,柳士林已从山上揹回一捆谷草、周显光揹一捆红薯秧,二人给牲口揹来草料。在牲口棚,周显光往铡刀续草,柳士林按铡刀。二人给驴、马准备草料。
  柳媚躺不住,穿好衣服站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扑通”一声倒在炕上。老母猴揹着小猴在墙角坐着,一见主人跌倒,就吱吱大叫。王娥娥赶回屋子,看见柳媚和衣躺在炕上,一摸她脑门,热得烫手。
  王娥娥跑出内屋说:“坏了,坏了,我妹子发烧了。”
  柳士林和周显光刚进灶间屋,马上又跑到外屋说:“我去找药。”
  周显光说:“大叔别急,如妹子只发烧,咱们上山涧刨点野竹根熬点汤喝就行了。”
  二人扛把镢头就去刨药。
  躺在炕上的肖翠翠扶着柳媚说:“嫂子,大妹子这几天上火,给她刮刮就好了。”
  王娥娥拿出納鞋底的大号顶针,在大襟上擦了擦,说:“好了,你趴在炕上,别嫌疼,嫂子给你刮刮脖梗子。”然后用顶针在柳媚的脖梗子上“噌噌”刮了几下,刮出了道道黑血印。
  过了有两刻工夫,柳媚头不热了,马上有了精神,说:“嫂子还有这两下子?”
  肖翠翠说:“这都是老百姓专治头痛脑热的土法子!”
  柳士林和周显光从山上刨了几种草药回来,见柳媚和王娥娥正有说有笑,心里就宽了一半。五人围着桌子吃早饭。王娥娥专门煮了四个鸡蛋,两个留给弟妹和小侄女,两个摆在桌上。周显光见了有点馋,伸手去拿,王娥娥用筷子一拨拉他的手,说:“那是给妹子补身子吃的,没你的份。”
  周显光缩回筷子,去夹萝卜咸菜。早饭熬了半锅玉米面糊糊,一筐糠窝窝头。王娥娥吃着窝窝头说:“大叔,我看您还是别走了,我觉得您去哪儿都是这样。倒不如住在俺家。俺和妹子挺投缘,她愿意住在俺家!”
  柳士林牙口不好,就愿意喝玉茭面粥。他呼噜呼噜喝得正香,听王娥娥一说,沉思半晌才说:“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家的事,大叔也不再瞒你二人。如住在这里时间长了,仇家知道我们在这里,怕给你家惹事。所以不能牵连你们,我想近日就走!”
  王娥娥说:“大叔不能走,一是我妹子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不能再颠簸了。二是咱村大、人多,外来人想找咱,不容易。三是咱们这里半深山,来往人少。再说了,就是他们知道了,又怎样?天塌有地接着,怕他娘个球哇!”
  王娥娥一席话,感动了柳士林。想不到深山里还有这样仗义之女!想起善仁大师的指点,到底到何处为止?对呀,此村也是东南方向。也许到了这个村就是东南方向的终点了。思前想后这才说:“既然侄媳妇留大叔爷儿俩,大叔可是盛情难却!客随主便就是。只是有些事还要处理,看贤侄有甚想法?”
  周显光听媳妇说话斩钉截铁,心里高兴。自己想说的,媳妇给说了。又想了想,这才慢吞吞地说了话。“我思模着,若要保平安,现在要做这么两件事。一是让我妹子猫屋别露面。让大叔跟我上山干活,若别人问我,就说是我姨父。二是我必须去找村保,跟他讲明事情。让他知道此事,还要他保密。如有事,让他出头。三是这两匹马,快快卖掉。因为咱这没有人喂得起马。最重要是怕招引目标。”周显光说完,看看柳媚和王娥娥,又看看柳士林。都表示赞同他的意见,便高兴地坐在炕头一边,不说话了。
  柳士林听了周显光的意见,觉得这后生表面看呆头呆脑,实际上内秀。想了想就说:“贤侄、侄媳说的都对,我想说最后一件事,就是要贤侄设法快快卖掉这两匹马。卖什么价,贤侄定,给多少,你作主吧!”
  别看周显光貌似呆憨,实际是个精灵过人的买卖人。别看年纪不过三十岁,他从十五岁就跟爹闯绥远、去察哈尔,贩牛贩马。不管是张北马、蒙古马、伊犁马、云南马、东洋马,他一看就知道。他一摸就知道这马的脾气:“是犟眼子”还是“顺毛驴”,是善拉还是善跑?他一看牲口就知道是几岁口,当地价位是多少。……所以邻近村里买卖牲口,都是叫他先估了价才买卖交易。后来兵慌马乱,爹又去世,世界越来越不太平,他就不去贩牛贩马了。他经常去皇台集牲口市上去当经纪人。一个集市总能赚一两块大洋。所以他提出卖掉这两匹马,因为他心里有底。
  湾道山村离皇台镇只隔一道山涧,走一趟不过三里多路,皇台镇逢五是大集。这天早晨,周显光骑一匹黑马,牵着这匹枣红马去赶皇台镇大集。在这牲口市,新老经纪人都认识他,看他来卖马,以为又是从古北口贩来的。一些买牛驴的客户,看也不看地走了。这个牲口市上,有牛马驴骡,猪羊鸡鹅。还有给牲口配种、给猪羊打圈的。百姓买牲口,大多是为了拉犁、拉车、拉碾子、拉磨,专为养殖的很少。所以对善于奔跑、而且特娇气的马,没人买。周显光牵着两匹马,在市上转,有问价的,没有想买的。周显光清楚,山里百姓穷人多,但还是有富户,有人需要马的。如骑马去城里办事,骑高头大马走亲访友,嗬,那多气派!所以他不急不忙。牵着马在牲口市上游荡。
  周显光早品出这两匹马的价格。这两匹马,一匹黑如缎锦,另一匹却枣红毛色。黑马个不高大,体型中等。前胸肌发达,鼻孔厚实而宽大,善奔跑。枣红马鼻上一道黑。鬃毛光亮,毛色油光,此马吃草料不挑剔,奔跑有耐力。应该有识货之人。快到晌午时,集市快散,牲口市除卖掉的,大部分牲口开始往家里牵。就在这时,来了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穿粗布衣裳,头上罩一条羊肚手巾;一个头戴浅灰色礼帽,身穿浅蓝色缎子长袍,嘴上蓄着小贴皮胡子。二人年纪不过二十七八岁。
  周显光想起来,这是皇台镇贺荣礼的两个少东家,老大叫贺家仁,老二叫贺家义。贺荣礼早年在顺城府开一家当铺。当铺字号叫“日升庄”。大儿在家收拾几亩地,老二贺家义在皇台镇开一门诊所。家境虽不首富,但在这大山里,十里八乡也是首屈一指。兄弟二人想买这两匹马,就是为了进出山方便。兄弟二人从小爱骑毛驴下山。山里狼多,毛驴一见狼就吓毛了。后来买了马,却都是劣马。不是骑上不走,就是骑到半路,躺地不动,不得不卖给“宰锅”。所以总想买匹好马。
  今日有人告诉兄弟二人,说湾道山的周贩子牵来两匹好马,一黑一红,说是蒙古马,正在等买主。这二人便急忙赶过来。兄弟二人一看马,都很高兴。马上和周显光谈价。周显光便说:“兄弟出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