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张铭 王峰    更新:2021-12-03 07:15
  再走几步,卡豹忽然一停。
  它先是往左边一扭脖子,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又立刻右边一扭脖子,回头又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忽地一转身,整个做了一个180度调头,直盯盯看着我。
  我们两个正好面对面,四只眼睛对视着,都愣在那里。
  我想:“完了,完了,它要扑上来,我一定连命也没了!”跑显然是没用的,我不可能比它速度快,只好听天由命了。
  卡豹并没有扑过来,只是猛地用力一挣,我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开牵引带。受到了阻力,卡豹陡然发怒,一阵狂叫之下,又用力一挣,“扑通”一声,我被它带得趴在了地下。我手里仍然紧紧抓着牵引带,没有松开。
  卡豹运足力气往回跑,居然把我带得在地下向前一拖,我还是紧抓牵引带。再次受到阻力,卡豹转头向我一边大叫,一边作势要扑,我赶紧手里一松,牵引带脱开了。卡豹发疯一般往前跑去,一边跑,一边嗅来嗅去。
  我扑在地下,湿淋淋的苔藓把我浑身上下全弄湿了。膝盖正好结结实实磕在一块石头上,血流了出来,被水一浸,痛入骨髓。
  树林里的小路上本来就是又湿又软,卡豹没跑多久,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就被它掀得到处纷飞,它的叫声越来越大,像一头林中的猛兽。牵引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一根树枝,被它拖着滑来滑去。远处观看的学员们都看呆了,谁也不敢过来。可是周教官仍然没有出现。
  我们一齐大喊:“周教官,周教官!”
  周教官终于露出了脸。卡豹马上发觉了他,向他猛冲上去,嗓子里发出低吼,似乎在责怪他无缘无故忽然消失。周教官轻拍了一下卡豹的脑袋,卡豹立刻安静。
  我从地上爬起来,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傻傻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周教官领着卡豹走过来,安慰我说:“没事吧?看来这种办法不行,得想别的主意。一般的警犬用这种方法基本管用,但卡豹不太一样,你别着急,慢慢来吧!”说完了,又忽然补充说,“这说明卡豹的忠诚度好,它现在就认得我,如果你努力把它训好了,和它建立了感情,那它会一直忠于你的,千万别着急,要慢慢来!”原来他是故意躲起来的,看看卡豹离开他后会起什么样的反应。
  大家纷纷上来安慰我,说这是第一次,不要害怕,也不要担心,只要下功夫,总会和卡豹建立起感情的。
  晚上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来南昌基地前的一些事情,历历在目。
  我在2000年的6月份,正式成了一名防暴警察,负责训练防暴犬的工作。
  队里安排我们7月25日前往南昌,接受系统培训。临行前,我借着周日回到新乡老家,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小屋,整理出不少旧杂志、旧报纸,给老董打了一个电话。
  老董60多岁,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军人,后来转业进了工厂。现已退休,平时为我们小区各户收集废旧物品,他完全是义务,从不去赚个差价什么的,而且一个电话就到。
  放下电话没多久,老董来了。听说我要去南昌警犬基地训练警犬,他来了精神,问我忙不忙,如果不忙,他倒是想和我讲讲关于犬的故事。
  我对犬的了解并不多,也很想听听。老董眯起眼睛,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讲了起来。
  在某一个边防的小岛上,驻着一个连的战士。连长养了一条狗,这条狗很凶,很聪明,对连长无比忠诚。它记得岛上每一位战士的气味儿,所以,凡是岛上的战士,和这条狗在一起相处,即使连长不在,也不要紧,但要是外人上了岛,那就麻烦了。这条狗每天早中晚各绕岛转一圈,一旦嗅出什么异常气味,就会立刻报警。这天,有位上级领导打算来岛上视察。出于好意,决定自己单独上岛,以免接来送往地影响战士们的工作。
  倔强“男孩”(4)
  一位战士听这位领导说要求见他们连长时,吃了一惊,说连长正在训练,难道您上岛前没和连长见过面么?这位领导说没有。战士立刻大惊失色,急忙把门窗紧闭,让这位领导呆在屋里,千万不要动,哪儿也不要去,自己急忙去找连长。领导在屋里十分纳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没过多久,那条巡逻的狗就嗅出了异常气味,它顺着气味来源,找到了这里。它立刻一面叫,一面往屋里猛扑。
  它先是轰隆轰隆地撞门,接着又向窗户扑过去,不一会儿,窗户的玻璃就被它撞碎了,幸亏窗户后还有铁栏挡着,没有进来。于是它就接着撞门,再过一会儿,门也被它撞坏了,千钧一发之际,连长赶到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原来每一位上岛的人,事先都要经连长带着这条狗在他身上嗅一嗅,狗记住了客人的气味,也就不会出事儿了。这位领导本来是好意,但却差点出意外。
  老董说:“要说养狗,那我可是外行,但我知道,狗聪明着哩,鼻子灵,记性好,对主人忠诚,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你要是对它不好,它也会记仇的。”顿了顿,看我意犹未尽,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这事儿跟我有关系!”
  在某部基地,甲连队内的一位战士养了一条黄狗,这条狗个头大,性子凶,平常外出,别的狗见了它总是远远躲开。但一次不知什么缘故,附近乙连队里面有两位战士打了这条狗,被它记住了。因为基地缺水,而只有甲连队驻地里面有一口水井,乙连队的战士们来这口井里汲水。这一次正好轮到那两个战士,他俩推着水车,远远看见黄狗卧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再仔细一看,好像是被拴着的。两位战士放心了,从井里汲了水,装进水车里,然后一人拉车,一人推车,准备离开。这时候黄狗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向他们走去。等接近他们的时候,忽然跳起来,扑了上去,两位战士当场受伤,急忙呼救。幸亏甲连的战士赶过来,才算保住了命……后来,这条黄狗被枪毙了。
  老董讲完,忽然眼睛有些湿润,说:“因此,你记住,不能打狗,坚决不能打!”原来,老董就是那条黄狗的主人,在接到上级命令后,老董亲手打死了自己的爱犬,因为军队上不允许有犬伤人。
  老董走到楼道里的时候又回头说:“小张,好好干,等你的好消息。”
  父母没说太多关于鼓励的话,但从他们的眼神当中,我看出了他们深深的期待。返回郑州的时候,父亲简单叮嘱:“你今年21岁了,不小了,有啥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到队里好好干,当个好警察!”
  2000年的7月25日,连我在内的一共12名学员,离开郑州,登上了前往南昌的火车。
  心随钢轨一起嗵嗵地跳着,想起自己已经成了一名防暴警察,激动和自豪就涌了上来,但一想起来犬的凶猛,又多少有些吃不准。
  第二天一大早,我跑到商店买了几根火腿肠,准备作为“讨好”卡豹的见面礼。周教官今天不再陪我来了,一切得靠我自己去面对和解决。上午8点钟上理论课,10点钟结束。一下课,我急忙向犬舍走去。
  没有周教官作伴,形势不再一样,犬舍再次掀起气势逼人的“咆哮巨浪”,我强行忍住,一步一步来到了卡豹的犬舍前。
  它一听见动静,立刻忽地扑了过来,冲着我汪汪大叫,一副势不两立的样子,不停地冲上来,每次都把铁门撞得哗啦哗啦直响,似乎要把铁门撞裂跳出,把我咬成碎片才肯罢休。
  看看铁门门栓,插得紧紧的,这才略略放心。过了一会儿,周围其他犬舍的叫声渐息,卡豹依然冲我叫个不停。我疑神听卡豹的叫声,以便揣测它这时候的心理。
  老师在理论课上已经讲过,犬的叫声是有很多种的,不同的叫声,代表它不同的心理活动。汪汪,是犬最常见的叫声,这种叫声一般是犬在报警、提醒、乞求情况下的叫声;号叫,则表示犬有了寂寞、悲伤的心情;嗷嗷叫,一般是它们受到了外伤或者被痛打时发出的声音,主要表示自身的痛苦;而低吼,则在表示愤怒,主要是发出警告;当犬面对新鲜或者神奇的事物时,发出的则是嚎叫。
  现在,卡豹向我发出的叫声,应该是一种低吼,我对它而言,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莫明其妙地站在它的地盘面前,既不是来喂食的饲养员,也不是它亲密的主人,它摆出的架势,是要赶我走,不允许在它的地盘面前随便活动。
  我剥开一根火腿肠,小心翼翼地从铁门栏杆的间隙递进去,希望它能理解我的好意。卡豹只是微微看了一眼,毫不领情,又冲着我连续低吼,两只耳朵竖得跟刀削一样,又直又硬,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光泽,凝视着我。我知道被它凝视不是什么好事,那是在警告我快点走开,不然就不客气了。
  又叫了一会儿,卡豹好像有些无趣,吼声渐少。我见它略微有些平静,壮了壮胆,开始叫它的名字:“卡豹,卡豹,卡豹!”这也是一种加深感情的方法。谁知一叫它的名字,倒起了反作用,它刚刚减弱的吼声马上增高,又把身子一扑,朝我冲过来。铁门再次被它撞击得哗啦哗啦乱响。
  我想,既然你现在一时不能接受我,那我也不能太着急,就先好好看看你,让你也看看我,至少先混个脸熟吧。心里这样一想,居然有些平静了。理论课上讲的东西,现在正好可以用在观察卡豹身上。
  倔强“男孩”(5)
  犬的体语,主要包括叫声、眼神、嘴的形态、鼻态、耳态、尾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