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作者:[美]格雷戈里·凯斯    更新:2021-12-03 04:21
  调子凶暴狂野。白衣庭臣们以优雅的姿态,用羽毛杖攻击红衣人群。
  “来吧!”公爵夫人叫道。艾德丽安跟了上去。一个年轻人冲过来,拿着羽毛杖摆出击剑的姿势,笨拙地向她刺来。公爵夫人挡开攻击,将羽毛戳在那人脸上。他假装惨叫一声,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
  “打!”公爵夫人喊道。艾德丽安眨了眨眼,把羽毛杖挥向最近的红衣舞者,这是个体态丰满的女子,目标很大。这场荒诞愚蠢的闹剧,让艾德丽安觉得有点头晕目眩。成年男女用羽毛杖打架?要是巴黎人看到了会怎么说?
  国王和王太子离开人群,一路战回金字塔顶端。在他们身下,群臣继续胡乱冲杀。一个头戴红翎的矮胖男人用羽杖刺向艾德丽安的胸脯,用羽毛来回扫着两侧胸乳,还故意戳向她的下身。艾德丽安愣了一下,羞怯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次又是公爵夫人上来解了围。她用羽毛刺向男人的脸,接着退后两步,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双手抓住小腿,惨叫连连。她刺向面部的那招,只是分散注意力的佯攻,脚底下才是实招。
  “你受伤了吗?”公爵夫人严肃地问道。
  艾德丽安正要开口回答,忽然明白了该怎么做,连忙抱住胸口,倒向甲板。“是的,致命伤!”她呻吟几声,趴在地上,心中暗自希望别被其他人踩到。艾德丽安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跳起来,重新复活;她看到有些庭臣就是这么做的。
  但突然一股热浪拍在她背上,周围一下子充满了痛苦的尖叫和烧灼肌肤的臭气。
  赛勒斯?杜古德
  本看着自己刚刚发送出去的信笺,不禁微微一笑。
  我由衷感谢您发来的纽约同胞们的消息,我会尽力将我们这个小殖民地的新闻发送给你聊以为报。但首先,让我们来谈谈您提出的问题。您说起了那些渴望生活在古代,而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怀疑论者;还有吹毛求疵的批评家们。我可以告诉您,这种人我们这儿没有。因为如果有人在波士顿,借着炼金术灯盏的光芒,阅读《水星报》和我们这份《新英格兰报》,却对它们横加指责,那我只得给这些人冠上大傻瓜的头衔。也许必须承认有少数人仍旧对魔法发出老套的叫嚣,对新风尚喋喋不休。但波士顿人都知道,他们这种荒诞可笑的努力,不过是让我们的殖民地平添几分的乡土气息。他们这样做可以说提供了一种服务,让我们自己得到娱乐,也让在英国同胞们得到安慰,令他们相信生活在美洲土地上的我们仍旧那么古怪、离奇,等等等等。如果我不知道这一点,也许会相信无知和愚蠢在波士顿被当成高贵品格来推崇,就像您所说的纽约那样。我希望您能重新检验一下面前的证据,因为如您所知,“在外为鹰在家为枭”的情况是很普遍的。
  本又俯下身,简要写了几段波士顿发生的有报道价值的故事。这是为了回报他刚收到的纽约报纸摘要。他和那里的出版商谈好了,通过以太收报机交换新闻。本已经和四个这样的联系人达成了协议:纽约、南卡罗来纳、伦敦,还有印度。他充当着交换站的角色,因为具备调频功能的收报机还只有这一台。就这样,他哥哥的《新英格兰报》拥有的世界性资讯,足以媲美任何英国报刊;销量自然大增,无论印多少份都供不应求。詹姆斯已经从英国定购了一台新印刷机。而且,本杰明改装以太收报机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特雷弗?布雷斯韦尔仍旧没有来兑现自己的威胁。本也没在街面上看到这个人,有可能他目前不在波士顿。
  写完信后,本开始签名,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他的信明天会出现在纽约,但不会冠以本杰明?富兰克林的名字。他笔走龙蛇,用一种花哨笨拙的字体写道:
  您最谦逊的仆人
  赛勒斯?杜古德
  本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取这个笔名,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它。说实话,这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以防布雷斯韦尔真的在监视自己。而且赛勒斯?杜古德经常拿波士顿的一些事开玩笑,肯定会有风声从纽约传来,说其他殖民地在讥笑某些波士顿人的短处。到那时候,这些信件还是出自匿名人之手比较妥当。
  风力渐强,把转成六十度角的白色三角帆吹得噼啪作响。本心不在焉地控着帆,精力主要放在约翰?柯林斯身上,而不是那根粗横杆。他转动船舵,让帆吃满风,驱动小船沿着查尔斯河顺流而下。在他们身后,河风从洛克斯巴里盐沼带来了浓重的盐味,还有三千户人家的炊烟,以及造船厂的树脂香气。波士顿的幻影追随着他们,这是一种只能通过鼻子体会的感觉。
  约翰读完手里的东西,把头抬了起来。“这真是天才,”他笑道,“这东西你排版或是读过了吗?要不要我念给你听?”
  “我才刚收到,”本说,“你无论如何也要给我讲讲。”
  “我会概括几段。但开头是这样的。”
  “先生,很多才华横溢的外国人,在我们这里旅行过后,都曾抱怨说新英格兰不会产生优秀的诗歌。”
  约翰顿了顿,蓝眼睛里闪烁着兴致盎然的光芒。“接下来,她假称要向全世界揭示我们本土诗歌的美。”
  “嗯,确实有这个必要,毕竟这种事可没那么容易看出来,”本评价道。
  “你会看到的。在这儿,她开始讨论一份‘美洲诗歌’样本。她选择的对象是《一首挽歌——为不幸去世的美特贝尔?凯特尔女士,约翰?凯特尔先生之妻而作》。”
  “我估计应该是很有代表性的恰当选择,”本答道。
  “哦,是的。她是这么说的,‘在新英格兰创作出的最出类拔萃的诗歌之一,令人感动、惹人同情、韵律浑然天成。’听着,这里引用了这首诗的片断。”约翰清了清嗓子,用沉痛的语气念道:
  “让我们哀恸,因为我们失去了一位女儿,一位姐妹和一位妻子,
  她刚刚飞升天国,我们在此追思。”
  “这里还有一段,
  “在她舍弃呼吸之前,
  曾说,我再也听不到尘世的布道
  辞世前她亲吻了丈夫
  随后把头靠在枕头上,气喘连连,疲惫无助。”
  约翰读不下去了,因为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妻子,追思,”他咯咯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丈夫,无助!瞧这压韵!”
  “非常令人感动,”本评价道,“非常惹人同情。”
  “啊,确实惹人同情。”约翰说。
  “你看他写得多妙啊,”本继续说,“说明我们失去了一位女儿,一位姐妹和一位妻子;让人感觉我们失去的是三位女子,而不是一个。这就是三倍的惹人同情。”
  约翰眉头一皱。“你读过了。”
  本摇摇头。“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下一段里,杜古德夫人说得和你一模一样。”
  “哦,”本假装无辜地说,“只是因为这太明显了,就是这样。继续念。”
  约翰疑惑地打量了他几眼,继续说:“嗯,简短节说,她给出一个公式,教人们如何撰写悼诗。”
  “多有用的东西啊。”
  “非常有用。最重要的是选对悼念的对象。比如说某个被谋杀、溺死或是冻死的人。”
  “哦,当然了。我们不能给处以绞刑的投鸡贼写挽歌。”
  “完全正确。”
  “不具备真正美德的人也不行。”本继续说,“当然如果死者没有合适的美德,帮他们借点来也是可以的。”
  约翰皱着眉说:“你肯定读过了,该死。那你还让我读个什么劲?”
  “你真觉得这种粗俗怪话有意思?”本认真地说,“拿某个伤心人真心诚意写出的诗歌取乐?”
  “伤心不是诗歌糟糕的借口,”约翰回应道,“如果他不能做到伤心地优美动人,最好还是不要张扬。而且我认为杜古德夫人的评论幽默诙谐,比你哥哥那份报纸上的任何文章都有趣。也许你只是不能欣赏措辞巧妙的讽刺,如此而已。”
  本露出坏笑。“我可比你更会欣赏这东西。”
  “此话怎讲?”
  “因为我就是赛勒斯?杜古德,你这个大傻瓜。”
  约翰盯着他愣了几秒。“你是赛勒斯?杜古德?”他最终挤出这个问题。
  “没有别人,”本努力装出无所谓的腔调,不过他知道脸上的傻笑肯定已经把自己出卖了。
  “上帝啊,我真是蠢得难以想象,”约翰咒骂道,“这里面到处都是你的痕迹!你哥哥知道吗?”
  “他和那些报人伙伴们极力猜测是谁把她的‘信件’塞进门缝的;你可真该听听。”
  “他们猜是谁?”本快活地问。
  “只有那些文学造诣最高的人才有资格登上他们的名单,”本答道,“真是荣幸。”
  “都没人知道是你写的,这算什么荣幸啊?”
  “我知道就行了,”本说,“如果詹姆斯知道是谁写了这封信,决不会把它印出来。而且如此一来,我既可以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任人夸赞品评,又不会惹来人身攻击。”本没有明说,他很担心这种攻击有可能针对肉体。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要让人们知道,”约翰坚持说,“我会希望这些想法为我赢得声望。”
  本耸耸肩。“那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说,赛勒斯?杜古德也许需要一个论战对象。”
  “哦,会有人跟她争论的,不用担心。”约翰说,“她的讽刺那么露骨,而且通常都以波士顿参事会的成员为目标。”
  “是的,我们已经收到不少措辞激烈的信函,对这位好心的寡妇表示反对。但我宁愿让咱们两个主导这场辩论——让它显得更聪明些,表现出问题两方面的荒诞之处。”
  “我也要用笔名吗?”约翰问道。
  “来吧,约翰?柯林斯。多有趣啊,你不觉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