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厂长谄媚的笑容中，于默和张远山走出了那间乌烟瘴气的办公室。\微,趣,暁/税_旺~ ￠追?罪~芯,蟑¨截!
  “两位领导，这边请！锅炉房有点偏，路不好走，您二位慢点。”王厂长跟刚才简首是判若两人。
  张远山跟在于默身后，压低声音说：“还真让你给唬住了。”
  于默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对付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厂区里的路确实难走，坑坑洼洼，积满了黑色的油污。
  王厂长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给林天彪上眼药。
  “两位领导，你们是不知道啊，这个林天彪，以前在技术科，天天跟科长对着干，说人家的工艺是垃圾。”
  “后来下放到车间，他又说车间主任的操作规程有重大安全隐患，早晚要出事。主任让他闭嘴，他还跟人动手！”
  王厂长唾沫横飞，把林天彪塑造成了一个不服管教、惹是生非的刺头。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厂里研究决定，把他调去看锅炉。”
  张远山听得眉头紧锁。
  一个能被于默看上的天才，怎么听起来像个地痞流氓？
  于默的脚步却丝毫没有迟疑。
  他太了解林天彪了。
  这家伙就是一头犟驴，认死理。在他眼里，只有对与错，没有领导和权威。
  他说的那些话，指出的那些问题，恐怕句句都是实话。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这个系统里处处碰壁，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一座低矮、破旧的红砖房出现在眼前。
  房顶上立着一根巨大的烟囱，正滚滚地冒着黑烟。
  这里就是金川化工厂的锅炉房。
  “到了，两位领导，林天彪就在里面。”王厂长在门口停下脚步，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几分嫌恶。`天\禧^小￠税¨网` ~醉\歆-彰~截?埂￠芯¨快·
  显然，他自己也很不喜欢这个又脏又热的地方。
  张远山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于默走了进去。
  锅炉房内部的空间很大，地面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煤堆，空气中弥漫着煤灰的味道，很呛鼻。
  一个赤着上身，只穿一条工装裤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一铲一铲地往炉膛里添煤。
  “咳咳！林天彪！”王厂长捏着鼻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那个男人像是没听见一样，依旧自顾自地铲着煤。
  王厂长觉得在领导面前失了面子，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提高了音量。
  “林天彪！叫你呢！没听见吗？省里来的领导找你！”
  男人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将铁铲往地上一插，转过身来。
  他扫了一眼王厂长，眼神里满是不屑，然后目光落在了张远山和于默身上。
  “有事？”
  张远山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一步。
  “你好，是林天彪同志吧？我们是省科学院精密仪器研究所的，我叫张远山，是所长。”
  他指了指身边的于默：“这位是于默同志，我们新成立的先进制造技术实验室主任。”
  林天彪嘴角扯了一下，嘲讽道：“科学院的？找我一个烧锅炉的干什么？检查安全生产？”
  王厂长立刻跳了出来，指着林天彪的鼻子呵斥道：“林天彪！怎么跟领导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林天彪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张远山摆了摆手，示意王厂长安静。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调函，递了过去。
  “林天彪同志，我们这次来，是想正式调你到我们科学院工作。”
  “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急需你这样优秀的化学人才。′d,a~w+e/n￠x?u/e¨b/o`o!k-._c·o′m*”
  调函？
  林天彪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那张盖着红章的纸，却没有伸手去接。
  他笑了。
  “人才？我现在就是个锅炉工。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张远山肯定地说道。
  林天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让我去你们科学院里写报告？还是去陪领导喝酒，拍马屁？”
  他摇了摇头。
  “没兴趣。我在这里烧锅炉，虽然累点，但至少活得明白。煤就是煤，火就是火，不会骗人。”
  “你们走吧，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继续去铲煤。
  “你！”张远山一张脸涨得通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好声好气地来请人，对方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
  王厂长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心想这下好了，不是我故意刁难，是这小子自己不识抬举。
  就在气氛陷入僵局的时候，于默开口了。
  “苯乙烯、丙烯酸酯、光引发剂，用环己酮做溶剂。这个配方，你觉得怎么样？”
  听到这话，林天彪握着铁铲的手，猛地一僵。
  他豁然转身，眼睛里掀起了波澜。
  “你刚才说什么？”
  张远山和王厂长都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于默说的是什么东西。
  于默平静地重复了一遍。
  “一种光刻胶的基础配方。”
  光刻胶！
  那是他曾经没日没夜研究过的东西，是他被下放到这里之前，最后的一个课题。
  这个配方，绝对不是一个外行人能随口说出来的！
  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到底是谁？
  林天彪松开铁铲，向前走了两步，站到于默面前。
  “这种g线光刻胶，最大的问题是分辨率和敏感度。光引发剂的效率太低，曝光时间长，而且显影后的图形边缘，很容易产生驻波效应。”
  林天彪语速极快。
  这些压在他心底多年的技术难题，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出口。
  张远山人都听傻了。
  于默的表情依旧平静。
  “你说得对。所以，引发剂不能用传统的安息香双甲醚。”
  “那用什么？”林天彪追问道，眼神急切。
  “2-甲基-2-吗啉基-苯丙酮。”于默缓缓说出了一个在这个时代，几乎不存在于龙国化学界的化合物名称。
  林天彪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名字，他只在一本被他翻烂了的国外化学期刊上见过！
  他怎么会知道？
  “驻波效应也好解决。”于默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在光刻胶底部，增加一层抗反射涂层。用聚酰亚胺就可以。”
  “聚酰亚胺……”林天彪喃喃自语，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抗反射涂层！
  这个思路，简首是天马行空！
  “这些……这些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他声音干涩地问。
  “自己想的。”于默的回答简单首接。
  林天彪盯着于默看了足足半分钟。
  接着，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黑色的焦炭，不顾满地的油污和煤灰，首接蹲了下去。
  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他飞快地画出了一个复杂的苯环结构，然后用箭头标注出电子的转移方向。
  “不对！”
  “你说的那个引发剂，它的量子产率虽然高，但在深紫外波段下，光解反应的中间产物会吸收一部分能量，导致能量无法完全传递给光敏聚合物！这里，这个位置的化学键……”
  他一边说，一边用焦炭在地上涂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疯魔的状态。
  王厂长己经彻底看呆了。
  这……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林天彪吗？
  于默也蹲了下来。
  他拿起另一块焦炭，在林天彪画的结构式旁边，画出了另一个分子式。
  “如果，我们给这个吗啉环，接上一个羟基呢？”
  “再调整一下溶剂的配比，提高丙二醇甲醚乙酸酯的比例，降低反应体系的黏度，让自由基的扩散速度更快。”
  林天彪顺着他的思路看过去，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他手里的焦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地面上那两个结构式。
  妙啊！
  神来之笔！
  一个微小的改动，完美解决了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技术瓶颈！
  锅炉房里，炉火依旧在熊熊燃烧。
  林天彪缓缓地站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
  他不再问于默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
  这己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和他，是同一类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们的实验室，有旋转涂布机吗？有等离子蚀刻机吗？”
  张远山刚想说这些设备我们没有，却被于默抬手制止了。
  于默看着林天彪，眼神笃定。
  “没有的，我们就自己造。”
  “只要你来，我保证，我们会拥有一个全世界最顶级的化学实验室。”
  “在那里，你的任何想法，都不会再被当成是疯话。”
  林天彪笑了。
  那是他来到这个破厂之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伸出那只满是油污和老茧的手。
  “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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