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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的气氛有些诡异, 今日的高相似乎更加跋扈了一些。
  高皇后端庄的颔首挺胸, 将提前备好的莲子推到高相跟前, 声音温和, “哥哥快尝尝鲜，这是宫人快马加鞭从任城带回来的，这时节, 京城的莲子都未成熟。”
  白滚滚的莲子躺在青玉莲叶盘中，高相岿然不动, 似乎没听到高皇后说话，他凛眉斜视，双手放在膝盖上，很是凝重。
  桌案上摆了一个白玉五蝠团寿纹圆盒，洁白通透，玉质细腻, 上下以子母扣扣合，盖子顶部雕团寿纹, 周边纹了一圈蟠螭纹, 盒身以如意云头纹装饰。
  高相瞥了一眼，忍不住讽刺，“顾宝坤也跟着本末倒置，忙着与你送礼巴结。却不想想，自己如今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老夫忙前忙后为太子和他去周旋，哼，他们倒好..”
  高皇后将那圆盒往旁边挪了挪, 表情有些不自在。顾宝坤得了那么多好处，送到凤仪殿来本就无可厚非。
  “哥哥，今日谁又惹你不快，怎的这般疾言厉色？”
  高相抿着嘴唇，忽然长舒了口气，右手拄在案上，“皇上把礼部的肥缺给了裴远行，一个工部侍郎，竟然直接越到礼部担任尚书。原工部尚书秦厉本就与燕王走得近，裴远行更是对他唯命是从。”
  “嗯，若不是华文清出事，怎会轮得到他们。”
  高皇后点点头，宝和园坍塌，工部主事华文清被拉出来顶罪，这才保下顾宝坤。
  “就算华文清没了，难道朝堂上就没有旁人能担此重任？”
  高相反问高皇后，目光中竟然有些莫名的期许。
  高皇后倒吸一口气，高相素来与她坦诚，今日屡次拐弯抹角，实在有些让人摸不清头绪。
  “哥哥不妨直说，若是我能帮衬的上，一定不留任何余地，全力以赴。”
  听她这样承诺，高相脸色终于转缓了一些，他拾了颗莲子，放进嘴里，嚼的脆生生响亮。
  “你那不争气的外甥广瑞，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仕途平平，将来怎会有好姑娘看得上他？我是想着，你跟皇上吹吹耳旁风，虽然他现在只是个羽林郎，可比起裴远行，不是更合适吗？”
  高广瑞的羽林郎怎样得来的，高皇后再清楚不过，花钱拼爹，这才有人举荐，否则，还不知在哪家花楼喝闷酒，跟人家姑娘牵小手。
  晋帝就算悬着礼部尚书的位子，也绝不可能提拔高广瑞。
  道理虽然这样，高相却不能得罪，尤其在这般紧要关头，触一发而动全身。
  京畿灾荒，难民入京，瘟疫爆发，登州水溢虽然暂且被压住，可保不齐皇上哪天就有心思来查问。
  “哥哥，广瑞和晚之都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希望他们将来更好。你放心，夜里皇上会去佛堂斋戒，到时候我提一嘴，成与不成的，哥哥还要多担待。”
  “你有心便好，为了太子的事，我也没心思教习广瑞，如此，便有劳皇后娘娘了。”
  窗口的雕鹤香炉，匀称的白烟被门口忽起的凉风破成一片萎靡，前一刻还谈笑盈盈的脸，在此时变得铁青肃穆。
  高皇后的手指扣在那一颗莲子上，白嫩的皮留下道道指印，能看见里面青色的莲心。
  “皇后娘娘，别气坏身子，高相也是不拿您当外人，才说的这样直白。”
  “我是后宫之主，如今却叫他来指着鼻子询问。
  哥哥的权势，也该找时间收拢一下了。否则将来我跟太子根基不牢，少不了被他压制着过活。简直就是放肆到无法无天了。”
  一口闷气吐出，高皇后瞥了眼窗边的香炉，“公主呢？”
  “去燕王府了。”
  “真是分不清远近疏离，这疯丫头。”
  ......
  这夜，高皇后自然没有兑现与高相的承诺，晋帝为了国事忧心烦躁，这个时候再去提高广瑞的事情，非但无益，还会招来斥责。
  宫中的佛堂请来了安国寺的高僧，不断敲响的木鱼声震得头脑晕眩。
  晨起还未看见日头，高皇后便早早跪在了蒲团上，与众高僧一同念经祈福。晋帝入门之时，原本绷着的怒火，瞬间消减不少。
  他穿的常服，明黄色锦衣上面绣着威武庄严的团龙装饰，玉带束腰，他双手负与身后，微微闭起眼睛。
  “皇后辛苦了，这几日清减不少。”
  “臣妾乃后宫之主，万民之母，自然要与皇上共同为苍生祈福。愿诚心感动上苍，瘟疫早些找到良方。
  臣妾苦点，累点，不算什么。”
  晋帝满意的点点头，从旁边刘仁海手里接过香火，默默祝祷片刻，上前埋进香炉里。
  “太子近几日在忙些什么？”
  “太子同样忧心百姓，伺候的宫人说，太子素衣素食，已经闭门谢客数日，同时还在不断催促太医院的官员，早些研制出瘟疫良方。”
  高皇后被搀扶起身，晋帝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你该为淑妃上柱香。”
  兀的一句话，惊得高皇后一时腿软，犹自装糊涂一般，“皇上在说什么？”
  “淑妃忌日，你该为她添柱香，皇后，还要我再说一遍吗？”晋帝意味深长，门外传来极有节奏的脚步声，两人定神看去，却是鸾玉携婢女前来，左右婢女各提一篮子，露出一角的，能看清是沉香木。
  “鸾玉给皇上，皇后娘娘请安，愿诸事顺遂，安乐康健。”
  “公主带沉香过来作何？”
  晋帝神情软和不少，鸾玉微微福身。
  “回皇上话，如今京中虽然初爆瘟疫，可贵族之间已经开始用沉香熏室，效果颇佳。
  《神农本草经疏》中记载，凡邪恶气之中，人必从口鼻而入。口鼻为阳明窍，阳明虚则恶气易入。得芬芳清阳之气，则恶气除而脾胃安。
  鸾玉觉得圣人之言自有道理，故而前来敬献沉香木。”
  高皇后冷言笑之，“宫中难道连区区沉香木都没有吗？简直荒唐，文南公主有这些闲心，不如在府里好好读读《女戒》，也好提前知晓为人妇，该做的事情。”
  “是鸾玉造次了，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只是，如今京中沉香木一钱难得，鸾玉惶恐，便以为宫中也是如此，故而才急匆匆将府内的沉香木悉数敬上。”
  果然，这话一出，晋帝首先变色。
  “沉香木何时金贵到一钱难得的境地？”
  “便是这几日的事，许多铺子都卖空了，鸾玉原想多囤一些，可是走遍京城香料铺子，连一钱都买不到了。”
  高皇后还欲再说些什么，刘仁海微微探身，压低嗓音回禀道。
  “皇上，齐王和燕王殿下在南书房候着。”
  这两兄弟倒是齐心。
  高皇后捏断手里剩余的半柱香，笑着迎过去，“皇上，臣妾也是许久未见齐王，燕王，不如一同过去。”
  “你在这继续为民祈福，不到戌时，不得回凤仪殿。”
  晋帝走得匆忙，不过一阵风，高皇后跟前便只剩下鸾玉与那两个丫鬟。
  “如此，鸾玉先行告退。”
  简直就是目无纲法。
  南书房，房门大敞。
  院中新开的牡丹花绚烂怡人，花丛中偶有粉蝶飞过，扑棱着翅膀洒下细密的粉尘。
  陆玉容手中拿着一本《伤寒杂病论》，桌上杂七杂八摆着的，多半都是此类书籍，《千金方》，《内经》还有《本草纲目》。
  “皇兄，今日我也算赶巧了，没想到在书房遇到。”
  “这哪是赶巧，我知道今日是淑妃忌日，故而专程碰运气。”
  陆玉容将书放回原处，又把散开的那几本一一梳理整齐，陆玉安凑过去脸，有些不解。
  “皇兄若是有事找我，何必到宫里碰运气，着人吩咐一声，我肯定登门拜访。”
  除非，除非在宫中有不得不办的大事。
  陆玉安挑挑眉毛，晋帝踏门而入。
  “你们兄弟二人，倒是极少这般凑巧。”
  陆玉容想要起身，晋帝挥挥手，示意他坐下。
  “今日不谈君臣，你们二人不必拘束。敏之近来脸色这般差，注意身子。
  你手下的产业，如今都给朝廷做了贡献，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敏之，你是朕的好儿子！”
  陆玉容的脸颊消瘦，双眼温润，他淡淡笑道，“父皇这样说，便是折煞儿臣了。
  能在危难之时，帮父皇分忧，是儿臣分内之事。”
  “皇兄倾囊而出，朝宗着实钦佩。”
  陆玉安跟着附和，晋帝瞥了眼桌上的书籍，忽然叹了口气。
  “你们可听闻民间有神医良方？”
  “若是有，早就揭榜过来了。”陆玉安坐在下首，挨着陆玉容。
  “非但如此，京中贵族如今也跟着惶惶不安，原本还能采买到的沉香木，忽然断了来源。若是长久如此，只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陆玉容沉思片刻，说出今日目的。
  晋帝捏着眉间，微微摇头。
  “沉香木果真如你们所说，一钱难求？”
  “还有谁说过？”这话是陆玉安问的，他瞪着陆玉容，双手握住把手，心中难免有些酸涩。
  “文南公主鸾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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